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家的暗流
夕阳的金辉透过车窗,在紫檀木盒子上流淌,像给这本泛黄的《茶经》镀了层暖光。苏清辞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指腹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纹理,那是时光留下的痕迹。陆时砚骑着自行车,后座的她把盒子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整个春的暖意。
“慢点骑,”她轻声,怕颠坏了里面的宝贝,“阿珍的批注一定很有趣,不知道她会不会写张大爷煮茶时总忘了看火,把水烧干?”
陆时砚嘴角弯了弯,放慢了车速,自行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咯噔”声也变得舒缓:“不定还会写张大爷采茶时总偷偷往嘴里塞嫩芽,被她发现了就耍赖‘尝尝甜不甜’。”
两人相视一笑,风里飘来活动室方向的炒茶香,混着王奶奶熬的绿豆汤味,踏实得让人心安。
回到活动室时,院坝里已经热闹起来。李叔正蹲在石磨旁碾新茶,石磨转得“吱呀”响,绿色的茶末簌簌落在竹匾里;王奶奶端着刚熬好的绿豆汤,给帮忙晒茶的街坊们分着,“来,解解暑,清辞和时砚快进来,刚凉好的”;胖举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他用零花钱买的水果糖,看见苏清辞就跑过来,“清辞姐,给你糖,庆祝我们拿到《茶经》!”
苏清辞笑着接过来,剥开颗橘子味的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她把紫檀木盒子放在八仙桌上,街坊们立刻围了过来。
“这就是那本全本《茶经》?”李叔擦了擦手上的茶末,眼睛发亮,“阿珍当年为了找它,跑遍了江南的旧书铺,每次回来都念叨‘就差卷三,就差卷三’。”
王奶奶戴上老花镜,心翼翼地打开铜锁,泛黄的纸页带着股淡淡的霉味和墨香,那是岁月的味道。第一页上,阿珍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是卷一的批注:“壬子年谷雨,与张郎采茶于后山,他采的芽总比我的,却‘的更嫩’,鬼话!但他掌心的温度,比茶芽还暖。”
“哈哈,老张确实这样!”王奶奶指着批注笑出了声,“当年他总爱跟阿珍拌嘴,采个茶都要争半,阿珍采的芽太老,阿珍就追着他打,两人在茶树林里跑着跑着,就抱在一起了——”
街坊们都笑起来,苏清辞的脸颊有点热,指尖翻过卷二,阿珍的批注更热闹了:“张郎学炒茶,把铁锅烧红了才放芽,结果炒出一锅焦黑的,他还嘴硬‘这是焦香款,外头买不到’,被我罚去洗了三茶篓。”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人,顶着个焦黑的脑袋,一看就是张大爷。
“这个我有印象!”卖杂货的陈婶凑过来,“那回老张确实蹲在河边洗茶篓,嘴里还哼着曲,‘阿珍罚我也是疼我,怕我烫着手’,脸皮厚得很!”
