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那串脚印还没被新雪盖住,双河屯的大喇叭就炸响了。
老孙头扯着公鸭嗓喊:都来东头老槐树下!
石灰到了!他踩着半尺厚的雪,裤脚沾着冰碴子,手里攥着根刷墙的竹扫帚,活像举着面得胜旗——昨他蹲在平安屯交换角等了半宿,就为把那半吨石灰抢在春寒前运回去。
杨靖蹲在自家院门口啃冻得硬邦邦的玉米面饼子,听着远处传来的敲钉子声,嘴角抽了抽。
王念慈端着搪瓷缸子出来递热水,见他盯着双河屯方向直乐:笑什么?
老孙头那木板子,杨靖咬下块饼子,哈出的白气裹着玉米香,上回他要写群众监督角,我猜他准写成群众自查角话音刚落,就见双河屯村口扬起片红布——群众自查角五个大字歪歪扭扭,倒比供销社的新标语多了股子热乎气。
靖子哥!刘会计颠着个蓝布包从队部跑过来,棉鞋踩得雪壳子咔嚓响,双河屯捎信,他们刷墙用的石灰水掺了红土,是让规矩显颜色他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墙画:一个戴草帽的老汉举着秤,旁边写着称粮先称心。
杨靖把饼子往怀里一揣,哈着气搓手:刘叔,把最近三个月的赎信积分册子拿来。
清零?刘会计的眼睛瞪得跟算盘珠似的,上回王二柱修井攒了八十积分,这清零......
规矩得常洗,才不长霉。杨靖从炕柜里翻出个铜墨盒,往桌上一扣,您看啊,积分攒久了,有人该觉得攒够了能抵错。
就像过年的新衣裳,穿半年不洗,再新也发馊。他用毛笔在账本上画晾粗线,墨迹晕开像道分水岭,再了,他抬头挤挤眼,双河屯刚起步,咱们不清零,他们拿啥追?
刘会计摸着山羊胡直点头,笔尖在纸上沙沙响。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王念慈裹着身蓝布棉袍进来,发梢沾着细雪,怀里抱着本破破烂烂的旧账本:靖子,你看西洼屯的妇女们!她翻开账本,每页都画着歪歪扭扭的红勾,边角还贴着晒干的野菊花当书签,她们用队里废弃的记账本改了监督册杨靖信字要一笔一画写,我们不会写,就按手印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个歪歪扭扭的红印,这是张大嫂的,她手冻得通红,按的时候直哆嗦,咱庄稼人不会写字,可红手印比钢笔水实在
杨靖捏着那页纸,红印子还带着体温似的,把他掌心焐得发烫。
正出神,院外传来的脚步声——张大山裹着件老羊皮袄闯进来,怀里抱着个油布包,鼓鼓囊囊的。
大山哥?王念慈赶紧搬了条板凳,您这是......
那赵德海!张大山把油布包往桌上一摔,震得墨盒跳了跳,昨儿个我去集上买盐,瞅见他拄着根树杈子,瘸着腿往双河屯走!
我喊他,他双河屯缺个查粮的,我熟他掀开油布,露出个擦得锃亮的铜算盘,我家那老物件,打我爹当生产队长就使着。
双河屯没个会算漳,给他们!
杨靖没接算盘,反而把算盘推回张大山手边:大山哥,这算盘您留着。见张大山要急,他又补了句,但得教个人。他指了指窗外——柱子家二子正扒着窗棂往屋里瞧,鼻尖冻得通红,就教柱子家娃,他前儿个帮我修篱笆,算盘珠子拨得比我还利索。
张大山愣了愣,低头摸着算盘上的铜珠,突然笑出了声:行!
明儿个我就把他拎到我家热炕头,手把手教!他裹紧羊皮袄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赵文书来消息了,县里要开基层治理经验交流会,点名让咱们平安屯介绍做法!
不讲我们,讲老孙头。杨靖抄起桌上的案例本,刘叔,把三屯联审的案例编成快板,念慈你给谱个曲。
晚上在食堂排练,让外屯来的人也听听。
当晚,平安屯食堂飘出股子新麦饼的香气。
王念慈坐在灶前的条凳上,用铅笔在烟盒纸上画曲谱,杨靖站在八仙桌前打拍子:赵德海,救娃急,棉裤一脱跳冰渠......刘会计举着算盘当快板,珠子敲得噼啪响,柱子家二子跟着打节奏,把算盘珠子拨得飞转。
歌声飘出窗户,飘到雪地里。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外屯来人了!就见院门外影影绰绰站着七八个身影,裹着旧棉袄,跺着脚哈气。
杨靖刚要出去,就听人群里有人哼了起来——走调的,但透着股子热乎劲儿。
交流会前夜,雪又下了。
杨靖裹着奶奶的旧棉被,蹲在交换角的油灯下翻请愿书。
红纸一张张摊开,像片红海:双河屯的、西洼屯的、连二十里外的靠山屯都送来了。
每张纸上都按着红手印,有的深有的浅,有的歪歪扭扭像朵花。
靖子,刘会计举着盏马灯凑过来,最底下这张......他指着张空白的纸,中间画了个圆圈,李老三的?
杨靖笑了,把圆圈纸贴在木牌最显眼的位置:这是李老三的画押。
他穷得连铅笔都没有,拿烧火棍在纸上戳了个圈。他抬头望了望交换角的灯,雪片落在玻璃罩上,灯芯却烧得更旺了,您瞧,这灯亮着,人心就暖着。
雪还在下,可交换角的灯,亮得像颗不落的星。
远远近近的屯子,有灯笼陆续亮了起来,像星星落进雪窝子里。
杨靖裹紧棉被站起来,脚印在雪地上踩出串新印子——明要带的请愿书还没理完,可他知道,等一亮,这满角的红手印,准能把县礼堂的门槛踩热乎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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