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深,澄心院庭院里的海棠开了又谢,铺了一地粉白锦叮日子如檐下风铃,在平淡温馨中叮咚作响,转眼霁儿已满十岁,霄儿也八岁了。两个子一个挺拔如竹,一个健朗似松,每日晨起读书习武,晌午陪着祖父母用膳,午后或温书或嬉戏,将安王府点缀得生气勃勃。
这日清晨,我起身时忽觉一阵莫名的晕眩,勉强稳住身子,胃里却翻腾起来,扶着妆台干呕了几声。正在系腰带的楚晏闻声立刻转身,一个箭步跨到我身边,扶住我的肩,眉头紧锁:“怎么了?可是昨夜着了凉?还是早膳不合胃口?”他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紧张,这些年虽太平,但南疆那场生死劫难留下的阴影,让他对我的任何一丝不适都格外敏福
“没什么,许是起猛了。”我摆摆手,想压下那阵恶心,可又是一阵反胃涌上来。
楚晏的脸色更沉了,扬声便唤春棠:“去请沈御医!立刻!”
“不用……”我想拦,却被他坚定地按回绣墩上,“莫要逞强,让沈御医看看才放心。”
沈御医来得很快,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如今是安王府的常客,定期请平安脉,与我们也算熟稔。他仔细搭了脉,片刻后,那张严肃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一个欣慰又了然的笑意,收回手,对着满脸焦灼的楚晏和我拱了拱手:“恭喜世子,贺喜世子妃。世子妃这是喜脉,依脉象看,已近两月。胎气稳固,只是近日脾胃稍弱,待老夫开几剂温和的安胎药膳调理即可。”
喜脉?
我和楚晏俱是一愣。这些年心思都放在孩子们身上,加之霁儿幼时风波带来的余悸,我们并未刻意期盼再有子嗣。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心,漾开层层惊喜的涟漪。
楚晏率先回过神,素来沉稳持重的脸上竟露出罕见的、近乎呆怔的欢喜,他猛地握住我的手,力道有些大,眼底的光芒却亮得灼人:“琉璃……你听见了吗?我们……我们又要有孩子了!”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喜悦。
我怔怔地抚上尚且平坦的腹,一种奇异而柔软的暖流从心底漫开,冲散了最初的晕眩与不适。是啊,又有一个生命,悄然降临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顷刻间传遍了安王府。最先冲进澄心院的是安王妃,她扶着嬷嬷的手,脚步都比平日快了几分,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与红光,一进来便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连声道:“好,好!真是菩萨保佑!琉璃,快坐下,快坐下!可有哪里不适?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立刻去做!”又转头去嗔跟在后面、看似镇定但眼角眉梢也染上笑意的安王,“王爷还杵着做什么?快把库里那支老山参拿出来,还有前儿宫里赏的血燕,都给琉璃补身子!”
安王咳嗽一声,捋了捋胡须,眼中亦是笑意盎然:“莫急莫急,沈御医既胎气稳,便是大吉。琉璃想吃些什么,尽管,府里没有的,本王让人去寻。”他看向楚晏,难得打趣道,“晏儿,如今可是又要做爹的人了,更要稳重些,好生照顾你媳妇。”
楚晏此刻已恢复了些平日的从容,但眼底的笑意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他恭敬应道:“父王母妃放心,儿子省得。”
霁儿和霄儿下了学回来,听到消息,反应各异。霄儿直接蹦了起来,绕着我又笑又跳:“我要有弟弟妹妹了!娘,是弟弟还是妹妹?我可以教他骑马射箭吗?”活泼的模样惹得众人发笑。霁儿则安静地走到我身边,清澈的眼睛看了看我的腹,又抬头看我,轻声问:“娘亲身体可好?弟弟妹妹会像安弟一样顽皮吗?”那心谨慎又隐含期待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楚晏。
我笑着拉过他们两个:“都好。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以后都要靠你们两个哥哥爱护照顾了。”
霄儿立刻挺起胸脯:“那当然!我是哥哥!”霁儿也郑重地点零头。
自那日后,澄心院便成了王府上下重点关注之地。安王妃几乎日日过来,不是带着新得的滋补食材,便是拿着她亲自挑选的柔软布料,念叨着要给孩子做衣被。安王虽不常来,但库房的好东西却是一样样往澄心院送,什么安神的玉枕、透气的凉席、甚至是几件他珍藏的、据是楚晏幼时玩过的精巧玩具,都寻了出来。
楚晏更是紧张得有些过头。下朝回府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来问我今日感觉如何,饮食可香,睡眠可安。书房里多了许多医书和育儿古籍,他竟真的抽出时间研读。我若想去园子里走走,他必定亲自陪着,半步不离,遇到略不平整的路面或台阶,手便早早伸过来扶着。夜里我稍有翻动,他便立刻惊醒,低声询问是否不适。我笑他太过心,他却正色道:“上次你生霁儿霄儿时,我未能时刻在身边,心中总有遗憾。这次,定要仔细再仔细。”
孕期的反应断断续续,时好时坏。有时胃口大开,有时又闻不得半点油腥。楚晏便让厨房变着花样做,酸的、甜的、清淡的、爽口的,总能寻到我当下能吃下的一两样。有一次深夜忽然极想吃城西一家老字号的桂花酒酿圆子,不过是随口一句呓语,第二日清晨,那还冒着热气的瓷碗便送到了我床头。原来是楚晏未亮便亲自骑马去买的。
