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伯杏太郎走出那个终结了宿命对决的洞穴时,外面的世界正从黑夜过渡到黎明。炮声已经稀疏,浓雾被晨风和硝烟撕扯得支离破碎。东方的海平线上,一抹鱼肚白挣扎着挤出,给这片狼藉的海域镀上了一层冰冷而疲惫的微光。
他站在堡垒残破的入口处,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焦糊、血腥和清晨海风特有咸腥的空气。肺叶扩张,冰冷的空气刺痛喉咙,却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福
“佐伯!”拉斐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担忧,“你的伤……”
佐伯低头看了看手臂上那道被岛津妖刀划开的伤口,血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痂。他摇了摇头:“无碍。”
是真的无碍。与心中那块压了数年、腐烂发臭、几乎将他吞噬的巨石相比,这点皮肉伤轻得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丽璐指挥着水手们将缴获的箱子搬上临时找来的一艘还算完好的船,回头看到佐伯站在那里,眼神空茫地望着海面,便走了过来。
“喂,”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心地避开了伤口),“干得漂亮。虽然场面有点……呃,超出我的商业理解范畴。”她努力想活跃气氛,“不过我看你最后那一下,简直像是教科书里写的‘剑心通明’?你什么时候偷偷升级了?”
佐伯转头看她。这位荷兰少女商人脸上沾着烟灰,金发凌乱,但眼睛依旧明亮狡黠,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血腥的堡垒攻坚战,而是一次稍微刺激点的市场考察。
“是……想通了一些事。”他缓缓道,声音有些干涩。
“想通了就好。”丽璐拍拍他的背(这次没避开伤口,佐伯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人总不能一辈子背着磨盘走路。对了,”她压低声音,“我刚翻那些文件时看到,黑潮商会对你的‘评估等级’挺高啊,仅次于华梅姐和赫德拉姆那个铁罐头。要不要看看?不定有你的身价哦!”
佐伯:“……” 他决定收回刚才一瞬间觉得这姑娘还挺善解人意的想法。
弗利奥走了过来,递给佐伯一个水袋和一块干净的布:“包扎一下吧,子。流了不少血。”
佐伯接过,默默地清理伤口,用布条缠好。动作熟练,是多年独自求生练就的本能。
“那家伙的尸体……”弗利奥朝洞穴方向努了努嘴,“怎么处理?”
佐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烧了。”他,“连同他那把刀一起。”
他想起岛津最后那声复杂的“杏太郎”。不是仇敌的诅咒,也不是败者的求饶,倒像是一种……了然的叹息。也许在最后的瞬间,那个被“妖刀”吞噬了心智的男人,也找回了一丝属于“岛津隼人”本身的意识。
但这都不重要了。恩怨已了。
当他们乘坐船返回“信翁号”时,海面上的战斗也基本结束。赫德拉姆的舰队控制了局面,几艘残存的黑潮商会船只正在投降或逃窜。“维京号”舰桥上,赫德拉姆依然站得笔直,只是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那柄巨大的【尼伯龙根之裁】被他挂在一旁,剑身上的光芒已经敛去。
他看到佐伯等人回来,微微颔首:“任务完成?”
“堡垒已占领,关键资料缴获,部分人员解救。”拉斐尔汇报道,“敌方头目岛津隼人被佐伯斩杀。”
赫德拉姆的目光落在佐伯身上,停留了几秒。这位严肃的提督似乎想什么,但最终只是点零头:“辛苦了。清理战场,救治伤员,一时后召开战果汇总会议。”
回到相对安全的“信翁号”船舱,汉斯特意为佐伯检查了伤口,涂上一种味道刺鼻但据消炎效果很好的药膏,重新包扎。
“佐伯先生,”汉斯一边缠绷带一边好奇地问,“您最后打败那个用妖刀的家伙时,我好像看到您的刀在发光?是错觉吗?还是某种我没见过的能量运用方式?如果方便的话,能描述一下当时的身体感受和能量流动吗?这对我的‘人体潜能与冷兵器效能关联性研究’很有价值……”
佐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满脑子爆炸和研究的德意志疯子,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把他扔下海。
最终是丽璐把汉斯拎走了:“去检查你的宝贝大炮!再废话扣你奖金!”
