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丹的清晨通常是从运河上飘来的面包香开始的,但今不同。今,丽璐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那敲门声急切得像是在告诉她:“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快起来迎接麻烦吧!”
开门的是范德维尔德,老会计的脸色比隔夜的燕麦粥还要难看。
“姐,”他连“早上好”都省略了,“Voc(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人来了。在我们的总部办公室。三个人,穿得很正式,表情很严肃。他们……要‘谈谈许可证问题’。”
丽璐揉着惺忪的睡眼,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许可证?什么许可证?我们有教廷的免税许可,有突尼斯的贸易许可,还迎…”
“东方贸易许可证,”范德维尔德打断她,“根据荷兰议会1602年通过的法案,所有与东印度群岛的贸易,都必须经过Voc的批准和授权。否则就是……非法经营。”
丽璐瞬间清醒了。她早该想到的。Voc——那个由荷兰政府特许成立、垄断东方贸易的庞然大物——不会坐视一个新公司崛起,抢走它的蛋糕。
“他们现在在哪?”
“会议室。我让秘书上了咖啡,但估计他们没心情喝。”
“很好,”丽璐迅速穿好衣服,“让他们等着。我先吃早餐。”
“姐!让Voc的高管等着?”
“让他们等,”丽璐走向餐厅,“如果他们真有那么急,就不会只是‘来谈谈’了。他们会直接带着法院的禁令来。所以,这只是一次试探,一次施压。我们不能表现得太慌乱。”
话虽如此,她的早餐吃得比平时快了一倍。煎蛋只吃了一半,面包只咬了两口,咖啡直接灌下去——烫得她直吐舌头。
十五分钟后,丽璐走进阿格特公司总部的会议室。这里是新租的办公楼,位于阿姆斯特丹最繁华的达姆拉克大街,窗外就是繁忙的港口。装修还没完全完工,但已经足够气派:红木长桌,皮质座椅,墙上挂着世界地图和公司标志——一艘帆船和一把平,象征贸易与公平。
桌边坐着三个人。中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深色鹅绒外套,戴着白色蕾丝领巾,表情像刚从柠檬汁里捞出来一样酸。左边是个秃顶的中年人,正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仿佛在研究什么深奥的哲学问题。右边是个年轻人,拿着笔记本和笔,一看就是秘书或律师。
“早上好,先生们,”丽璐用最甜美的声音,“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是丽璐·阿格特,阿格特全球贸易公司的所有人。”
中间的男人站起身,微微点头:“扬·范德维尔特,Voc阿姆斯特丹分部的副总经理。这两位是我的同事:范德海登先生,法律顾问;波尔斯先生,秘书。”
丽璐和他们握手。范德维尔特的握手很轻,像在碰什么脏东西;范德海登的握手敷衍;只有波尔斯握得还算正常,但眼神躲闪。
“请坐,”丽璐在主位坐下,“咖啡还合口味吗?”
“我们不是来喝咖啡的,”范德维尔特开门见山,“阿格特姐,我们注意到你的公司在募集资金,计划开展东方贸易。但根据荷兰法律,所有与东印度群岛的贸易都必须通过Voc授权。而你,似乎没有获得这样的授权。”
丽璐保持微笑:“范德维尔特先生,您得对。但我的公司目前还没有正式开始东方贸易。我们只是在……筹备阶段。而且,我们计划的主要贸易路线是地中海和非洲,东方只是长远目标。”
“长远目标也需要许可证,”范德海登律师插话,声音平板得像在念法律条文,“根据《东印度公司特许状》第三条第五款,任何荷兰公民或企业,意图与东经好望角以东地区进行贸易,都必须事先获得Voc的书面许可。违反者将面临罚款、没收货物,甚至吊销所有贸易许可。”
“但我们还没有进行贸易啊,”丽璐歪头,“难道连‘意图’都需要许可?那我现在‘意图’吃午餐,是不是也要先向Voc申请?”
范德维尔特的表情更酸了:“阿格特姐,这不是开玩笑。我们收到情报,你的公司已经派船前往东方,与某些……非正规势力建立联系。这已经构成了事实上的贸易准备。”
丽璐心里一沉。他们知道扬·范德霍文的船?Voc的情报网果然厉害。
“那艘船是学术考察船,”她面不改色地撒谎,“船上载的是莱顿大学的学者,任务是研究东方语言和文化。当然,也带了一些礼物给我们的东方朋友——但这属于外交礼节,不是贸易。”
“礼物?”范德维尔特冷笑,“根据我们的情报,那些‘礼物’包括:五十匹上等丝绸,一百套瓷器,二十箱茶叶,还有各种欧洲工业品。价值至少五万佛罗林。这是‘学术考察’?还是‘贸易试水’?”
丽璐暗自咬牙。情报真详细,连具体货物和价值都清楚。公司内部有内奸?还是Voc在港口有眼线?
“那些货物是为了展示我们的诚意,”她努力保持镇定,“毕竟,与东方建立关系需要礼物。但这不代表我们准备进行大规模贸易。”
“那么,”范德海登律师翻开一份文件,“这份你公司的招股书怎么解释?上面明确写着:‘独家代理东方丝绸、瓷器、茶叶在欧洲的销售’。如果没有贸易计划,何来‘独家代理’?”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丽璐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三个Voc的代表显然有备而来,每一个问题都直击要害。
“招股书上的内容是……展望,”她最终,“是向投资者展示公司的潜力。但实际操作会严格遵守法律。”
“很好,”范德维尔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那么,请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这是什么?”
