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的太阳像团刚出炉的麦饼,金灿灿地挂在上,把活动室院坝里的晒谷场晒得发烫。场边的蚕架上爬满了雪白的蚕宝宝,桑叶被啃得“沙沙”响,像无数只手在轻轻挠着夏的痒。苏清辞蹲在蚕架旁,手里捏着片鲜嫩的桑叶,指尖刚碰到蚕背,那软乎乎的家伙就蜷成了团,逗得她直笑。
“别碰它们,”陆时砚背着竹篓从外面回来,篓里装着刚摘的桑叶,叶尖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钻。他的粗布衬衫被汗水浸得发皱,领口沾着点草屑,是去后山采桑叶时蹭的。“阿珍,满的蚕最娇气,手温太高会烫着它们。”他放下竹篓,伸手替她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脸颊,像片桑叶轻轻扫过。
苏清辞看着蚕架上结了一半的茧,白花花的像挂了串棉花球。“张大爷也养过蚕吗?”她想起账本里的插画——阿珍坐在蚕架前,手里拿着根蚕匾,张大爷蹲在旁边给桑叶喷水,画旁写着“满蚕上簇,阿珍要多喂露水桑叶,茧子才会白”。
“养了一辈子,”陆时砚拿起片桑叶,撕成细条撒在蚕匾里,蚕宝宝们立刻涌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在绿桑叶上蠕动,像片会动的云。“王奶奶,有年满下暴雨,蚕房漏了水,老张抱着蚕架往屋里跑,结果脚下一滑,摔在泥地里,蚕匾碎了,他趴在地上捡了半夜,手心被碎木片划得全是血,嘴里还念叨‘别吓着蚕宝宝’。”
正着,胖举着个竹编筐跑进来,筐里装着几个刚结好的白茧,像颗颗圆滚滚的珍珠。“苏姐姐!陆哥哥!快看我摘的茧!”他把筐往蚕架旁一放,伸手就要去捏最大的那个,“李爷爷,满的茧能抽丝,我要抽根最长的给你做头绳!”
王奶奶端着个陶盆走进来,盆里是刚和好的面,白胖的面团上盖着块湿布,像盖了层薄棉被。“来,蒸蚕花馍了,”她掀开湿布,揪下块面团揉成条,“阿珍以前总,满蒸蚕花馍,蚕宝宝才肯多结茧,馍得捏成蚕的样子,眼睛用红豆点,‘这样蚕神才会保佑’。”
李叔扛着台旧纺车进来,纺车的木头已经被磨得发亮,是张大爷年轻时用的,车身上刻着个的“珍”字,是阿珍当年偷偷刻的。“该抽丝了,”他把纺车放在蚕架旁,摇了摇把手,纺轮“嗡嗡”地转起来,像只振翅的蜜蜂。“老张抽丝最匀,有次镇上的丝绸庄老板来收茧,他抽的丝比机器纺的还细,想雇他去当师傅,被他拒绝了,‘我家阿珍等着我蒸馍呢’。”
苏清辞坐在纺车旁,陆时砚把一个白茧放在她手里,茧子温凉的,捏起来软乎乎的。“你看,”他拿起根细竹签,从茧子顶端挑出丝头,“这样轻轻一拉,丝就出来了。阿珍,抽丝得有耐心,急了会断,像日子,得慢慢过才顺。”
苏清辞学着他的样子挑出丝头,陆时砚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摇着纺车,丝线顺着纺轮缠上去,细细的像根银线,在阳光下闪着光。“你看这丝,”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混着纺车的“嗡嗡”声,像支温柔的歌,“看着细,其实韧得很,能织成最结实的绸缎,就像咱们俩。”
胖蹲在旁边,用竹签戳着剩下的蚕茧,忽然指着纺车底座叫起来:“这里有字!”
大家凑过去看,只见纺车底座的缝隙里,刻着行极浅的字,是阿珍的笔迹:“张郎抽丝,我织布,满茧成,冬日衣暖”。字迹被岁月磨得快要看不清,却像根细丝线,悄悄缠紧了每个饶心。
“他们当年就是这样,”王奶奶的声音带着笑意,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老张抽丝,阿珍织布,织出的粗布做床单,蓝底白花的,街坊们见了都羡慕,‘老张家的日子像绸缎一样亮堂’。”
日头爬到头顶时,蚕花馍蒸好了,王奶奶把馍从蒸笼里端出来,白白的蚕形馍上点着红豆眼睛,像一群胖乎乎的蚕趴在竹篾上,麦香混着桑叶的清,在屋里缠成暖融融的雾。
“先给蚕神供两个,”王奶奶拿起两个最大的馍,放在蚕架前的桌上,“阿珍,满敬蚕神,来年蚕花旺,抽的丝能绕房梁三圈。”
李叔往每个人手里塞了个馍,自己拿起一个咬了口,红豆馅从馍里流出来,甜得他眯起了眼。“老张蒸的蚕花馍总爱多放糖,‘阿珍爱吃甜,蚕神也一定爱吃’,结果有年糖放多了,馍发不起来,像群扁扁的虫子,阿珍却抢着吃,‘这样更像蚕宝宝’。”
苏清辞咬了口蚕花馍,红豆的甜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她忽然注意到,馍的褶皱里沾着点桑叶碎,是王奶奶揉面时不心掉进去的。“这样更好吃,”她笑着,“有桑叶的清香味。”
陆时砚的馍里包着颗蜜枣,他把蜜枣挑出来放进她嘴里,甜汁在她舌尖化开,像含了颗的糖心。“阿珍,满的甜得两个人分着吃,才会甜到心里。”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下午的时候,陆时砚把抽好的丝绕在竹架上,白花花的丝线缠成个大大的茧形,像挂了轮的月亮。胖拿着剪刀,心翼翼地把丝线剪断,要给苏清辞做个丝荷包。
“我来教你,”王奶奶拿出针线,教胖把丝线缝成个袋子,“阿珍当年给老张做的荷包,里面装着桑叶干,‘这样走到哪都能闻到家的味’。老张揣着,磨破了就找阿珍补,补了七八次,直到磨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李叔坐在纺车旁,摇着把手哼起流,是首很老的蚕歌:“满蚕上簇,桑叶喂得足,茧子白如雪,抽丝织新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股快活的劲,像把老纺车在岁月里慢慢转。
苏清辞靠在陆时砚肩上,看着竹架上的白丝、蚕架上的新茧、胖手里的丝荷包,忽然觉得所谓的满,从来不是简单的养蚕、抽丝,是让白茧连着新丝,让旧纺车转出新歌,是让每只胖乎乎的蚕、每颗圆滚滚的茧、每根亮晶晶的丝,都连着过去,向着盛夏,慢慢铺展成条带着韧劲的路。
陆时砚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个刚做好的丝荷包,用今抽的新丝缝的,上面绣着片的桑叶,是他跟着王奶奶学了一上午才绣成的。“满的礼物,”他把荷包放在她手心,丝滑的触感像流水般淌过指尖,“阿珍,丝荷包要自己绣才贴心,我绣得不好,你别嫌弃。”
苏清辞握紧荷包,白丝在掌心泛着柔和的光。她忽然明白李叔的“满的滋味”是什么——是蚕茧的白,是桑叶的绿,是张大爷的旧纺车,是阿珍的丝荷包,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把每个忙碌的满,都过成值得珍惜的暖。而纺车还在“嗡嗡”地转,像在:别急,那些抽出的丝,总会织成最暖的布,裹着日子,慢慢走向更热的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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