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断了。
火头齐刷刷地截在半寸高,像被刀削过一样。欢宝儿盯着那截焦黑的香头,眼皮都没眨一下。她蹲在地上,手还按着罗盘,烫得指尖发红,可她没撒手。
“还挺记仇。”她,“我动你一指头,你就掐我香?”
她把罗盘塞进包袱,顺手摸出一张黄纸摊在膝盖上。陶片摆在正中间,上面那道锯齿状的刻痕正对着她的鼻尖。
老先生提着保温桶站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想什么。
“您先回去。”欢宝儿头也不抬,“这儿接下来不太适合人待。”
“可这都快黑了……”
“黑了好。”她拿起炭笔,“鬼干活,灯太亮反而打扰人家。”
老先生愣住,拐杖杵了两下地,终究没再话,颤巍巍地转身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踩在湿土上,噗嗤、噗嗤,听着比刚才还响。
等那声音彻底没了,欢宝儿才吐出一口气,从嘴里咬出一滴血,抹在陶片边缘。
血刚沾上,陶片“滋”地冒了一缕白烟,像是被烫到了。
“哟,脾气不。”她甩了甩手指,“谁家邪术还带情绪管理问题?”
她翻开《民间禁术录》,书页哗啦啦翻到中间,停在一页画着倒五芒星的插图上。标题写着:“断脉镇魂咒·变体”。
她拿炭笔对照着临摹,一笔一划往黄纸上画。画到第三笔,纸上墨迹突然自己扭了一下,像蚯蚓爬过。
“又来?”她皱眉,“不让抄是吧?”
她放下炭笔,从包袱里掏出一撮糯米,加点水在掌心揉成糊,蘸着糯米水重新写符。
这一回,字迹稳稳当当留在纸上,没再乱动。
“行吧,知道你怕糯米。”她嘀咕,“以后开个早餐铺子,专卖糯米鸡,看你还敢不敢作乱。”
她把三枚古铜钱摆成三角,压住符纸四角,又点燃第二根香。这次没插地上,而是夹在桃木剑的剑柄缝里,斜斜支着。
香烟刚冒出来,就被东南方向吹来的风扯歪了,直勾勾指向主碑底座那道水泥补过的裂缝。
“生门在那边?”她眯眼,“可阵眼在这儿。”
她低头看石板,四角的兽头朝内趴着,眼睛是两个凹坑,像是被人用钉子抠过。
她用桃木剑尖轻轻敲了敲石板中央,声音闷闷的,跟敲井盖似的。
“底下不是空的,是封死的。”她自言自语,“封什么?总不能是腊肠吧?”
她盘腿坐下,把符纸放在腿上,闭上眼,开始默念《清心诀》。念到第七遍,脑仁突然一抽,耳边响起一句话:
“庚戌封门,血祭不休。”
声音沙哑,像从井底捞上来的录音机。
欢宝儿猛地睁眼,手已经摸到了桃木剑。
四周没人,雾也没动,只有香还在烧,烟歪得更厉害了。
“装神弄鬼。”她冷笑,“你以为你是客服机器人,还能自动播放提示音?”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气喷在符纸上。黄纸“啪”地抖了一下,浮现出一层淡红色纹路,和陶片上的刻痕完全吻合。
“三处标记,逆五行排粒”她一根手指点着符纸,“北为火,南为金,东为水——全反了。这不是风水局,是拧螺丝拧反了还非能固定。”
她抬头看向主碑,忽然注意到碑座右下角有个凹槽,形状像半个手掌印。
她伸手比了比,刚好能卡进去。
“要握手认证?”她嘟囔,“还得输密码不?”
她没急着碰,反而从包袱里翻出一块红布,裹住左手,再伸手按进凹槽。
“咔。”
一声轻响,石板边缘冒出一丝冷风。
“还真有反应。”她把手抽回来,红布上留下一道灰黑色印子,像是被锈铁蹭过。
她盯着那印子看了两秒,忽然咧嘴一笑:“原来你是靠活人气启动的?那我多喘两口给你听?”
她没再试,而是把符纸折成方块,塞进石板缝隙里。
纸刚进去,整块石板就开始发颤,像是底下有东西要往上顶。
欢宝儿立刻跳开,桃木剑横在胸前。
可几秒钟后,震动停了。符纸被吸得无影无踪,连灰都没冒。
“吃独食?”她拍拍手,“胃口不错。”
她坐回原地,重新摊开《民间禁术录》,一页页往后翻。翻到最后几页,发现边角有一行极的批注,墨迹发褐,像是很多年前写的:
“欲解断脉,先通生门。”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足足一分钟,突然一拍大腿:“明白了!”
她跳起来,抓起三枚铜钱,分别扔向三个方向:一枚落在主碑左侧的歪松树下,一枚卡在陶片堆里,最后一枚滚到东南方的一片青苔上。
香烟立刻变了方向,不再冲着主碑,而是绕着三枚铜钱打转。
“生门不在地下,在外头!”她指着青苔那块,“你们把活路堵了,反倒在死路上使劲挖坑,这不是傻是什么?”
她蹲下来,用手扒开青苔,底下是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头,表面光滑,像是常年被水冲刷过。
“水气汇聚点。”她点头,“这才是真正的‘脉口’。”
她跑回主碑前,用桃木剑在地上画了个圈,标出石板范围,又在东南方画了个三角,代表生门。
“阵眼在这儿,生门在那儿。”她比划着,“一个想把人气往下拽,一个该让地气往上走。现在全反了,等于让人头朝下跑步,能不倒霉吗?”
她从包袱里摸出一把铲,准备去挖青苔下的石头,手刚伸出去,脑袋又是一晕。
那句“庚戌封门,血祭不休”再次响起,这次还多了画面——一个女孩站在墓碑前,手里拿着剪刀,剪断了一根红绳。
欢宝儿猛地甩头,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疼!”她喊出声,“我是欢宝儿,不是你剧本里的群演!”
她咬破手指,在额头上画了个“定”字,血流下来,辣得她直眨眼。
幻象散了。
她喘了两口气,把桃木剑插在身侧,双手结印放在膝盖上,闭眼调息。
“你不让我看,我就偏要看。”她低声,“你不让通,我就偏要通。”
她再睁眼时,眼神清亮。
她撕下道袍下摆的一块布,蘸着口水抹在《民间禁术录》那行批注上。布一贴上去,字迹竟然微微发亮。
“果然是密文。”她笑出声,“还带防伪功能?”
她把批注抄在新黄纸上,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重新排列符号,最后拼出一句话:
“启巽门,引活水,断锁链,归本源。”
“巽位是东南,活水是地气,锁链是这石板,本源是祖坟正气。”她一条条念,“得,任务清单来了。”
她站起来,走到东南方那块石头前,用桃木剑沿着边缘划了一圈。
石头底下传来“咕咚”一声,像井水翻了个泡。
她回头看向主碑前三步远的石板,轻声:
“下一步,得让活气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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