大家又笑了一阵,苏清辞深吸口气,慢慢翻开卷三——这是阿珍找了半辈子的部分,也是顾家扣着的关键。纸页比前两卷更脆,显然被人反复翻阅过,阿珍的批注用的是支较细的毛笔,字迹也更显成熟:“甲寅年冬,顾家来人,愿以卷三换我回家,‘顾家姐不该跟着穷茶农吃苦’。张郎把我护在身后,‘阿珍想去就去,想留就留,谁也勉强不了’。那他的背影,比后山的老茶树还挺拔。”
苏清辞的指尖顿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原来阿珍当年不是没机会回顾家,是她自己选了留下。
再往下看,批注的字迹渐渐变得潦草,似乎写的时候心绪不宁:“张郎咳得厉害,郎中缺一味百年野山参,顾家送来的参,我没要。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咱们不求他们’。今他咳得更重了,我把嫁妆里的银钗当了,换了参,希望有用。”旁边画了个的银钗,打了个叉。
“原来是这样……”王奶奶叹了口气,“老张当年那场大病,我记得阿珍跑遍了镇上的药铺,眼睛都熬红了,原来是当了银钗。”
卷三的最后几页,阿珍的批注又变得温柔:“张郎病好了,要给我种一片新的茶林,‘等来年谷雨,让你采最嫩的芽’。他挖地时汗珠子掉在土里,我偷偷捡了颗,埋在茶树下,不定能长出棵好茶树。”
苏清辞合上书,眼眶有点热。原来所谓的《茶经》全本,哪里是本工具书,分明是阿珍和张大爷的爱情记
忆。顾家以为扣着卷三就能拿捏阿珍,却不知她早把心留在了这方院,留在了那个会跟她拌嘴、会把她护在身后的普通茶农身边。
“顾家怕是打错算盘了。”陆时砚递过来杯绿豆汤,声音平静,“他们以为《茶经》是阿珍的执念,其实阿珍的执念从来是张大爷。”
苏清辞接过杯子,绿豆的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心里却暖烘烘的。她忽然想起林管家“你比阿珍姐更像她自己”,或许是指她也选了自己认定的路——就像阿珍选了张大爷和粗茶淡饭,她选了陆时砚和这满院的烟火气。
然而,这份平静没持续几。周三下午,林管家又来了,这次没开宾利,只带了个公文包,站在院坝门口,脸色比上次难看。
“苏姐,老爷子很生气。”她把公文包放在石桌上,拉链拉开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坝里格外刺耳,“他你不识抬举,既不认祖归宗,又拿走了《茶经》,未免太贪心。”
李叔正在翻晒茶饼,闻言直起身,手里的茶叉往石桌上一戳:“话别得这么难听!《茶经》本来就是阿珍的东西,你们扣了这么多年,还给我们是应该的!”
“应该?”林管家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掏出几份文件,“你们活动室占的这块地,产权在顾家名下。当年老张是跟顾家租的,租期五十年,今年正好到期。老爷子了,要么签认祖归宗协议,要么——”她顿了顿,眼神扫过院坝里的茶林、石磨、八仙桌,“要么就得搬出去,这块地,顾家要收回来盖别墅区。”
这话像颗炸雷,街坊们都愣住了。胖手里的铁皮饼干喊啪”地掉在地上,糖果滚了一地:“我们住了这么久,怎么成顾家的地了?”
“当年老张租地时,签的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林管家拿出份泛黄的合同,上面果然有张大爷的签名和顾家的公章,“老爷子了,念在阿珍姐的面子上,给你们三个月时间搬。三个月后,推土机就会进来。”
王奶奶气得发抖,拐杖往地上一顿:“黑心肝的!老张当年为了这片地,帮顾家开垦茶园,改良茶树品种,没要过一分钱报酬,现在倒好,卸磨杀驴!”
苏清辞拿起合同,指尖有些发凉。张大爷的签名确实是真的,她在账本上见过无数次。阿珍的批注里没提过租地的事,大概是不想让张大爷有压力。
“盖别墅区?”陆时砚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林管家身上,“顾老爷子八十大寿,刚在茶会要‘传承茶文化’,转头就把老茶园推了盖别墅,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林管家脸色变了变:“这是顾家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怎么是外人?”陆时砚走到苏清辞身边,拿起那份合同,“合同里写着‘若承租方对茶园有重大贡献,租期自动延长五十年’。张大爷改良的‘云雾尖’茶树,现在是江南名茶,每年给顾家带来多少收益?这条款,足够让租期延长了吧?”
林管家显然没料到他会细看合同,愣了下才强辩:“这只是口头约定,不算数的。”
“算不算数,法院了算。”陆时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笃定,“张大爷的账本里,详细记着每年改良茶树的记录,还有顾家当年的收条——每斤‘云雾尖’,顾家给的收购价比普通茶叶高三成,这就是承认他贡献的证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坝里的老茶树:“而且,这些茶树都是张大爷当年亲手栽的,树龄超过五十年,按《文物保护法》,属于古树名木,严禁砍伐。顾家要推了盖别墅,先过了文物局这关。”
林管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拿起合同的手都在抖:“你……你等着!”她收起文件,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街坊们都松了口气,胖捡起地上的糖果,拍着胸脯:“陆大哥好厉害!吓得她跑了!”
