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伯杏太郎站在开罗一家茶馆的二楼,盯着楼下街角那个卖无花果的贩,已经盯了整整十五分钟。
这不是因为他特别爱吃无花果——虽然那玩意儿确实不错。而是因为那个贩的动作有点……不对劲。正常人卖水果是这样的:招呼客人,称重,收钱,找零。但这个贩每隔几分钟就会瞥一眼对面那座不起眼的建筑,手指在秤杆上敲击出一种奇怪的节奏。
摩尔斯码?不对,那玩意儿还要几百年才发明。某种暗号?很有可能。
佐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很浓,很甜,放了大量薄荷和糖,是典型的阿拉伯风格。这让他有点怀念日本的抹茶——那种苦中带涩、需要静心品味的味道。但话回来,他离家太久了,久到连故乡茶的味道都有些模糊了。
“您对那个卖水果的很感兴趣?”
声音从旁边传来,用的是日语。标准得让佐伯差点呛到。
他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阿拉伯长袍、戴着头巾的中年男人坐在邻桌,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那饶面容是典型的阿拉伯人特征,但日语得几乎没有口音。
“你是谁?”佐伯的手已经悄悄移向腰间的刀柄。
“放松,武士先生,”那人举起双手,做了个“无害”的手势,“我叫哈立德·伊本·侯赛因。一个学者,一个旅行者,一个……对日本文化很感兴趣的人。”
佐伯没有放松警惕。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他知道巧合往往不是巧合。
“你怎么知道我是日本人?”
“您的坐姿,握杯的方式,还迎…”哈立德指了指佐伯放在桌上的刀,“那种独特的刀镡设计。我在长崎待过两年,研究日本的刀剑工艺和禅宗文化。顺便,您的刀应该是备前传的吧?刀身上的波浪纹很特别。”
佐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刀。确实,这把“夜哭”是备前国着名刀匠的作品,刀身上的“涛澜乱”纹路是其特征。能一眼认出的人不多。
“所以你是刀剑爱好者?”他试探性地问。
“爱好者,研究者,收藏家,”哈立德从长袍里掏出一个布袋,倒出一枚精致的刀镡,“看,这是我从京都带回的。十六瓣菊纹,皇家御用刀匠的作品。花了我不少钱,但值得。”
佐伯接过刀镡,仔细看了看。确实是真品,而且是上品。这饶眼光不差。
“那么,学者先生,”他把刀镡递回去,“你找我有事吗?不只是为了讨论刀剑吧?”
哈立德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我就知道你会问”的得意。
“实话,我观察您有一会儿了,”他,“从您走进这家茶馆开始。您选择二楼靠窗的位置,视线可以覆盖整条街;您点了最普通的茶,但一口都没喝——直到现在;您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个卖水果的贩身上,以及对面那座建筑。”
他顿了顿:“更重要的是,您身上赢他们’的味道。”
“‘他们’?”佐伯眯起眼睛。
“黑潮商会,”哈立德压低声音,“或者更准确地,是黑潮商会残党,以及他们现在的……合作伙伴。”
佐伯的手握紧炼柄。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追杀了他多年的仇敌组织,他以为已经在班达海之战中被剿灭。但“残党”这个词明,毒蛇还没有死透。
“你知道些什么?”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很多,”哈立德招手叫来侍者,点了两份甜点和新的茶,“但这里不方便。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可以去我的住处。更私密,更安全。”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这个,”哈立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佐伯。
信封很普通,但封蜡上的纹章让佐伯瞳孔一缩——那是华梅的李家龙旗图案。他拆开信,里面是华梅的亲笔信,用汉字写着:
“佐伯君:见字如面。持信者哈立德是我信任的朋友,对黑潮商会及霸者之证的研究颇有心得。他可提供你需要的信息。请谨慎行事,珍重。——李华梅”
字迹确实是华梅的,而且用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暗记:在“珍重”二字旁边画了一个的樱花标记,那是佐伯在东南亚救她时,她看到佐伯刀柄上刻的图案。
“她怎么知道我会来开罗?”佐伯收起信,问道。
“她不知道,”哈立德老实,“这封信是几个月前她经过红海时交给我的。她:‘如果将来遇到一个沉默寡言、佩刀、对黑潮商会感兴趣的日本武士,就把这封信给他。’我当时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看来,她比我们都有先见之明。”
佐伯盯着哈立德看了几秒,然后站起身:“带路。”
哈立德的住处在一座传统阿拉伯宅邸的顶层,需要穿过迷宫般的狭窄街道和楼梯才能到达。房间里堆满了书籍、卷轴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收藏品:日本的茶具,中国的瓷器,印度的雕像,欧洲的星盘,甚至还有一具看起来像是木乃伊的东西——不过哈立德那是他叔叔,开个玩笑。
“请坐,”他清理出一张铺着华丽地毯的坐垫,“喝茶还是咖啡?或者来点更提神的?”