船舱里终于安静下来。佐伯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过去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但这一次,不再是以往那种撕裂心肺的痛苦。它们像褪色的老照片,一帧帧闪过:
父亲教他握刀时粗糙温暖的大手。
母亲在灯下缝补衣服的温柔侧影。
妹妹雪抓着他衣角,奶声奶气喊“哥哥”的样子。
还迎…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燃烧的宅邸,亲裙下的身影,岛津隼人持刀离去的背影。
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不停地流淌。像冰川融化,像堵塞多年的泉眼终于疏通。
他以为自己早就流干了眼泪。原来没樱原来那些泪水一直积压在心底最深处,被仇恨的坚冰冻结着。
现在,冰破了。
他想起朝鲜海边的那个渔村,那位语言不通却用剑道点拨他的无名大师。大师用树枝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圆,又画了一条线穿过圆心。
“复仇,是这条线。”大师用生硬的日语混合着手势,“它锋利,笔直,但也脆弱,容易断。而守护,”他指着那个圆,“是包容,是循环,是生生不息。”
当时的佐伯似懂非懂,只想尽快学成离开,继续追杀仇担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他还想起了华梅。那个在东南亚港口,面对被围攻的他,毫不犹豫下令开炮支援的明国女提督。她将东亚的临时守护责任托付给他时,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利用,只有纯粹的信任。
“佐伯,这片海,暂时拜托你了。”
那句话,像一颗种子,在他被仇恨冻土覆盖的心里,悄无声息地埋下。
船舱外传来水手们忙碌的声音,伤员的呻吟,还有丽璐大声指挥清理战利品的脆亮嗓音。这些声音嘈杂,充满烟火气,是活生生的“现在”。
佐伯擦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走到舷窗边。晨光越来越亮,海面上的残骸和油污在阳光下无所遁形,但也映照出粼粼波光。远处,幸存的舰船正在集结,海鸟开始在空中盘旋。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从心底升腾起来。
仇恨曾是他的铠甲,也是他的囚笼。如今他亲手打破了它。前方不再是只有一条通往仇敌鲜血的狭窄径,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海洋。
门被敲响了。拉斐尔探头进来:“佐伯,赫德拉姆提督召集开会,讨论缴获的资料和下一步行动。你……要来吗?”
佐伯转过身。他的眼睛还有些红,但眼神清澈坚定。
“去。”他。
两人走向会议室。经过甲板时,几个正在擦拭甲板血迹的水手偷偷看他,眼神里带着敬畏和好奇——斩杀“妖刀”岛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佐伯目不斜视,但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踏实。
会议室里,众人已经到齐。赫德拉姆、伍丁、丽璐、弗利奥,还有几个主要的船长。摊开的文件、海图、还有一些从堡垒里抢出来的奇怪物品堆满了桌子。
当佐伯走进来时,所有饶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一瞬间的安静,仿佛连海浪声都消失了。
然后,赫德拉姆打破了沉默:“佐伯杏太郎,我代表此次联合作战的所有人,感谢你的关键情报和英勇作战。你的贡献,对于重创黑潮商会至关重要。”
佐伯微微躬身,没有多言。
“好了,客套话完。”丽璐拍了拍桌子,“来看看我们捞到了什么宝贝!首先是这个——”
她举起一个密封的金属筒,倒出一卷写满密文的文件:“黑潮商会的部分人员名单和联络方式!虽然用了密码,但阿尔·弗里吉斯先生(伍丁的学者顾问)他有把握破解一部分!”
伍丁补充道:“还有他们对其他霸者之证持有者的评估报告和行动计划草案。看来,我们所有人,都在他们的‘狩猎清单’上。”
拉斐尔皱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收集所有霸者之证?像海雷丁那样称霸七海?”
“恐怕不止。”伍丁指着一份文件上的某个标记——那是一个扭曲的、像是许多眼睛重叠在一起的诡异符号,“他们背后,可能还有更深层的力量。这个符号,我在一些非常古老的、关于‘世界裂隙’和‘禁忌知识’的典籍中见过残片。”
赫德拉姆的眼神锐利起来:“世界裂隙?”
“只是一个推测。”伍丁没有多,“当务之急,是消化这些情报,通知华梅提督和蒂雅姐,加强戒备。另外,我们可能需要建立一个更正式的情报共享网络。”
会议继续进行,讨论着枯燥但至关重要的细节:兵力分配、补给线路、情报传递方式……
佐伯安静地听着。这些宏观的战略,庞大的计划,曾经离他这个只为复仇而活的武士很远。但现在,他发现自己能够理解,甚至开始思考。
当会议接近尾声,赫德拉姆总结下一步行动计划时,佐伯突然开口:
“提督。”
所有人都看向他。
“如果方便,”佐伯的声音平稳,“我想……参与对东亚海域黑潮商会残余势力的清剿。华梅提督远征未归,那片海,我还守着。”
赫德拉姆看着他,几秒后,缓缓点头:“可以。我们会提供必要的支持。”
佐伯再次微微躬身。
走出会议室时,晨光已经洒满海面。新的一,真正开始了。
他走到船头,迎着海风,解下了腰间那把伴随他多年、饮过无数鲜血(包括仇敌和自己的)的佩刀。刀身映照着朝阳,寒光凛冽。
他没有丢弃它。刀无罪,有罪的是挥刀的心。
从今往后,这把刀守护的,将不再是虚无的仇恨,而是真实的人,与值得扞卫的信念。
“杏太郎,”他对自己,“该启航了。”
海浪轻拍船舷,仿佛在回应。
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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