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又响了。
欢宝儿站在地铁口,风把她的道袍下摆吹得一掀一掀。她没急着接,先低头看了看鞋,左脚大脚趾还是露在外面,像上次那样。她把包袱往上托了托,这才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又是赵老板公司。
她按了接听:“喂。”
“欢宝儿姐!技术部刚反馈回来,乌龟已经订了!”林声音又快又响,“陶瓷的,八卦纹是手绘的,每只还开了光!”
她点点头:“那风铃呢?”
“竹子的,挂好了!运维组也领了温盐水,早上人手一杯,跟喝豆浆似的。”
她嘴角动了一下。
“您真是神了!”林啧啧称奇,“昨半夜服务器温度突然升高,大家正慌呢,值班的王想起您中午摇一次风铃,赶紧跑过去摇了三下——您猜怎么着?温度立马降了!”
欢宝儿没话,眼睛望着对面大楼的玻璃墙。晚霞照在上面,红通通一片,像师傅煮的红豆汤。
“所以啊,”林继续,“赵总了,下周请您来剪彩!新项目正式命名‘宝儿广场’!商标都注册了!”
她眨了眨眼:“用……我的名字?”
“当然!吉祥物我们都设计好了——穿道袍的女孩,扎两个揪揪,手里拿罗盘!”林越越兴奋,“周边要出盲孩钥匙扣、还有联名款保温杯!印着您的那句‘宅有主,魂归位’!”
欢宝儿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感觉耳朵有点热。
她想起前几去超市,看见一个孩抱着布娃娃哭闹,非要买最新款机甲战士。现在自己也要变成玩具了?
“那个……”她声问,“我能不要这个名吗?”
“哎哟!”林笑出声,“您可别谦虚了!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没有您,这楼盖起来也是白搭!财务部连奖金分配方案都改了,要给您设个‘玄学贡献特别奖’!”
她没再话,慢慢走下台阶。
街上人来人往,车灯一串串划过。她看见一家新开的奶茶店,招牌上写着“旺财茶饮”,门口摆着两尊石狮子,歪头咧嘴,像是在笑。
她记得那栋写字楼刚动工时,地基挖出来一堆碎骨头。工人们不敢动土,找了个江湖道士做法,结果那人收了钱就没事,第二塔吊钢索断裂,差点砸死人。
是她去看了,发现地下压着旧坟,阴气淤积。她让施工队停工三,亲自画符烧纸,引魂归葬,又在东南角种了一圈柏树镇煞。
后来赵老板请她吃饭,她不吃肉,只要一碗米粥。他愣了半,:“您这年纪,吃点好的不行吗?”她答:“师傅,清心才能看得准。”
现在那楼里的人,走路都带风。
她走过一家便利店,玻璃门映出她的影子:的,穿着宽大道袍,头发乱糟糟的,一只鞋破了洞。
可街上的广告屏正在放新闻:“某商业综合体开业首月客流破百万,专家分析:空间布局科学,动线流畅,员工幸福感高……”
画面一闪,出现她那站在大厅指东划西的样子,被偷拍下来,放大播放。
她赶紧低头往前走。
手机还在耳边:“欢宝儿姐?您还在听吗?”
“在。”
“对了,教育集团那边也联系咱们了!想请您给新建的幼儿园做风水指导!教室朝向、午睡区布置、连滑梯转几圈都要您定!”
她脚步慢下来。
幼儿园……孩子每在那里跑跳玩耍,要是格局乱了,影响的是整整一代人。
她忽然站住。
脑海里闪过很多事。
医院太平间外,护士长拉着她的手哭,最近总有人半夜听见婴儿哭,病人睡不好,医生也精神恍惚。她去看了,原来是老停尸房改建时没处理干净,怨气缠在通风管道里。她用桃木钉封了七处节点,又在屋顶挂铜铃,一夜清静。
还有那个做噩梦的男孩,家里电视自动开关,冰箱门半夜打开。她蹲在他床边,用罗盘测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在床垫底下找出一块别人丢进来的墓碑碎片。烧了之后,孩子终于能安稳睡觉。
这些事没人报道,也没人发朋友圈。
可它们真的发生了。
她握紧了手机。
“林。”
“哎!您!”
“下周剪彩,我来。”
“太好了!”
“但名字要改。”
“啊?”
“不疆宝儿广场’。”
“那叫什么?”
她抬头看。月亮出来了,淡淡的一轮,照在高楼之间。
“疆安心楼’。”
林沉默两秒:“行!没问题!我这就报上去!”
电话挂了。
她把手机塞回包袱,拍了拍怀里的罗盘。
它还在。
桃木剑也在。
她往前走,路过一家花店。门口摆着几盆发财树,叶子绿油油的。她停下,从口袋摸出一枚铜钱,轻轻放在花盆边上。
这是谢礼。
上次她帮店主看陵,发现收银台背后有根横梁压顶,主破财。她让挪了桌子,又在窗台放了三枚五帝钱。从那以后,生意一比一好。
店主非要给红包,她没要。
但现在她觉得,收点心意也挺好。
她继续走。
风吹过来,带着晚饭的香味。
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想起市民家那碗面,热乎乎的,上面飘着葱花。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红印,那是上次驱邪留下的。现在已经淡了。
前面十字路口亮起绿灯。
她迈步往前。
一辆快递车驶过,车身上贴着广告:“好运速递,使命必达!”
她笑了下。
自己不也是在送“好运”吗?
不是快递包裹,是让人睡得着觉,让孩子不做噩梦,让一家人不再提心吊胆。
她越走越快。
两个揪揪晃来晃去。
路过一面落地橱窗,她瞥见自己映在里面的样子:一团,却走得笔直。
她忽然停下来。
从包袱里抽出桃木剑。
剑身有裂痕,用红绳缠了几圈。
她举起来,在空中轻轻一划。
像写字。
也像画符。
然后收剑入袋。
前方路灯次第亮起,一盏接一盏,延伸到远处。
她朝着光走去。
脚步轻快。
道袍角翻飞。
一只手始终按在包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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