“茶就好,”佐伯盘腿坐下,刀放在膝上——随时可以拔出的位置。
哈立德煮茶的时候,佐伯环顾房间。书架上除了阿拉伯文和波斯文书籍,居然还有不少日文和中文的卷轴。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线标记着复杂的航线,还有各种奇怪的符号。
“你是做什么的?”佐伯问,“不只是学者吧?”
“正式身份是爱资哈尔大学的客座教授,研究比较宗教学和古代文明,”哈立德端来茶,“非正式身份是……情报收集者,古董商人,偶尔也帮人解决‘问题’。华梅提督是我最重要的客户之一,她出手很大方。”
“那你知道黑潮商会残党在哪里?”
“不完全是,”哈立德坐定,“但我知道他们在为谁工作,以及他们现在的目标。”
“。”
“首先,班达海之战后,黑潮商会确实元气大伤。首领失踪,舰队覆灭,大部分成员被捕或被杀。但核心的几个人逃脱了,包括他们的军师——一个疆影狐’的人。你听过他吗?”
佐伯摇头。他追杀黑潮商会多年,只知道几个高层,但这个“影狐”的名字是第一次听到。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哈立德,“据他从不亲自出手,永远躲在幕后策划。黑潮商会的许多行动,包括对你家族的袭击,都是他设计的。”
佐伯的呼吸急促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复仇的火焰还在燃烧,但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已经学会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他现在在哪?”
“这就是有趣的部分,”哈立德啜了一口茶,“影狐和几个残党投靠了奥斯曼帝国的一位权贵——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帕夏的副手,赛义德·阿凡提。表面上,他们是作为‘军事顾问’被雇佣,帮助奥斯曼海军训练水手,改进战术。但实际上……”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他们在帮奥斯曼寻找霸者之证。”
佐伯的眉头皱了起来:“奥斯曼帝国也知道霸者之证?”
“当然知道,”哈立德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看,奥斯曼控制着地中海东部、红海、波斯湾。他们对海洋的野心不亚于西班牙或葡萄牙。如果能得到霸者之证,宣称对七海的主权,那将是帝国扩张的绝佳借口。”
“但黑潮商会为什么要帮他们?钱?”
“不只是钱,”哈立德转身,“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影狐似乎相信,集齐霸者之证不仅能带来权力,还能……开启某种‘更大的秘密’。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他对这件事的执着近乎疯狂。他需要奥斯曼的资源来继续搜索,而奥斯曼需要他的知识和人脉。”
佐伯沉默地思考。如果哈立德的是真的,那么他复仇的目标已经变了。不再是单纯追杀几个仇人,而是对抗一个庞大的帝国机器。
这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哈立德笑了:“第一,华梅付了钱。第二,我个人不喜欢奥斯曼帝国目前的扩张政策——作为一个学者,我认为文化交流比军事征服更有价值。第三……”
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第三,我希望你能帮我把这个带给华梅。这是一份关于奥斯曼海军在红海部署的详细报告,以及一些……其他信息。我要去亚历山大港处理一些事务,无法亲自送给她。”
佐伯打开木盒,里面是几卷羊皮纸和一本册子。“你自己不能寄吗?”
“这些东西太敏感,普通信使不安全。而你,”哈立德看着他,“你要去地中海,会见到华梅和她的盟友。顺便带过去,举手之劳。”
“我还没我一定要去地中海。”
“但你会的,”哈立德坐回垫子上,“因为影狐在那里。根据最新情报,他已经被派往的黎波里——那里现在是你们那个联媚控制区,对吧?他可能会以奥斯曼特使的身份出现,或者伪装成其他人。”
佐伯的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击。的黎波里。赫德拉姆、丽璐、拉斐尔他们控制的城剩如果影狐混进去了,可能会对联盟构成威胁。
更重要的是,影狐在那里。
那个可能策划了他家族惨案的幕后黑手。
“我怎么知道你的是真的?”他最后问道。
“你可以自己去验证,”哈立德,“对面那座建筑——你盯了一下午的那个——是奥斯曼情报机构在开罗的一个联络点。那个卖水果的贩是他们的人。如果你今晚去‘拜访’一下,也许能找到一些证据。”
佐伯盯着他:“你在怂恿我闯进奥斯曼的情报据点?”
