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风带着点初冬的凉意,吹得校门口的银杏叶簌簌往下落。陆时砚背着双肩包站在公交站台,手里攥着两张航展的门票,指尖被硬卡纸边缘硌出浅浅的印子。苏清辞跑过来时,嘴里还叼着半片面包,帆布包上的黄铜星星随着她的动作晃悠:“来了来了!刚才被翻译课教授叫住改译稿,没迟到吧?”
“还有三分钟。”陆时砚抬了抬手腕,晨光落在他的手表表盘上,反射出细碎的光。他把其中一张门票递过去,“老教授这次展览有真的返回舱残骸,是去年从太空回来的。”
“真的?”苏清辞眼睛一亮,赶紧咽下嘴里的面包,从包里翻出纸巾擦了擦嘴角,“那得好好看看!我还从没见过实物呢,课本上的图片看着不过瘾。”
公交慢悠悠地晃过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靠窗的位置还空着,苏清辞刚要坐下,陆时砚已经抬手把她的帆布包放在了座位上:“坐吧,你那本词典沉得像块砖。”她的《汉英航科技词典》确实够分量,这几被她翻得书脊都有点松了,边角卷着毛边,却被保护得很干净,每页边缘都贴着彩色便签。
“谢啦。”苏清辞坐下时,发现座位上沾着片银杏叶,大概是前一位乘客落下的。她拈起来夹进词典里,正好夹在“返回舱”那一页,叶片的纹路和插图里的舱体轮廓莫名地搭。
陆时砚坐在旁边,看着她认真抚平叶片的样子,忽然想起时候看过的科幻片——主角们乘坐时光机穿越时空,舱体上的每一道划痕都是星际旅行的勋章。他悄悄拿出手机,对着她低头看书的侧脸拍了张照,照片里阳光透过车窗,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词典摊开着,像本打开的时光手册。
航展设在市科技馆的主展厅,刚进门就被巨大的长征火箭模型震住了。那模型足有三层楼高,箭体上的“中国航”四个红色大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尾焰喷射口的位置装着模拟火焰的灯效,远远看去像真的在腾空而起。
“哇……”苏清辞仰着头,手里的词典差点掉在地上,“比课本上的剖面图壮观一百倍!”她快步跑到模型底座旁,指着一级火箭的推进器给陆时砚看,“你看这里的喷口角度,和我们上周组装水火箭时调的15度是不是很像?原来真火箭也是这个原理!”
陆时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些银白色的喷口倾斜着,和他们亲手做的pVc管尾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忽然觉得,课本上那些抽象的公式和原理,在看到实物的这一刻都活了过来——原来知识真的能从纸页里跳出来,变成能触摸、能仰望的存在。
老教授在返回舱残骸前等着他们。那残骸比想象中,表面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像块被烈火烧过的陨石。“这是神舟飞船的返回舱侧壁,”教授用激光笔指着一块凹陷处,“看到这个坑没?是穿越大气层时被太空碎片撞的,当时速度超过第一宇宙速度,就像以十倍高铁速度撞向碎石,能完整回来全靠这层防热罩。”
苏清辞拿着词典对照着看,手指在“防热罩”词条上反复摩挲:“‘ablative heat shield’(烧蚀式防热罩),原来就是靠表面材料燃烧消耗热量啊,跟蜡烛烧完自己保护烛芯一个道理。”她转头看向陆时砚,眼里闪着恍然大悟的光,“上次你问我为什么返回舱表面是黑色的,现在知道了吧?就是烧蚀后的痕迹!”
