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面铜镜的反光消失了，但欢宝儿没敢动。
她知道，那种镜子不是普通的反光玩意儿，是“照魂镜”，专破隐匿类符术。刚才那一眼，不只是看见她，是把她从“伪阴身”的状态里硬生生扒了出来。
她低头看胸口，那张裂开的符纸还在漏粉，寒髓石像被点燃的沙子，一粒粒往下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不能再等了。
她咬破指尖，血珠刚冒出来就往符纸上抹，嘴里念得飞快：“阳藏土中，气归地缝，断！”
符纸“啪”地一抖，整张变成焦黑色，接着“哗”地碎成灰，洒在地板上，像一撮烧过的茶叶渣。
她将灰烬快速抹在窗台角落，用砖块蹭了蹭。如此一来，对方就算循着阴气而来，也只能在城南的垃圾填埋场白跑一趟——她前日在那里埋了一袋烂菜叶。
包袱一背，她迅速将桃木剑插进包袱侧袋，她踮脚走到窗边，轻轻取下那张折成纸鹤的彩虹糖纸。手指一搓，纸鹤化成一团粉红烟雾，飘出去两米就散了。
这是暗号，不是传消息，是让那边的人知道：我换霖方，别来旧窝。
她从后窗翻出去，走的是排水管。三岁半的身体轻得像片落叶，管子都没怎么晃。落地时顺手捡了块破布裹住脚，免得留下新鲜脚印。
西街豆腐巷3号，白看着就是个老破平房，门口晾着咸菜，墙根堆着蜂窝煤。
欢宝儿换了一身灰扑颇童装，脸上抹了灶灰，头发散下来遮住道袍领子，挎个竹篮，里面放半根蔫黄瓜，蹲在巷口卖“祖传酸豆角”。
她其实啥也没有，篮子底下垫了张旧报纸。
但她有罗盘。
她将罗盘从篮子底下的夹层取出，把窥阴纹对准3号屋后那扇窗，仔细查看地窖传来的气流。 每到整点，地窖方向就会传来一阵气流倒灌，像是有人在地下抽风箱。
而且阴气不是乱飘的，是往一个方向聚，像被什么吸着。
“这不像是住饶地窖，”她声嘀咕，“倒像是个嘴。”
午夜十二点，屋里灯灭了。
她等了十分钟，确认没动静，才猫腰摸到后墙。地上有根铁丝，她捡起来，顺着墙缝一点点探进去——这是她从阿明那儿学的技巧，记者管这桨物理入侵检测”。
铁丝刚伸进去三寸，就碰到了东西。
不是墙，是线。
细得几乎看不见，但铁丝一碰，整根线“嗡”地一震，像是吉他弦被弹了一下。
“影缚线？”她缩回手，“还是加料版的，带阴气增幅。”
这种线，活人一碰，阴气会被放大三倍，等于在脑门上贴了“我在这儿”的荧光牌。
她从竹篮里摸出半块融化的巧克力，掰成碎渣，沿着线的走向撒了一溜。巧克力是热的，阳气弱但够脏，能糊住线的感应口。她蹑手蹑脚从旁边绕过去，鞋底贴地，像只偷鱼的猫。
地窖门在厨房后面，盖着块发霉的木板。
她掀开一条缝，桃木剑尖探进去，轻轻一挑。
下面不是土，是石阶，往下延伸，还亮着微弱的绿光。
她从包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凉意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晰。随后她从包里摸出半张有些融化的彩虹糖纸，搓成细屑，撒在台阶上，观察着糖纸碎屑是否会因阴气聚集而飘动。
“行，能走。”
地窖深处，空气又冷又黏，像是进了冰箱的剩菜区。
她摸出假身份牌，又从包袱里撕下一片“梦语符”残渣，贴在牌背面。
这是上回混进去时剩下的，虽然效力只剩三成，但足够让心镜阵误牛
她把牌子别在胸口，低头走进通道。
墙上挂着七盏绿灯，和灵墟市集那套一模一样，只是更旧，灯油里浮着的生辰八字都发黄了。
走到尽头，一道石门挡着，门上嵌着一面铜镜。
镜面不照人，照心。
她站定，闭眼，脑子里默念：“忠心供奉，愿献灯油，三更不睡，五更不起……”
这是她编的顺口溜，听着像打工人加班誓词。
铜镜“叮”地一声轻响，门缝“咔”地开了。
她进去，反手关上门。
里面是个房间，四面墙都是铁柜，地上铺着黑布，中央摆着个寒玉匣，像是从博物馆偷来的展品。
她走过去，刚要碰匣子，手腕一紧。
低头一看，桃木剑柄不知什么时候沾零湿泥，正顺着剑鞘往下滴水。
她记得这泥。
上回在灵墟市集，罗盘底部刮下来的，带着铁锈味，像是从下水道缝里抠出来的脏东西。
当时她就，这不是地气动，是人动的手脚。
现在这泥，居然自己从剑上渗出来了。
“有人在动我的东西。”她声。
但她没退。
她从包袱里摸出罗盘，咬破舌尖，把血滴在池位。罗盘指针“嗡”地一震，泛起一层淡金光。
这是清玄道尊教她的“清心诀”，不是攻击用的，是防脑子被糊。
她伸手打开寒玉匣。
里面是一卷古图，绢面发黑，边角磨损，但图案清晰。
她展开一看，差点叫出声。
图上画的是整座城市，街道、建筑、地铁线都标得清清楚楚，但所有主干道的交汇点，都画着一盏灯。
七盏灯，排成北斗。
每盏灯底下，写着人名。
她一眼就认出几个：赵老板、婉晴、陈半仙、符婆子、地听翁……还有她自己。
名字下面，写着一行字：“阳气已录，灯心可燃。”
图标题写着四个古篆：万魂灯阵。
她翻到背面，一行刻痕映入眼帘：
“三日后，子时启祭。”
下面还有一行字：“灯心祭成，阴控阳生，百魂供一，万民俯首。”
她手一抖，图差点掉地上。
这不是闹鬼，是想把整座城市变成电池，拿活饶阳气给他们的邪术充电。
而且时间只剩三。
她快速从包袱中拿出一张白纸，随后取出朱砂笔，在白纸上拓下图卷关键部分。为了防止阴气腐蚀，她又撕了块彩虹糖纸垫在夹层里。
图卷原样放回，寒玉匣合上。
她刚要走，忽然听见外面通道有脚步声。
不是人走的，是轮子。
像是有人推着什么，慢慢靠近。
她把拓印纸塞进包袱夹层，桃木剑插回侧袋，刚蹲到柜子后面，石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道手推车被推进来，车上盖着黑布，底下露出半截人腿。
腿是冷的，皮肤发青，脚踝上戴着编号牌——07。
推车的人穿着黑袍，戴着口罩，动作机械，像在搬货。
她屏住呼吸，手摸到包袱里的铜钱。
但她没动。
现在动手，只会暴露。
她看着那人把尸体推进铁柜，关上门，转身离开。
石门合上，脚步声远去。
她慢慢站起来，手还按在包袱上。
“编号07……原来是守库的，现在变成库里的。”
她深吸一口气，把桃木剑重新插好，包袱背紧。
窗外，风卷起一张褪色的彩虹糖纸，打着旋儿飞过巷口。
她推开地窖门，钻出来，踩在豆腐巷的青石板上。
抬头看，月亮被云遮了一半。
她从嘴里吐出那颗早就没味的彩虹糖渣，低声：
“得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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