秋风卷着几片早凋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沈府正院光洁的台阶上。正厅内,鎏金兽首香炉吐着袅袅的苏合香气,却压不住王氏心头的燥意与恶意。
她端坐在上首,面前摊着几张红底洒金的庚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近乎畅快的笑意。秦嬷嬷垂手侍立一旁,低声禀报着这几户“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家详情。
“夫人,这第一家,是西城兵马司副指挥的嫡次子。家中有些实权,只是这位公子……前年骑马摔伤了腿,落了些残疾,性子也因此变得有些阴郁暴戾,房里已经抬出去两个通房了。不过他家了,若是沈家姐嫁过去,聘礼加倍,定以正妻之礼相待。”
“第二家,是南城做香料生意的皇商,家资巨万。求娶的是他家独子,今年二十有五,死了三任妻子,皆是无子而亡。算命的他命硬克妻,需得寻个八字特别硬的官家姐镇着。他家愿意出这个数——” 秦嬷嬷比划了一个手势,“做聘礼。”
“第三家,是京郊一个田庄庄头的儿子,捐了个从九品的虚衔。家底薄些,但人口简单,那后生老实木讷,最是好拿捏……”
王氏听着,眼中冷光闪烁。好,真是“好人家”!不是身有残疾性情暴虐,就是命硬克妻家宅不宁,再不就是粗鄙不堪的田舍郎!赵姨娘生的那几个贱人,尤其是那个沈玉瑶,仗着有点聪明得了些虚名,就敢跟她作对,而且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沈玉琼走了狗屎运成了王妃,哼,剩下的这两个,她定要她们嫁得凄惨无比,一辈子活在泥泞里,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嗯,都不错。”王氏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用盖子轻轻撇着浮沫,“璇丫头年纪确实不了,琪丫头也到了年纪。这事儿不能再拖。等老爷晚上过来用饭,我便与他商议,尽快定下。”
她仿佛已经看到沈玉璇和沈玉琪婚后凄苦的脸,心中那股因沈玉琼晋位、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傍晚,沈文渊踏着暮色回到正院。王氏早已备下一桌精致的酒菜,殷勤伺候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氏觑着沈文渊脸色尚可,便笑着将话题引到了女儿们的婚事上。
“老爷,璇丫头和琪丫头的终身,妾身一直挂在心上。近日托了可靠的官媒,寻了几户极好的人家,您瞧瞧?” 她将那份精心准备的“名单”推到沈文渊面前,语气温婉,眼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与得意。
沈文渊放下筷子,拿起那几张庚帖,目光缓缓扫过。西城兵马司副指挥的瘸腿次子?南城克死三任妻子的皇商独子?京郊庄头的儿子?
他心中倏地一沉,一股压抑的怒意与极度的失望猛地涌上心头!这就是王氏口中的“极好的人家”?这哪里是嫁女,分明是推人进火坑!而且还是如此迫不及待、毫不掩饰的恶毒!
他抬起眼,看向王氏。王氏正微笑着望向他,眼神里满是“为女儿着想”的恳切,仿佛她挑中的真是上有地下无的好姻缘。
沈文渊的指尖在桌下微微收紧,面上却未显露分毫波澜,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庚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无波:“此事……先不急。”
王氏笑容一僵:“老爷?璇丫头都二十了,琪丫头也十八了,如何能不急?这女儿家的花期最是短暂,错过了好人家,将来……”
“我了,先不急。” 沈文渊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女儿的婚事,关乎沈家门楣,也需得仔细斟酌,急不得。”
他心中冷笑。不急?他当然不急。经过这段时间的同僚闲聊、女儿“无意”间的提及、萧王的侧面肯定,乃至太子殿下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他早已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名字——顾云笙。
是,顾云笙出身低,是商人。可那又如何?此人有能力,短短数年将顾氏商行经营得风生水起,连圣上都因其采办得力亲口嘉奖,擢为工部员外郎!太子殿下似乎也颇为器重,几次新政试点都点名要其配合。萧王提及时,言语间也颇为欣赏,此人办事牢靠,是难得的人才。
商人?那只是他明面上的身份!如今他已是官身,虽只是从六品,但圣眷在身,能力出众,前途岂是那些空有门第的纨绔或粗鄙庄户可比?更重要的是,此人与太子、与萧王似乎都有良好的关系网!若能将他招为婿,岂不是等于在太子和萧王两处都搭上了更紧密的线?这对他的仕途,对沈家的未来,助益绝非那些“好人家”能比!
再看看赵氏生的这几个女儿,虽为庶出,却个个随了赵氏的好样貌,玉琼成了萧王正妃,剩下这三个女儿……尤其是玉璇,性子沉稳,女红管家都是一把好手,若真能成,岂不是一桩美事?总比嫁给王氏挑选的这些魑魅魍魉强上百倍!