霁儿和霄儿也学着爹爹的样子,变得格外“懂事”。霁儿下学后,常会默默地给我捶捶腿,或是念一段他新读的、他觉得有趣的游记给我听,声音清朗舒缓。霄儿则承包了“监督”我休息和“驱赶”可能惊扰我的“噪音”的任务,连廊下鸟儿叫得响了些,他都要皱着眉头过去嘘两声,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转眼到了盛夏,我的身子日渐显怀。这一胎似乎比怀霁儿霄儿时更安稳些,除了早期有些不适,后面竟是吃得好睡得好,气色也红润。沈御医每次请脉都脉象康健有力。
中秋佳节,府中设家宴。我因身子重了,只略坐了坐便由楚晏陪着先回澄心院歇息。月色极好,如银纱铺地。楚晏扶着我慢慢走在回廊下,夜风带着桂花甜香,沁人心脾。
“累不累?”他低声问,手臂稳稳地托着我的腰。
“不累,倒是吃撑了。”我笑着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这个家伙,今晚格外活跃。”
仿佛回应一般,腹中清晰地动了一下。楚晏脚步一顿,手掌轻轻覆上我的肚皮,恰好感受到那有力的胎动。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月光下,我能看到他眼中瞬间涌起的、近乎虔诚的激动与温柔。
“他……他在动。”楚晏的声音有些哑,手掌心翼翼,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嗯,最近动得越发有劲了,定是个活泼的孩子。”我靠着他,感受着生命在体内蓬勃的律动,心中满是宁静的喜悦。
楚晏将我拥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发顶,良久,才低低叹道:“琉璃,谢谢你。有你在,有孩子们在,我这辈子,再无他求。”
家宴过后不久,便入了冬。我的产期在腊月。越是临近,王府里的准备越是周全。产房早早布置妥当,炭火烧得暖暖的,稳婆挑了最有经验的两位,连同沈御医一起,在王府客房住下,随时待命。安王妃几乎将库房里最柔软保暖的料子都搬了出来,亲自盯着人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襁褓、衣。
腊月二十那日,色阴沉,北风呼啸。午后,我正倚在榻上给未出世的孩子绣一个虎头帽,忽然一阵熟悉的宫缩袭来。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我并未慌乱,只让春棠去请稳婆和沈御医,又让人去前院通知楚晏。
澄心院立刻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楚晏几乎是飞奔回来的,外袍都来不及脱,便要进产房,被安王妃和嬷嬷们好歹拦在了外间。他哪里坐得住,在外间不停地踱步,听着里面隐约的动静,脸色比我还白。安王也赶了过来,虽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但时不时望向里间的眼神,也泄露了内心的关牵
这一次生产,竟比前两次都顺利许多。或许是因为心境全然不同,无惊无惧,只有满满的期待。在两个时辰后,一声响亮清脆的婴啼,划破了冬日的沉闷,也瞬间点亮了所有人紧悬的心。
“恭喜世子!恭喜世子妃!是位漂亮的郡主!母女平安!”稳婆欢喜的声音传来。
外间,楚晏长长舒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背骤然放松,竟有些脱力地靠在了门框上,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也顾不上什么礼仪,掀帘便进了产房。
我虽疲惫,精神却好。看着被收拾妥当、裹在锦绣襁褓里的一团,她闭着眼,脸粉嫩,鼻梁挺秀,嘴微微嚅动着,安静又美好。
“琉璃……”楚晏蹲在床边,先仔细看了看我,确认我无恙,才颤抖着手,心翼翼地从嬷嬷手中接过那个轻如羽毛的襁褓。他看着女儿的面容,那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半晌,才抬头看我,眼眶竟有些微红,“她像你,真好。”
安王和王妃也进来了,看着新得的孙女,喜得合不拢嘴。安王妃连声道:“快,快抱去给霁儿和霄儿看看!他们盼了许久了!”
早已被拦在院外、急得团团转的霁儿和霄儿被放了进来。两个子凑到爹爹身边,踮着脚看那襁褓里的人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妹妹好……”霄儿声惊呼,想伸手碰碰妹妹的脸蛋,又怕自己手重,缩了回去。
霁儿则专注地看着,轻声问:“爹爹,妹妹有名字了吗?”
楚晏与我相视一笑。我们早已商量好,若是女儿,便取名“楚曦”,取晨曦之意,寓意光明、温暖与希望。
“妹妹叫曦儿,楚曦。”楚晏温声道。
“曦儿……”霁儿轻轻念了一遍,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好听。”
安王府再度添丁进口,还是期盼已久的娇娇郡主,满府上下喜气洋洋,连冬日凛冽的空气都仿佛浸染了暖意。洗三、满月,自是办得热闹隆重。各方贺礼如流水般送来,其中不乏圣上与宫中的赏赐。
曦儿的到来,为这个家注入了全新的、柔软的活力。她继承了楚晏挺秀的眉骨和我的唇角,爱笑,不太爱哭,吃饱了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霁儿和霄儿迅速晋升为“妹控”,下学第一件事便是来看妹妹,霁儿会拿着拨浪鼓轻轻摇给她听,霄儿则热衷于表演各种“绝技”逗她笑。楚晏抱着女儿的姿势从最初的僵硬,迅速变得娴熟无比,批阅文书时也常将曦儿放在膝头,家伙便抓着他的笔管或印章玩得不亦乐乎。
岁月依旧静静流淌,但有了曦儿清脆的笑声和咿呀学语,这流淌的韵律便愈发欢快动听起来。窗外的海棠,落了又开,年复一年。而澄心院里的故事,关于爱与守护,关于成长与陪伴,也在这平淡而珍贵的日常里,继续书写着新的、温暖的篇章。
(番外二·添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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