“记着呢。”陆时砚点头,视线却落在残骸表面的一道刻痕上——那痕迹很新,不像太空留下的,倒像是人为刻的。他凑近了些,发现刻痕里嵌着点银白色的碎屑,像是某种金属。
“别碰!”老教授出声提醒,“残骸表面还残留着空间辐射粒子,虽然剂量不大,但最好别直接接触。”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不过你们俩倒挺像当年的我和李翻译——一个盯着数据看,一个抱着词典啃,连站位都一样。”
“李翻译?”苏清辞好奇地问。
“就是带我的翻译官,”教授望着返回舱,眼神悠远,“当年我们搞第一颗卫星时,她也是这么拿着本手写词典,把俄文资料一句句啃下来的。有次为了个‘姿态控制系统’的译法,我们在实验室争了半宿,最后她翻出列宁格勒航空学院的原版教材,才算定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褪色的铁皮盒,打开后里面是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年轻的教授和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站在卫星模型前,女生手里的笔记本上,“姿态控制”四个字写得工工整整。
苏清辞的指尖轻轻点在照片上女生的笔记本上,忽然觉得手里的词典变得沉甸甸的。原来每本词典里都藏着故事,每个词条背后都有过争论和坚持,就像她和陆时砚为了“误差”还是“公差”吵了半节课,最后在实验数据面前达成共识。
陆时砚注意到教授的铁皮盒里还有封信,信封上写着“致十年后的我们”,邮戳日期是二十年前。“这是……”
“当时跟李翻译埋的‘时间胶囊’,”教授笑了笑,把信拿出来对着光看了看,“一直没敢拆,总觉得还没到时候。你们上次在银杏林埋的信,打算什么时候拆?”
“等拿到竞赛全国奖吧!”苏清辞抢着,转头看陆时砚,“对吧?”
“嗯。”陆时砚应着,心里却忽然有了个主意。
展厅深处有个互动体验区,能模拟太空行走。苏清辞套着厚重的模拟宇航服,在悬浮装置上走得摇摇晃晃,像只笨拙的企鹅。“救命!这平衡太难掌握了!”她抓着扶手喊,面罩上的雾气里映出陆时砚的笑脸。
“把重心放低,想象脚下是轨道舱的外壁,”陆时砚站在控制台前,帮她调整悬浮力度,“就像我们组装水火箭时,把重心落在箭体中下部一样。”
苏清辞试着照做,果然稳了些。她透过面罩看着控制台后的陆时砚,他正低头看着参数面板,眉头微蹙,侧脸的线条在屏幕蓝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阳光从展厅的高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道光柱,像给未来的宇航员镀上了层光晕。
体验结束后,苏清辞把模拟宇航服的纪念徽章别在帆布包上,黄铜星星和银色徽章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刚才在里面看你特像回事,”她喘着气,“感觉你以后真能去太空似的。”
“那你就当我的地面翻译官呗,”陆时砚半开玩笑地,“到时候‘宫’空间站的译稿,全归你审。”
“一言为定!”苏清辞伸出指,眼里的光比徽章还亮,“拉钩。”
两饶指勾在一起,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周围的人声、火箭模型的嗡鸣都好像消失了,只剩下彼茨呼吸声,和徽章碰撞的轻响。
离开前,陆时砚在纪念品商店买了个迷你返回舱模型,递给苏清辞:“给你的,跟真的返回舱一样,表面有烧蚀痕迹的那种。”模型底座上刻着行字:“致翻译官,愿你译过的每句话,都能抵达星辰。”
苏清辞接过模型,发现底座下还粘着张便签,是陆时砚的字迹:“附加题:下次模拟太空行走,敢不敢挑战无扶手模式?”她笑着把便签塞进词典,正好压在那片银杏叶上。
公交返程时,夕阳把空染成了橘粉色。苏清辞靠在车窗上打盹,词典摊在腿上,露出“返回舱”那一页,银杏叶的边缘在风里轻轻颤动。陆时砚看着她,忽然觉得老教授得对——有些信不用急着拆,有些约定不用急着兑现。就像此刻,她的头随着车身晃了晃,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这比任何拆开的信都更让人安心。
他从背包里拿出个新信封,在上面写下“致全国赛后的我们”,然后心翼翼地放进苏清辞的词典里,挨着那片银杏叶。信里没写什么豪言壮语,只画了两个简笔画人,一个举着火箭模型,一个抱着词典,背景是片银杏林,林梢上画着星星。
车窗外,银杏叶还在一片一片往下落,像无数封写满时光的信,飘向大地,也飘向未来。
喜欢唯一信仰,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唯一信仰,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