这个念头在沈文渊心中盘旋多日,愈发清晰坚定。只是,如何开口?直接对王氏要将庶女嫁给一个“商人”出身的员外郎?王氏定然要闹。他需要时机,也需要一个更顺理成章的理由。
“老爷……” 王氏还想再劝。
“好了,此事我自有主张。” 沈文渊放下酒杯,语气不容置喙,“你且将这些人家的庚帖收起来吧。璇儿和琪儿的婚事,我会留意。”
王氏看着他淡漠的脸色,心中又气又恨,却不敢再强辩,只得悻悻地将庚帖收回,指甲几乎要掐进红纸里。
沈文渊的变化,以及他对那几份庚帖的冷淡反应,很快便被一直关注着正院动向的沈玉瑶知晓。她心中微动,看来父亲心中的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机会来了。
几日后,沈文渊在书房处理公务,颇有些烦闷。原来是他一位同年外放为官,在任上遇到些麻烦,牵扯到当地仓储转运之事,写信向他求助。沈文渊虽是吏部侍郎,对地方具体事务却并不十分精通,一时也觉棘手。
沈玉瑶“恰巧”来送新得的雨前龙井,见父亲眉头紧锁,便轻声询问:“父亲可是有烦难之事?女儿虽不懂朝政,但或许……可以帮父亲理理思路?”
若是往常,沈文渊定会挥挥手让她退下。但此刻,看着女儿沉静清亮的眼眸,想起她这些日子“无意”间展现的见识与条理,又念及她与太子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心中忽然一动。
他略一沉吟,简单了同年遇到的难题——无非是漕粮转运衔接不畅,仓储损耗过大,地方豪绅与胥吏勾结舞弊等老生常谈的问题。
沈玉瑶静静听完,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思索片刻,才缓缓道:“女儿在杂书上曾看过些前朝能吏处理类似事务的记载,也……也偶然听……听人提起过一些南边的做法。或许,可以借鉴一二?”
她将顾云笙在江南试点新政中总结出的一些“分段包干、明确契约、引入民间监督核查”的简化思路,结合前世一些现代管理理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清晰有条理地了出来。既没有越俎代庖指点江山,又确实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方向。
沈文渊越听眼睛越亮!这些思路,与他从同僚口中听来的、关于顾云笙办事风格的描述,何其相似!条理分明,注重实效,善用契约与核查!他深深看了沈玉瑶一眼,心中对那个“顾员外郎”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瑶儿,你这些想法……甚好。” 沈文渊难得地赞了一句,“为父会好好斟酌。你……与那位顾员外郎,似乎相熟?”
沈玉瑶心中一跳,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坦然:“女儿因着母亲和姐姐们做些绣活的生意,与顾掌柜……哦,现在是顾员外郎了,有过几次接触。顾员外郎为人正派,处事公允,且见识不凡,女儿……受益匪浅。”
她只提“接触”和“受益匪浅”,将关系定位在正常的商业往来与钦佩其才学人品上,既撇清了私情嫌疑,又强化了顾云笙“正派、公允、见识不凡”的形象。
沈文渊点零头,不再多问,心中那个念头却越发清晰坚定。
就在沈府暗流涌动、沈文渊心中平倾斜之际,周家后宅,沈玉琳的日子却愈发难熬。
夜色已深,她依旧对镜梳妆,换上最柔媚的寝衣,点了夫君周文轩最喜欢的熏香,满心期盼地等待着。柳姨娘的儿子今日有些咳嗽,周文轩下朝后便径直去了柳姨娘院里探望,至今未归。
更漏声声,烛泪点点。直到三更,门外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玉琳心中一喜,连忙起身相迎。然而进来的周文轩却面带倦色,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属于柳姨娘的脂粉香气。
“夫君……” 沈玉琳柔声唤道,眼中带着期盼。
周文轩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精心打扮的脸上停留一瞬,却无甚波澜,只淡淡道:“夜深了,安置吧。” 罢,径自走向内室,和衣躺下,很快呼吸变得均匀。
沈玉琳独自站在外间,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只觉得浑身冰冷。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孩子……她一定要有个孩子!只要有琳子,一切都会不同!她默默转身,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一个偷偷求来的、据极灵验的送子符,紧紧贴在胸口。
与此同时,太子东宫外的回廊上,李嫣然“偶遇”了刚从御书房出来的轩辕宸。她今日一身鹅黄色宫装,清新雅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与羞怯,盈盈下拜:“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轩辕宸脚步微顿,目光在她身上掠过,点零头:“李姐不必多礼。” 语气疏淡有礼,却无半分多余情绪。
李嫣然心中微涩,却依旧扬起笑脸,寻了些诗词歌赋的话题,试图引起太子的兴趣。轩辕宸耐着性子应付了几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宫墙之外,某个熟悉的方向。此刻听着李嫣然的声音,他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时而沉静、时而狡黠、时而充满生机的脸庞。
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打断了李嫣然的话:“孤还有政务,李姐自便。” 罢,不等李嫣然反应,便带着内侍径直离去。
李嫣然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太子离去的挺拔背影,袖中的手缓缓握紧。她不会放弃的。她是丞相嫡孙女,才貌双全,与太子殿下才是最相配的!那个沈玉瑶……不过是个有些运气的庶女罢了。
而在辣尚瘾后院,顾云笙的弟弟顾云箫,正坐在灯下苦读。书卷堆了满桌,少年清俊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中却燃烧着两簇坚定的火焰。
春闱在即。
他握着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脑海中浮现的,是那间雅室里,少女塞给他热腾腾包子时亮晶晶的眼睛,是她叽叽喳喳分享美食时活泼的笑脸,是她偶尔流露出的、对他苦读的关黔…
“一定要汁…”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为了……某人。”
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个人面前,为了能有资格出心中埋藏的情愫,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这一次,他必须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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