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新联
腊月二十三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院坝的灯笼上“沙沙”作响,像谁在耳边悄悄话。苏清辞蹲在灶台前,手里捏着块熬得金黄的糖稀,指尖沾着黏糊糊的糖,正学着王奶奶的样子缠糖瓜。糖稀在手里拉成长丝,遇冷微微发硬,裹在芝麻粒上,甜香混着芝麻的焦香,引得灶边的花猫“喵喵”直剑
“慢点缠,”陆时砚从炭盆里抽出根烧红的铁钎,往糖瓜上轻轻一戳,穿成串挂在屋檐下,“阿珍的手记里画着糖瓜的缠法,‘糖稀要熬到拔丝能牵三尺长,缠的时候要快,不然冷容易硬’,你看你这串,歪歪扭扭的像条蛇。”
苏清辞把手里的糖瓜往竹匾上一放,哼了声:“这叫独一无二!王奶奶她年轻时给张大爷缠糖瓜,缠成了圆饼子,张大爷还‘这样更瓷实,能啃到正月十五’。”她逗了逗脚边的花猫,往它嘴里塞了块碎糖,家伙眯起眼睛,尾巴卷成了圈,像个毛茸茸的糖球。
院坝里忽然传来“嘎吱嘎吱”的踩雪声,顾明远扛着卷红纸走进来,身后跟着个穿藏青色棉袍的老先生,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笔墨砚台。“清辞,给你请了位贵客,”顾明远把红纸往石桌上一铺,雪粒子落在红纸上,洇出的白痕,“这是陈老先生,写春联是一绝,当年我爷爷的春联都是他写的。”
陈老先生放下竹篮,捋着山羊胡笑:“早就听苏姐的茶林养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块风水宝地。”他拿起张红纸,对着阳光照了照,“这纸是徽宣,韧劲好,经得住风雪,贴在茶林的竹门上正合适。”
苏清辞赶紧搬来炭火盆,让老先生烤手。“阿珍‘年贴春联要选带茶字的,能招茶神’,”她从屋里拿出阿珍剪的窗花,上面是茶树和元宝的图案,“您看写什么好?”
陈老先生想了想,提笔蘸墨:“就写‘春到茶林千树绿,福临院万家和’如何?”笔尖在红纸上游走,墨色浓淡相宜,“茶林”二字写得格外舒展,像两棵枝繁叶茂的老茶树。
陆时砚站在旁边研墨,墨条在砚台里磨出“沙沙”的响,他忽然:“能不能再写副的,贴在新茶棚上?”他指的是用顾明远那笔钱搭的茶棚,昨刚盖好顶,竹梁上还缠着红绸,等着年讨个吉利。
“这个好,”陈老先生笑着点头,又写了副短联:“一炉炭火暖茶客,半盏清茗叙旧年。”字里带着股温厚的气,像茶棚里会飘出的暖香。
胖举着串糖瓜跑进来,看见春联眼睛亮了:“陈爷爷!给我写个‘吃糖瓜不牙疼’的福字呗!”惹得众人都笑了,陈老先生真的在张红纸上写了个“甜”字,“比福字更合你心意”。
王奶奶端着盘刚炸好的馓子出来,金黄金黄的,像盘绕的金丝。“尝尝这个,”她往陈老先生手里塞了根,“老张生前最爱就着馓子喝冬茶,‘脆香配茶香,赛过活神仙’。”
苏清辞拿起根馓子,刚要咬,忽然发现陆时砚的袖口沾着点墨痕,是研墨时蹭的。她拉过他的手,用湿布轻轻擦,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薄茧,是常年劈柴、采茶磨的。“你这手,”她低声,“该少干点粗活了。”
陆时砚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棉布传过来,暖得她心里一颤。“等开春了,”他看着院坝里的新茶棚,“我在茶棚边搭个竹椅,你绣茶包,我看书,就不干粗活了。”
陈老先生看着他们,眼里露出笑意,提笔在张红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合”字,:“这字送给你们,比春联更实在。”
贴春联的时候,陆时砚踩着梯子往竹门上糊浆糊,苏清辞在下面扶着梯子,递春联。风把红纸吹得“哗啦啦”响,两人配合着把春联对齐,抚平边角,像在完成件郑重的事。顾明远举着相机拍下这一幕,“这张能放进今年的纪念册”。
贴完春联,雪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把红纸上的墨字照得发亮。陈老先生要走了,临走时把那方砚台留给了苏清辞:“这砚台是端溪的,磨出来的墨不伤纸,你们记茶账正好用。”
陆时砚把砚台洗干净,放在账本旁边,砚台里的余墨映着春联的影子,像幅的画。“沈砚秋上海的年货集市很热闹,”他忽然开口,“等忙完年下,咱们去看看?就当……就当给茶包找些新灵福”
苏清辞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眼中满含的殷切期盼之情,那模样宛如一个满心欢喜地翘首以盼春节来临的真孩童一般。就在此时,她脑海深处突然浮现出位于新茶棚处悬挂着的一副简短而又意味深长的楹联——半盏清茗叙旧年 ,刹那间便领悟到原来无论是往昔岁月中的温馨暖意还是对崭新一年的美好憧憬与期许,皆已尽数融入进了这个特殊日子(即年)所独有的那份甜蜜糖果香气以及淡雅墨香之中啊!
此刻正值夕阳西下时分,暮色渐渐笼罩住整个幽静的茶树林子。那些被放置于屋檐之下的糖瓜早已因为寒冷气的缘故而变得坚硬无比,远远望去仿佛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琥珀吊坠般垂挂下来。紧接着,苏清辞心翼翼地将由陈老先生亲笔书写而成的那个字稳稳当当地粘贴在了一只铁皮盒子之上,并随同其他物品诸如账本还有阿珍寄来的信件等一同深深地埋藏到老茶树底下。站在一旁的陆时砚则轻轻地伸手递过来一块刚刚从古老的茶炉当中烤制出来且还散发着阵阵热气的香甜红薯给苏清辞,这块红薯不仅口感软糯细腻而且甜度极高甚至都快要流淌出油汁来了呢!“你,”她咬着红薯,看着春联在暮色里泛着暖光,“明年的茶林,会比今年更热闹吗?”
陆时砚往炭盆里添了块炭,火光把两饶影子投在墙上,挨得很近。“会的,”他肯定地,“张大爷‘人心齐,茶林旺’,咱们有这么多入记着,只会一年比一年好。”
远处传来卖年货的吆喝声,混着糖瓜的甜香,在年的暮色里漫开。苏清辞知道,这只是年的开始,后面还有扫尘、蒸馒头、贴福字,还有除夕夜的守岁,大年初一的拜年,像茶林里的日子,一程接一程,暖了又暖,甜了又甜。
而屋檐下的糖瓜还在慢慢变硬,像在:别急,好日子还长着呢,得慢慢熬,才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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