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元宵的灯影与旧谜
正月十五的月亮像个浸了蜜的圆饼,悬在墨蓝色的上,把活动室院坝里的积雪照得像铺了层碎银。檐下挂着的灯笼全亮了,有六角形的宫灯,有圆滚滚的绣球灯,还有胖糊的兔子灯——纸糊的兔耳朵被风吹得歪歪扭扭,蜡烛在里面晃,把影子投在地上,像只蹦蹦跳跳的真兔子。
苏清辞站在灯笼下,手里捏着盏走马灯,灯壁上画着嫦娥奔月的故事,蜡烛一烧,灯芯转起来,嫦娥的影子就在灯上跑,裙裾飘得像朵流云。她穿着陆时砚送的月白色棉袄,领口别着朵绒布做的玉兰花,是王奶奶今早给她别上的,“元宵戴玉兰,整年都清雅”。
“心烫着手。”陆时砚从后面扶住她的手腕,他手里提着盏鱼灯,竹骨扎的鱼身蒙着半透明的红纱,蜡烛一亮,鳞甲的影子在地上晃,像条游来游去的红鲤鱼。“这走马灯是张大爷年轻时扎的,”他指着灯壁角落的印,“你看这‘珍’字,是阿珍刻的,‘这样嫦娥就知道是谁家的灯了’。”
苏清辞凑近看,果然见灯壁内侧刻着个的“珍”字,刻得浅,像怕惊动疗里的神仙。“他们也爱在元宵扎灯吗?”她想起账本里的插画——张大爷蹲在地上扎灯架,阿珍坐在旁边剪灯花,地上散落着金箔剪的星星,像撒了把碎金子。
“何止扎灯,”陆时砚把鱼灯往她面前凑了凑,红纱的影子落在她脸上,像抹了层胭脂,“王奶奶,有年元宵,阿珍非要扎盏凤黄,要比过巷口李婶家的孔雀灯。结果凤荒尾巴扎歪了,一挂起来就往下耷拉,像只落了毛的鸡。她蹲在门槛上哭,张大爷却拍手‘这是凤凰在鞠躬,给咱们送福气呢’,最后把自己的棉袍下摆剪了,给凤凰补了条新尾巴。”
正着,胖举着个琉璃灯跑过来,灯里的蜡烛烧得正旺,把他的脸照得红通通的。“苏姐姐!陆哥哥!猜灯谜了!”他把灯往石桌上一放,从兜里掏出张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个字谜:“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打一动物”。“李爷爷,猜中了有糖人吃!”
王奶奶端着个木托盘走进来,盘里是碗刚煮好的元宵,芝麻馅的滚在青瓷碗里,像颗颗黑珍珠,甜香混着烛火的暖,在灯笼影里缠成黏糊糊的雾。“来,先吃碗元宵,”她把碗往两人面前推了推,自己拿起个元宵,轻轻咬了口,芝麻馅流出来,在碗沿积成个的黑团,“阿珍以前总,元宵的芝麻馅得多放糖,‘甜到心里,灯谜才能猜得准’。她包的元宵总爱捏个尖,‘这样像桃子,能添寿’。”
李叔扛着块木板进来,木板上贴着十几张红纸,每张都写着灯谜,是他下午写的。“都来猜都来猜,”他把木板靠在老槐树上,红纸在风里轻轻晃,“老张当年猜灯谜最厉害,有次庙会的头奖被他赢了,是盏琉璃灯,阿珍宝贝得紧,‘这灯里住着月亮’,结果被胖打碎了,哭了半宿。”
苏清辞走到木板前,指尖划过一张红纸,上面写着:“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文具”。她回头看陆时砚,他正盯着另一张纸笑,纸上写着:“有面无口,有脚无手,听人讲话,陪人吃酒——打一家具”。
“这是砚台,”苏清辞指着自己那张,“张大爷的账本里总提砚台,‘好砚台能养墨,像阿珍能养心’。”
陆时砚指着他那张:“这是桌子,咱们现在坐的八仙桌,阿珍总爱在上面绣花,‘桌子稳,针脚才稳’。”
胖举着琉璃灯凑过来,指着张画着梅花的灯谜:“这个我知道!‘冰里生来雪裹身,不与桃李混芳尘’——是梅花!苏姐姐围巾上就有!”
李叔笑着往他手里塞了块糖人,是个孙悟空的样子,糖衣在灯笼光里闪着亮。“答对了!”他往苏清辞和陆时砚手里各塞了块,“老张,猜灯谜就像过日子,得慢慢琢磨,急了就猜不透。”
灯笼里的蜡烛越烧越短,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群跳舞的人。苏清辞靠在陆时砚肩上,手里的走马灯还在转,嫦娥的影子跑得更欢了。她忽然注意到,灯笼柱的裂缝里卡着张旧灯谜,黄纸已经脆得像枯叶,上面是阿珍的笔迹:“两人土上坐——打一字”。
“是‘坐’字,”陆时砚的指尖轻轻抠出那张纸,纸页一碰就掉了个角,“阿珍总爱出这种简单的谜,‘让老张赢,他才会更得意’。”
王奶奶在旁边听见了,笑着:“她哪是让着,是怕老张猜不着着急。有次她出了个难的,老张蹲在灯笼下想了半夜,阿珍偷偷把答案写在他手心里,他第二还得意地‘我就知道是这个’。”
月亮爬到头顶时,雪开始化了,檐角的冰棱“滴答”往下淌水,落在灯笼上,“啪”地一声,像打在鼓上。胖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孙悟空糖人,糖渣掉在灯谜纸上,像撒了把金粉。
陆时砚把自己的鱼灯挂在苏清辞的走马灯旁边,红纱和白灯在风里轻轻撞,像两只依倌鸟。“你看,”他指着灯影,“它们像不像我们?”
苏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鱼灯的影子和走马灯的影子叠在一起,红的白的缠成团,像幅流动的画。“像,”她轻声,“像张大爷和阿珍,总在一块儿。”
李叔和王奶奶坐在八仙桌旁,翻着张大爷的旧灯谜集,里面夹着的糖纸和花瓣掉了一地。“你看这页,”王奶奶指着阿珍画的灯影,灯影里两个人手牵着手,影子拉得老长,“这就是他们俩当年猜灯谜的样子,老张总爱牵着阿珍的手,‘这样影子就不会分开了’。”
苏清辞忽然觉得,所谓的元宵,从来不是简单的挂灯笼、猜灯谜,是让烛的暖裹着月的清,是让前饶笑缠着今饶甜,是让每盏亮堂堂的灯、每个甜蜜蜜的元宵、每句藏着心意的谜,都连着过去,向着新的日子,慢慢铺展成条带着盼头的路。
陆时砚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里面是盏巧的琉璃灯,灯壁上刻着朵并蒂莲,是他找老匠人定做的。“给你的,”他把灯递给她,烛光透过琉璃,在她脸上映出淡淡的粉,“阿珍,元宵的灯得成对,像日子,得两个人守着才亮。”
苏清辞接过琉璃灯,灯柄的温度暖得人心头发颤。远处的巷口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像串银铃在风里荡,灯笼的光把雪映得像淌着蜜的河。她忽然明白李叔的“元宵的滋味”是什么——是灯笼的红,是月亮的白,是张大爷的旧谜,是阿珍的糖纸,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把每个圆圆满满的元宵,都过成值得珍藏的暖。而走马灯里的嫦娥还在跑,像在:别急,往后的团圆,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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