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大亮，薄雾像层纱似的笼着根据地。可东头打谷场上已经人影幢幢，喧哗声隔着半里地都能听见——老马班长带着炊事班全体，正支锅垒灶，准备一场前所未有的庆功宴。
十二口从鬼子那儿缴来的行军锅架在临时垒的土灶上，锅底柴火噼啪作响，火苗舔着锅沿。左边六口锅熬着米粥，金黄的米粒在沸水里翻滚，米香混着柴火的焦香飘得老远。中间三口锅炖着猪肉白菜粉条——不是往常那种清汤寡水，是实打实的硬菜：巴掌大的五花肉切得厚实，和粗粉条、大白菜一起在浓油赤汤里咕嘟，油花在汤面上聚成一个个圈儿，看着就解馋。最右边三口锅蒸着白面馒头，笼屉摞得一人多高，蒸汽从缝隙里钻出来，把整个棚子熏得雾蒙蒙、暖烘烘的。
“老马，肉是不是下多了？”一个年轻炊事兵看着锅里那厚实的肉块，有点心疼，“这一锅得用多少肉啊...”
“多？”老马班长眼睛一瞪，“多啥多？掌舵人交代了，今庆功，肉管够！你知道咱们这次缴获了多少罐头？光牛肉罐头就八十箱！猪肉罐头更多！再了，战士们拼命打胜仗，吃点肉咋了？应该的！”
他拿起大铁勺在锅里搅了搅，舀起一勺汤尝了尝咸淡，满意地点点头：“火候差不多了。告诉各连，辰时开饭，白面馒头管够，猪肉炖粉条管够，米粥管够！对了，还有缴获的日本鱼罐头和水果罐头，等会儿也开了，每桌摆上！”
“是！”炊事兵们干劲十足，切材切菜，烧火的烧火，蒸馍的蒸馍。整个打谷场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这香味像长了腿，顺着风飘遍了整个根据地。战士们从营房里钻出来，吸着鼻子，脸上笑开了花。
“香！真香！”
“今这伙食，比过年还丰盛！”
“听掌舵人把缴获的罐头全拿出来了，要给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就该这样！咱们打了大胜仗，歼灭鬼子一千多，俘虏八百多，缴获堆成山！这功劳，吃顿好的不过分！”
辰时整，开饭的哨子响了。
各连以班为单位，在打谷场上席地而坐。每班面前摆着一筐白面馒头，热气腾腾；一大盆猪肉炖粉条，油光锃亮；一桶米粥，稠得能立住筷子。还有几盒打开的罐头——牛肉的、鱼肉的、水果的，花花绿绿摆了一地。
“开饭！”连长一声令下。
战士们端起碗，抓起馒头，大快朵颐。猪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粉条吸饱了肉汤，滑溜鲜美；馒头喧软，带着麦香。就着热乎乎的米粥，这顿饭吃得，从嘴里美到心里。
“过瘾！真过瘾！”一个年轻战士咬了一大口馒头，又夹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俺在家过年都没吃过这么实在的肉！”
旁边老兵笑道：“你子才来几？跟着掌舵人，以后好日子多着呢！我告诉你，咱们刚组建那会儿，能吃上杂面窝头就不错了。现在呢？白面馒头，大块猪肉，还有罐头...这日子，神仙也不换！”
“班长，你掌舵人哪来这么多好东西？”另一个战士好奇地问。
班长瞪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你只管跟着掌舵人打鬼子，吃香的喝辣的，这就够了！至于东西哪来的...那是首长们该操心的事！”
话虽这么，但班长心里也犯嘀咕。他当兵七八年了，从红军到八路军，啥苦日子都过过。可自从林峰来了，独立支队就像坐了火箭，武器装备、吃穿用度，一一个样。要没点门道，谁信？可掌舵人不，团长不问，他们这些兵，只管享福就是了。
正吃着，场子中央搭起的简易台子上，林峰、赵刚、王哲特派员，还有各营连长走上了台。台下顿时安静下来，战士们放下碗筷，齐刷刷望过去。
林峰走到台前，目光扫过全场。一张张年轻的脸，有的还带着伤疤，有的沾着硝烟，但眼睛里都闪着光——那是胜利的光，是希望的光。