“承诺书。承诺阿格特公司在未获得Voc授权前,不进行任何与东印度群岛有关的贸易活动;不派遣任何船只前往东经好望角以东地区;不与任何Voc的现有合作伙伴建立商业关系。如果违反,自愿接受所有法律后果。”
丽璐接过文件,快速浏览。条款苛刻得离谱:不仅限制东方贸易,连“与Voc现有合作伙伴建立商业关系”都不允许——这意味着她甚至不能与那些已经在和Voc做生意的东方商人接触。
“这太苛刻了,”她,“Voc的合作伙伴成千上万,我怎么可能知道哪些是?万一不心接触了……”
“那就心点,”范德维尔特微笑——那笑容让人想往他脸上泼咖啡,“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另一种方案。”
“什么方案?”
“Voc入股你的公司,”范德维尔特,“我们购买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获得控股权。然后,你的东方贸易计划就可以在我们的授权下进校当然,利润的大部分归Voc,但你至少能喝到汤。”
丽璐差点笑出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目的:不是阻止她,而是吞并她。用法律和政治压力逼她就范,然后廉价收购这个有潜力的竞争对手。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
“当然,”范德维尔特站起身,“给你三时间。三后,如果你不在承诺书上签字,或者不接受入股方案,那么Voc将正式向法院起诉你非法经营。到时候,不仅你的东方计划泡汤,连现有的地中海和非洲业务也可能受影响——毕竟,一个被起诉的公司,信誉会大打折扣。”
三人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丽璐和范德维尔德。
“姐,”老会计声音颤抖,“我们怎么办?Voc势力太大了,他们和议会关系密切,和各省总督都有联系。如果他们真的起诉,我们……”
“冷静,”丽璐深吸一口气,“首先,查一下公司内部。我们的货物清单和招股书细节,Voc知道得太清楚了。可能有内奸。”
“我马上去查。”
“第二,联系我们在议会的朋友。虽然不多,但总有几个。看看能不能在政治上施压。”
“第三,”丽璐走到窗边,看着港口的Voc大楼——那栋宏伟的石头建筑像一座堡垒,宣示着它的权力,“准备反击。”
“反击?怎么反击?Voc有特许状,有舰队,有政治支持……”
“他们有垄断,”丽璐转身,眼睛闪闪发光,“而垄断最大的敌人不是竞争,是……创新。”
范德维尔德困惑:“创新?”
“对。Voc的模式是什么?大型舰队,固定航线,垄断价格。但我们可以做不一样的事:型快速船队,灵活航线,公平贸易。而且,我们不只是贸易公司,我们还是……网络。”
她快步走到地图前:“看,Voc的路线是:荷兰-好望角-印度-东南亚。但我们的网络呢?荷兰-地中海-红海-印度洋。或者,荷兰-非洲西海岸-跨大西洋-加勒比海-太平洋。甚至,通过陆路,从地中海到红海……”
“但那些路线更危险,更不成熟。”
“所以Voc还没垄断它们,”丽璐笑了,“而且,我们还有盟友。拉斐尔在葡萄牙,可以帮我们开拓西非和巴西航线;赫德拉姆在瑞典,可以帮我们打通波罗的海和北海;华梅在东方,可以提供内线支持;蒂雅在新大陆,可以帮我们接触土着和反抗势力……”
她越越兴奋:“Voc以为贸易就是A到b的直线。但我们要建立的是A到b到c到d的网络。一个点被堵,还有其他路径。一个伙伴被威胁,还有其他伙伴。这江…分布式贸易。”
范德维尔德听得目瞪口呆。这个概念太超前了,完全颠覆了现有的商业思维。
“但Voc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他们来了,”丽璐,“想在我们强大之前掐死我们。但我们不会让他们得逞。”
她坐下来,开始写信。给拉斐尔,给赫德拉姆,给华梅,给蒂雅,甚至给伍丁。解释情况,请求支持,提议更紧密的合作。
信写完后,她对范德维尔德:“准备召开股东会议。不是所有投资者都支持我们与Voc对抗,我们需要统一思想,争取支持。”
“如果股东们害怕Voc,要求妥协呢?”
“那就给他们看数据,”丽璐,“我们的股票上市一周,股价从一百三十五涨到了一百五十。投资者赚了钱,就会更愿意冒险。而且,我们可以承诺:如果Voc起诉,我们承担所有法律费用;如果败诉,我们回购股票。但如果我们赢了……”
她没有完,但意思很明白:如果赢了,阿格特公司将打破Voc的垄断,成为荷兰乃至欧洲最成功的贸易公司。股东们的回报将是文数字。
风险巨大,回报也巨大。
这就是商业。
傍晚,丽璐再次站在窗前。夕阳将Voc大楼染成金色,但那金色在她眼中不再代表权力,而是代表……陈旧。
旧的垄断模式,旧的思维方式,旧的权力结构。
而她是新的:年轻,灵活,敢于创新,善于合作。
“游戏开始了,Voc,”她轻声,“让我们看看,是你们的垄断厉害,还是我们的网络厉害。”
窗外,阿姆斯特丹的灯火渐次点亮。
商业战争的第一枪,已经打响。
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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