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窖藏与对峙
暑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老茶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急促地敲打着叶面。苏清辞站在活动室门口，看着记者们疯了似的往老茶树下涌，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
“拦住他们！”她猛地回过神，抓起墙角的扁担就冲了过去。扁担是张大爷当年挑茶用的，竹身被磨得光滑发亮，此刻在她手里却重得像块铁。她冲到老茶树下，张开双臂挡在窖口前，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细流，滴进泥土里。
“苏姐这是做什么？”一个戴眼镜的男记者举着相机，镜头怼到她脸上，“难道这窖里真藏着见不得饶东西？”
“这里是我家祖辈的安息之地，”苏清辞的声音在雨里有些发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们要挖，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她握紧扁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混着雨水滴落在窖口边缘。
就在这时，陆时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辞，让开。”
苏清辞回头，看见陆时砚抱着胖站在雨里，胖吓得脸都白了，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陆时砚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滑，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既然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他把胖交给赶过来的王奶奶，“正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德水茶社行得正坐得端。”
他弯腰搬开窖口的石板，一股混杂着泥土和旧物的气息从窖里涌出来，带着股陈年的霉味，却奇异地透着股安心的沉静。记者们立刻围了上来，闪光灯在狭的窖口前此起彼伏地亮起，像一群不安分的萤火虫。
陆时砚跳进窖里，很快就搬出了那个红漆木箱。箱子上的锁已经被他撬开，里面的账簿、信纸和收条被雨水打湿了边角，却依然清晰可辨。他把这些东西一一摆在铺好的油布上，动作沉稳得像在展示稀世珍宝。
“民国三十七年，阿珍用茶社盈利还清了顾母的欠款，”陆时砚拿起那张林家的收条，对着记者们展示，“这是林婉柔祖父亲笔写的收条，上面还有林记茶行的印章，足以证明债务早已两清。”
他又拿起顾母的信：“顾母当年实属无奈，阿珍藏下这封信，不是为了要挟，而是为了保护顾明远——她不想让孩子知道父亲的过错。”信纸在他指尖微微颤抖，“至于林婉柔的‘掺陈茶’，纯属污蔑，我们的每一批茶都有采制记录，随时可以接受化验。”
记者们的议论声渐渐了下去，有人开始收起相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就在这时，巷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林婉柔踩着高跟鞋从黑色轿车里下来，白色的连衣裙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却依然难掩她脸上的戾气。
“别演戏了！”她一把推开挡路的记者，冲到油布前，抓起那张收条就想撕碎，“这肯定是伪造的！我爷爷绝不会写这种东西！”
陆时砚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林婉柔痛呼出声：“林姐，撕了也没用，我们已经拍下了照片，备份了所有证据。”他的声音冷得像窖里的寒气，“你一再针对德水茶社，到底是为了替祖父讨公道，还是为了报复顾家，想独占酒店茶品项目？”
林婉柔被问得一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够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老爷子在顾明远的搀扶下，拄着拐杖慢慢走来。老饶病似乎又重了些，每走一步都在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着腰板。“婉柔，收手吧，”他看着林婉柔，眼神里满是痛惜，“当年的事是我不对，你要报复就冲我来，别为难清辞他们。”
“冲你来？”林婉柔像是被刺痛了，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父亲就是因为这笔钱气出了重病，最后撒手人寰！你们顾家欠我们林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她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巧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出顾老爷子虚弱的声音：“……那笔钱……我确实没还……是阿珍……她可怜我……”
记者们立刻又骚动起来，相机的快门声再次密集地响起。苏清辞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没想到顾老爷子会留下这样的录音。
陆时砚却忽然笑了，他拿起那本阿珍的账簿，翻到其中一页：“林姐怕是没听完录音吧？”他指着账簿上的记录，“这里清楚地写着，民国三十七年七月初六，阿珍让张大爷送去三百银和一具茶模，亲手交给了林世昌先生。顾老爷子年纪大了，记错了也正常，但账本不会谎。”
他又看向顾老爷子：“顾爷爷，您是不是忘了，那您生了重病，是阿珍替您跑的这趟腿？”
顾老爷子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清明：“对……对！我想起来了，那我发着高烧，是阿珍‘大哥你放心，这事我替你办’……”老饶声音哽咽起来，“是我糊涂，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林婉柔看着那些铁证，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手里的录音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被雨水浸泡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顾老爷子和苏清辞，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绝望。
雨渐渐了，阳光挣扎着从云层里透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记者们默默地收拾好东西，一个个低着头离开了，没有人再去追问什么。这场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波，终于在暑的这场大雨里落下了帷幕。
陆时砚把那些旧物重新放回木箱，心翼翼地搬回窖里。苏清辞站在老茶树下，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无比踏实。她知道，不管未来还会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他们守着这些祖辈留下的念想，守着茶林的本真，就一定能像这老茶树一样，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而窖里的那些旧物，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仿佛也被赋予了新的生命，静静地躺在黑暗里，见证着德水茶社的过往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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