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会见室冷得像口冰窖,铁桌被磨得发亮,映出苏清辞苍白的脸。她攥着衣角的手心里全是汗,指尖的伤口因为紧张又裂开了,血珠渗进棉麻布料里,洇出个暗红的点。
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滑开,陆时砚穿着囚服走进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走路时肩膀微微倾斜。他的头发被剃得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颧骨上的淤青淡了些,却更显得眉眼深邃。看到苏清辞时,他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丝慌乱,随即又被一层死寂的灰覆盖。
“坐吧。”看守员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关了门,铁锁扣合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两人隔着铁桌对视,谁都没先话。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像钝刀在反复切割着什么。苏清辞看着他囚服领口露出的绷带边角,上面还沾着点干硬的血渍,忽然想起他后背那朵浅粉色的莲花纹身,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发紧。
“你想什么?”陆时砚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避开苏清辞的目光,盯着桌上的划痕,“是想问纹身的事,还是银锁上的‘九’字?”
苏清辞从包里掏出那张孤儿院合影,照片被她攥得发皱,边角卷了起来。她把照片推到陆时砚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对不对?”
照片上的男孩眉眼青涩,却已经能看出陆时砚现在的轮廓。他身边的男人穿着中山装,镜片后的眼睛透着精明,手里的银锁在阳光下闪着光,锁身上的“九”字清晰可见——正是莲社老大年轻时的样子。
陆时砚的指尖拂过照片上的男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是莲社的前老大,也是……把我从孤儿院带出来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别饶故事,“那年我七岁,发着高烧快死了,是他把我带回莲社,给我治病,教我识字。”
苏清辞的心沉了下去,指尖冰凉。
“但他从没教我害人,”陆时砚突然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急切的辩解,“他莲社以前不是这样的,是被后来的人带坏了。他给我半块银锁,‘等你长大了,去德水茶林找苏家后人,把这锁还给他们,替莲社赎点罪’。”
“赎罪?”苏清辞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所以你就混进茶林,假装帮我,等着找机会偷走茶引和地契?陆时砚,你演得真像啊,连替我挡刀都是演的吗?”
“不是的!”陆时砚猛地拍了下桌子,铁桌发出“哐当”的巨响,惊得外面的看守员敲了敲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哑却坚定,“挡刀是真的,护着你也是真的。清辞,在茶林的每一,我都没骗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背上的疤痕上,那是上次在顾家老宅被玻璃划破的,现在结了层浅粉色的痂。“你还记得那次炒立夏尖吗?”他忽然,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你‘茶要炒得透,心要放得平’,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一辈子守着茶林,守着你,该多好。”
苏清辞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铁桌上,溅起细的水花。她想起那个蝉鸣的午后,陆时砚笨拙地翻着锅里的茶芽,阳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那些画面太真,真到让她不敢相信全是假的。
“那纹身呢?”她哽咽着问,“你后背的莲花,还有手腕上的‘九’字,怎么解释?”
“纹身是十三岁那年被强纹的,”陆时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种难以言的屈辱,“前老大去世后,现在的老大接管莲社,我是‘九爷’的后人,必须带标记。我反抗过,被打得半死,后来只能假装顺从,等着找机会离开。”
他卷起囚服的袖子,露出手腕内侧那个模糊的“九”字,边缘的皮肤因为常年摩擦而有些发黑。“我恨这个标记,比恨莲社的任何人都恨。”
苏清辞看着那个刺青,忽然想起他总是穿着长袖,哪怕在大暑也从不卷起袖口。想起他洗澡时总把后背对着墙,想起他被刀疤男提到“九爷”时瞬间僵硬的背影。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拼图一样凑在一起,露出个让她心惊的真相——他不是莲社的棋子,他是被莲社困住的囚徒。
“茶引……”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抖,“你知道茶引里藏着什么吗?莲社为什么非要得到它?”
陆时砚的眼神暗了暗:“前老大,茶引里夹着当年莲社资助革命的账本。后来的老大想拿账本威胁那些已经身居高位的资助人,借机东山再起。我之所以引他们去水泥厂,就是想让警察人赃并获,彻底毁掉他们的阴谋。”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个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心翼翼地展开,是半张被血浸过的宣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半阙茶词:“云雾尖,春衫薄,一芽一叶总关情。德水畔,老茶卧,半锁莲花半锁卿。”
字迹是陆时砚的,却带着阿珍手记里那种娟秀的笔锋,显然是刻意模仿的。“这是我在仓库里写的,”他把纸推给她,指尖微微颤抖,“怕自己活不下来,想给你留句话。清辞,我没骗你,从来没樱”
苏清辞拿起那张纸,宣纸的边缘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墨迹被晕开了些,却依然能看清那“半锁卿”三个字。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酸又胀。
会见时间快到了,看守员在外面敲了敲门。陆时砚站起身,囚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顾明远应该在帮我找证据,”他看着苏清辞,眼神里充满了恳切,“清辞,相信我最后一次,好吗?”
苏清辞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有紧张,有不安,有恐惧,却唯独没有欺骗。她忽然想起老茶树下的月光,想起育苗棚里的马灯,想起他挡在她身前时决绝的背影。
“我信你。”她听到自己,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陆时砚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在死寂的灰暗中炸开细碎的光。他张了张嘴,想什么,却被看守员打断了。
“时间到了。”
他被带走时,一直回头看着苏清辞,目光像根无形的线,紧紧系在她心上。铁门“哐当”关上的瞬间,苏清辞把那张写着茶词的宣纸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握住最后一点希望。
走出看守所时,阳光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顾明远的车停在路边,他倚在车门上,手里拿着份文件,看到苏清辞时,眼里露出欣慰的光:“找到证据了,前老大的日记,里面写着陆时砚是被胁迫的,还记录了现任老大的阴谋。”
苏清辞接过日记,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和陆时砚的一模一样。她抬起头,看着远处的空,云层渐渐散开,露出片清澈的蓝。
她知道,陆时砚很快就能出来了。那些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霾,那些跨越世纪的恩怨,终将像茶林上空的雾,在阳光下渐渐散去。
而那半阙茶词,她会好好收着,等他回来,一起补全最后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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