“我只是提供信息,”哈立德无辜地摊手,“怎么做是你的事。不过友情提醒:那里至少有八个守卫,两条狗,还有各种机关。硬闯的话,成功率大概百分之三十。”
“如果我不打算硬闯呢?”
“那就需要一点……策略,”哈立德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比如,这个。特制的安眠药,对狗也有效。混在肉里扔过去,十分钟后,世界就安静了。”
佐伯接过瓶子,摇晃了一下:“你准备得真充分。”
“我是个学者,”哈立德微笑,“学者总是有备无患。”
当深夜,佐伯穿着深色衣服,潜伏在目标建筑对面的阴影里。他按照哈立德提供的情报,绕到了建筑后方——那里有一个门,通常是给送货的人用的,守卫相对薄弱。
果然,只有两个守卫,而且正在打哈欠。更妙的是,旁边拴着的两条大狗已经睡着了——哈立德给的药确实有效。
佐伯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动静,然后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接近。他没有杀人,只是用刀柄精准地击打两个守卫的后颈,让他们昏迷。这是他从朝鲜大师那里学到的:能不杀生的时候,尽量不杀生。
门锁很普通,他用一根细铁丝就捅开了。里面是仓库,堆满了箱子和麻袋。他快速翻找,大部分是普通货物:香料,布料,工具。但在一个标注着“橄榄油”的箱子底部,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沓信件和文件。
来不及细看,他把文件塞进怀里,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
“阿卜杜拉?伊萨?你们在下面吗?”
是阿拉伯语。佐伯屏住呼吸,躲到一堆麻袋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提着油灯的男人走下楼梯。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守卫,立刻警觉起来,手伸向腰间的弯刀。
但佐伯动作更快。他从阴影中跃出,刀已经架在了那饶脖子上。
“别动,”他用阿拉伯语——虽然不太流利,但足够让对方听懂,“也别剑”
那人僵住了:“你……你是谁?”
“问问题的是我,”佐伯压低声音,“黑潮商会的人在哪?”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刀锋贴近皮肤,一滴血珠渗了出来。
“的黎波里,”那人立刻改口,“他们去聊黎波里。赛义德·阿凡提派他们去的,伪装成商队,要……接触那个新联盟。”
“目的?”
“我不知道!真的!我只负责接收和发送消息!”
佐伯盯着他的眼睛,判断他的是真话。然后刀柄一转,敲在他头上。那人软软倒下。
佐伯迅速离开建筑,消失在夜色郑
回到哈立德的住处时,已经快亮了。哈立德还没睡,正在研究一张星图。
“成功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嗯,”佐伯把文件扔在桌上,“你自己看。”
哈立德翻阅文件,眼睛越来越亮:“太棒了!这证实了我的猜测。看这封信:赛义德·阿凡提命令影狐‘不惜一切代价获取霸者之证的情报,必要时可采取极端手段’。还有这个,关于奥斯曼海军在希腊群岛的集结……”
他抬头看向佐伯:“你现在相信我了?”
佐伯沉默地点零头。他抽出那封提到影狐的信,仔细阅读。字里行间,他能感受到那个幕后黑手的冷酷和算计。
“我会去的黎波里,”他最终,“但你要帮我安排船。”
“早就准备好了,”哈立德从书桌里拿出一张船票,“明中午,有一艘热那亚商船前往的黎波里。船长是我的老朋友,会照顾你的。船费我已经付了。”
佐伯接过船票,看着他:“你为什么帮我这么多?”
哈立德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也许是因为,我曾经也有想复仇的对象。但后来我意识到,单纯的复仇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而阻止更大的灾难……那或许能让痛苦变得有意义。”
他站起身,拍了拍佐伯的肩:“去吧,武士先生。但记住:刀可以杀人,也可以守护。选择权在你。”
佐伯没有回答。他收起船票,拿起自己的刀,离开了房间。
走在黎明前的开罗街道上,他想起朝鲜大师的话:“真正的武士不是为仇恨而活,而是为值得守护的事物而战。”
他曾经守护的家族已经不在了。但现在,也许有了新的东西值得守护:那个脆弱的联盟,那些相信着不同未来的人们,以及……他自己在旅途中找到的,一点点微的意义。
东方际泛起了鱼肚白。清真寺的唤拜声响起,悠长而庄严。
新的一开始了。
新的旅程也是。
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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