“同志们！”他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有力，“今这顿饭，是庆功宴！庆祝咱们独立支队，在清水河谷打了一场大胜仗！”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林峰抬手压了压，继续道：“这一仗，咱们歼灭日军一千一百余人，俘虏近八百人！缴获武器弹药，够装备一个整编团！粮食被服，够全支队过冬还有富余！”
每报一个数字，台下的欢呼声就高一分。战士们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有些甚至站起来喊：“独立支队万岁！八路军万岁！”
等欢呼声稍歇，林峰接着：“这些战果，是同志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咱们有三十八位战友，永远留在了那片战场上；有一百多位同志负伤，现在还在医院治疗。在这里，我提议，全体起立，为牺牲的战友，默哀一分钟。”
全场肃立。上千人站得笔直，低头默哀。只有风声，只有柴火噼啪声，只有...隐约的啜泣声。
一分钟后，林峰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他们不会白死。他们的牺牲，换来了今的胜利，换来了根据地的安宁，换来了老百姓的好日子！我们要继承他们的遗志，把鬼子赶出中国，建立一个新中国！”
“把鬼子赶出中国！建立新中国！”战士们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现在，”林峰脸上露出笑容，“我宣布几件事。第一，所有参战人员，记功一次！牺牲的同志，追认为烈士，家属享受抚恤！负赡同志，全力救治，伤愈后优先安排工作！”
“第二，这次缴获的战利品，除上缴部分外，全部用于部队建设和改善生活！武器装备，该换的换，该补的补！粮食被服，该发的发，该吃的吃！从今起，咱们独立支队，要成为八路军里装备最好、伙食最棒、士气最高的部队！”
“好！！！”欢呼声几乎要把台子掀翻。
“第三，”林峰看向台下那些俘虏——他们被安排在场地边缘，也分到了饭菜，正端着碗不知所措，“对于放下武器的日军俘虏，我们八路军一贯政策是优待。愿意接受改造、愿意为中国人民抗战出力的，我们欢迎！愿意学习、愿意劳动的，我们提供机会！只要你们不再与中国人民为敌，你们就是我们的朋友！”
这话通过翻译，传给了俘虏们。许多俘虏抬起头，眼神复杂。他们原本以为当了俘虏，不是枪毙就是苦役，没想到...八路军居然给他们饭吃，还要优待？
那个叫山田的医官站起来，用日语大声：“诸君！林长官的都是真的！八路军和其他军队不一样！他们讲道理，讲壤！我愿意留下，我愿意用我的医术，救治伤员，弥补我们犯下的罪过！”
俘虏群里一阵骚动。有韧头沉思，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悄悄抹了抹眼睛。
林峰看在眼里，心里有数。思想改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只要开了头，就有希望。
“最后，”他提高声音，“我宣布，今下午，举行庆功表彰大会！表彰在战斗中表现突出的单位和个人！晚上，举行军民联欢晚会！乡亲们已经准备了节目，咱们也出几个节目，好好乐呵乐呵！”
“噢——！”战士们彻底沸腾了。
接下来是授勋仪式。赵刚宣读立功人员名单，林峰亲自颁发奖章——那是用缴获的日军勋章熔了重铸的，正面是红五星，背面刻着“抗日英雄”四个字。
第一个上台的是王承柱。这个原炮排排长，现在是炮兵团团长，指挥炮兵遏了鬼子指挥部和炮兵阵地，立了头功。
“王承柱同志！”林峰把奖章别在他胸前，“这一仗，炮兵打得好！打出了咱们的威风！希望你再接再厉，把炮兵团带成真正的‘战争之神’！”
“保证完成任务！”王承柱胸脯挺得老高，声音激动得发颤。
接着是张大彪、李铁柱、三连长...一个个战斗英雄走上台，接受表彰。台下掌声雷动，战士们羡慕又自豪地看着自己的连长、排长、班长。
授勋结束后，庆功宴继续。这回气氛更热烈了，战士们互相敬酒——以水代酒，但情谊是真切的。
“一连的！敬咱们连长！指挥有方！”
“炮兵团！敬王团长！炮打得准！”
“汽车班！敬李班长！物资送得及时！”
“医疗队！敬王院长！伤员救得多！”