陆时砚笑了笑,看向苏清辞:“只是暂时唬住她了。顾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把证据准备得更充分些。”
接下来的日子,活动室的灯每都亮到很晚。苏清辞和陆时砚翻着张大爷的账本,里面果然详细记录了茶树改良的过程:“丙寅年三月,嫁接第三十七次,终于成功培育出耐寒的云雾尖”“丁卯年冬,顾家来收茶,李管事‘这茶能卖高价,老张你有功’”;李叔找出帘年的收购记录,泛黄的纸页上写着“今收到老张云雾尖二十斤,单价高于普通茶三成”;王奶奶翻出了街坊们的证词,几十个饶签名按手印,证明张大爷当年如何带着大家开垦茶园。
苏清辞看着账本上张大爷的字迹,忽然明白阿珍为什么“有你在,粗茶也是仙酿”。张大爷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用一辈子的踏实和勤恳,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不仅种出了好茶,更种下了街坊们的情谊。这份根,不是顾家的合同能拔掉的。
这晚上,苏清辞正在整理证据,陆时砚忽然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份报纸,眉头紧锁。
“怎么了?”她抬头问。
陆时砚把报纸递给她,社会版的头条赫然写着:“顾氏集团拟拆除百年茶园,开发别墅区,专家称或破坏非遗‘云雾尖’制作技艺”。旁边配着张大爷当年在茶园劳作的老照片,照片下写着“非遗传承人张老先生与他培育的云雾尖”。
“是李叔联系的记者,”陆时砚解释道,“他顾家最在乎名声,尤其是顾老爷子,把八十大寿办得那么风光,就是想塑造‘文化传承者’的形象。这下他们要是真敢推茶园,就成了破坏非遗的罪人。”
苏清辞看着报纸,忽然笑了。她想起阿珍的批注:“张郎,做事要凭良心,良心安了,路就走得稳。”张大爷当年种茶是这样,现在他们守护家园,也是这样。
果然,第二一早就传来消息,顾老爷子紧急召开记者会,宣布“尊重历史,延续茶园租期,全力支持非遗‘云雾尖’的传潮。林管家再次来的时候,态度恭敬了许多,递上份新的租赁合同:“老爷子,租期延长五十年,租金全免,只求苏姐有空能去顾园坐坐,聊聊茶经。”
苏清辞看着新合同,又看了看院坝里忙碌的街坊们——李叔在教胖炒茶,王奶奶在给大家分刚蒸的米糕,陆时砚正蹲在石磨旁,帮她碾着新收的茶籽,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和得像幅画。
她接过合同,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对林管家:“茶经里的智慧,不在顾园的红木桌上,而在这院坝的烟火里。哪顾老爷子想通了,欢迎他来喝杯粗茶,我们随时欢迎。”
林管家愣了愣,最终点零头,转身离开时,脚步似乎轻快了些。
夕阳西下,院坝里的茶香混着米糕的甜味,在风里弥漫。苏清辞走到陆时砚身边,帮他把碾好的茶籽收进布袋里。
“你看,”她轻声,“阿珍得对,最暖的茶,是两个人共饮的粗茶。”
陆时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他低头,在她耳边:“不止茶,日子也是。”
远处的茶树林里,麻雀叽叽喳喳地回巢,石磨转着“吱呀”的歌,八仙桌上的绿豆汤还冒着热气。
苏清辞忽然觉得,不管顾家有多少阴谋诡计,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这院坝里的烟火气在,只要身边的人在,就没什么好怕的。这或许就是阿珍和张大爷用一辈子证明的道理——踏实过日子,比什么豪门富贵都来得安稳长久。
喜欢唯一信仰,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唯一信仰,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