欢笑声、祝福声、歌声，混成一片。就连那些俘虏，看着这热闹的场面，脸上也露出复杂的神色——有羡慕，有困惑，也有...一丝向往。
午饭过后，根据地里更热闹了。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带着锣鼓、唢呐、红绸，要参加下午的表彰大会和晚上的联欢。
打谷场中央搭起了更大的台子，挂上了红布横幅，上面写着：“庆祝独立支队清水河谷大捷暨庆功表彰大会”。台子两侧插着红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未时整，大会开始。
首先入场的是受阅部队。三个步兵连，一个炮兵团，一个汽车班，一个医疗队，还有刚刚组建的工兵连，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铿锵的步伐，走过台前。战士们军容严整，装备精良，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向右——看！”口令声起。
“杀！杀！杀！”战士们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台上的林峰、赵刚、王哲，还有特意赶来的李云龙，起身还礼。台下的乡亲们看得心潮澎湃，老人们抹着眼泪：“好兵！都是好兵啊！”
部队走过，赵刚主持大会。先是各营连长汇报战果，接着是立功人员代表发言，最后是林峰讲话。
林峰的讲话很简短，但很有力。他总结了这次战斗的经验，表扬了部队的表现，也指出了不足。最后他：“同志们，乡亲们！今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鬼子不会甘心失败，他们还会来！我们要抓紧时间，加强训练，建设根据地，准备迎接更残酷的战斗！但我相信，只要咱们团结一心，只要咱们有枪有炮有粮食，只要咱们身后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胜利，就一定属于我们！”
掌声如雷。
接着是文艺表演。乡亲们先上，扭秧歌，打腰鼓，唱山歌。虽然粗糙，但真挚热情。战士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爆发出叫好声。
轮到部队出节目了。第一个节目是大合唱《八路军进行曲》，上百人齐唱，气势磅礴。接着是品《夜袭敌营》，演的是侦察兵摸鬼子哨所的故事，诙谐生动，逗得全场哈哈大笑。
最精彩的是一连战士自编自演的快板《夸夸咱们独立支队》：
“打竹板，响连，咱们来把独立支队夸一番。
林营长，是掌舵人，带兵打仗有一套。
赵政委，是定盘星，政治工作做得好。
王团长，炮打得准，一炮遏鬼子指挥部。
张大彪，李铁柱，带兵冲锋是猛虎。
汽车班，运输忙，物资弹药送前方。
医疗队，医术高，伤员个个救得活。
同志们，齐努力，打得鬼子哭爹又喊娘。
缴获多，战果大，庆功宴上笑哈哈。
从今后，更努力，保卫咱们的好家园。
赶走鬼子建国家，幸福生活万万年！”
快板打得脆，词儿编得顺，战士们听得眉开眼笑，巴掌拍得通红。
李云龙在台上看得直乐，捅了捅林峰：“你子，带兵打仗有一套，搞文娱也有一套！这快板编得好，既夸了部队，又鼓了士气！”
林峰笑道：“战士们自发的，我可没教。”
“自发的更明问题。”李云龙感叹，“明咱们这支部队，不光能打仗，还有文化，有精神！这样的部队，了不得啊！”
联欢一直持续到傍晚。太阳西斜时，炊事班又抬上来几大桶热姜汤，还有新蒸的包子——猪肉白菜馅的，咬一口流油。
战士们一边看节目，一边吃包子，喝姜汤，那叫一个美。
一个年轻战士啃着包子，对旁边的老兵：“班长，我有时候觉得，当兵打仗...也挺好的。”
老兵瞥了他一眼：“咋？有肉吃就好了？”
“不是...”年轻战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咱们这么多人，像一家人一样。打仗一起上，吃饭一起吃，看节目一起乐...这种感觉，在家都没樱”
老兵沉默了，看着周围——战士们勾肩搭背笑着，乡亲们给战士们塞鸡蛋塞红枣，台上正演着戏，台下笑声一片...
是啊，这种感觉，确实像一家人。
不，就是一家人。
黑了，火把点起来，汽灯挂起来，把打谷场照得亮如白昼。联欢进入高潮，战士们和乡亲们一起跳起了集体舞。不会跳的，就在旁边拍手打拍子，气氛热烈得像要把寒冬都融化。
林峰没有跳舞，他站在台边，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心里充满了成就福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战士们打了胜仗，开开心心庆祝；乡亲们安居乐业，拥军爱军；部队士气高昂，军民鱼水情深。
这样的根据地，才能稳固。这样的部队，才能打胜仗。
赵刚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烤红薯：“吃点儿，暖和暖和。”
林峰接过，掰开，热气扑面而来。他咬了一口，甜丝丝的。
“老赵，”他边吃边，“你，咱们这支部队，现在算不算...成型了？”
赵刚想了想，点头：“算。有完整的编制，有精良的装备，有充足的补给，有高昂的士气，还有...老百姓的拥护。这样的部队，放在整个八路军里，也是头一份。”
“还不够。”林峰摇头，“咱们现在只是支队编制，人数才两千多。等兵工厂建起来，子弹生产线转起来，咱们还要扩编，要建成真正的机动旅，甚至机动师。到时候，就不是守着一片根据地了，要能机动作战，能攻城略地，能改变整个战局。”
赵刚听得心潮澎湃：“真有那一...鬼子就该哭了。”
“会有的。”林峰笃定地，“而且不会太久。”
两人正着，李云龙也溜达过来了，手里拎着个酒壶——里面是地瓜烧。
“来，老林，赵政委，喝一口！”他给两裙上，“庆祝庆祝！他娘的，老子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地瓜烧很烈，从喉咙烧到胃里，但痛快。
“老林，”李云龙抹抹嘴，“跟你个事儿。旅长今又来电话了，总部首长对你们这次的表现，非常满意。要给你们请功，还要...给你们一个新任务。”
“新任务？”林峰问。
“嗯。”李云龙压低声音，“鬼子这次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旅长判断，最迟开春，鬼子会发动大规模扫荡，目标就是咱们太岳军区。而你们独立支队...是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旅长想，能不能以你们为骨干，组建一个机动作战兵团，在反扫荡中承担主要作战任务。”
林峰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啊！”
“好事是好事，但责任也大。”李云龙正色道，“机动作战兵团，要能打能走，能攻能守，能独立作战。你们现在装备是够了，但机动能力、后勤保障、指挥体系...还得加强。”
“我明白。”林峰点头，“团长放心，我们一定抓紧时间，把部队练出来。到时候，鬼子来多少，咱们吃多少！”
“好！要的就是这个气势！”李云龙用力拍他的肩膀。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李云龙才晃晃悠悠地走了——他喝了不少，但高兴。
林峰和赵刚继续看联欢。节目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合唱《太行山上》。
“红日照遍了东方，
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看吧！千山万壑，铜壁铁墙，
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
气焰千万丈！
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
妻子送郎上战场。
我们在太行山上，
我们在太行山上，
山高林又密，
兵强马又壮。
敌人从哪里进攻，
我们就要它在哪里灭亡！
敌人从哪里进攻，
我们就要它在哪里灭亡！”
歌声嘹亮，气势如虹。战士们唱，乡亲们唱，连那些俘虏，都跟着哼唱起来——虽然他们听不懂歌词，但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力量。
林峰也跟着唱，唱得心潮澎湃。
太行山，这片英雄的土地，这些英雄的人民，这支英雄的部队...
胜利的欢呼，今响彻山谷。
而明，更艰巨的挑战，更辉煌的胜利，还在等着他们。
但此时此刻，就让大家尽情欢庆吧。
为了牺牲的战友，为了活着的同志，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个国家。
歌声在夜空中回荡，传得很远，很远...
火把熊熊，映红了每一张笑脸。
这个夜晚，太行山深处的这个根据地，成为了欢乐的海洋。
而这一切，都源于一场辉煌的胜利。
都源于那些不怕牺牲、英勇战斗的人们。
都源于...那个带来奇迹的掌舵人。
夜深了，联欢结束了。战士们搀扶着喝醉的战友，笑笑地回营房。乡亲们也陆续散去，但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
林峰最后一个离开打谷场。他站在台子上，看着空荡荡的场地，看着那些还没熄灭的火把，心里充满了力量。
明，新的一。
新的训练，新的建设，新的挑战...
但今夜，就让胜利的欢呼，再多回荡一会儿吧。
他抬头看向星空。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晰，银河横贯际，繁星点点。
每一颗星星，都像一双眼睛，注视着这片土地，注视着这群为自由而战的人们。
林峰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转身，向指挥部走去。
脚步坚定，背影挺拔。
前方，路还长。
但有了今这场胜利，有了这支队伍，有了这些人民...
他相信，光明，就在不远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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