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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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上了大学，每个月都会给陈守义打电话，跟他学校里的事——她加入了文学社，她第一次去海边看了大海，她得了奖学金。陈守义每次都听得很认真，在电话里嘱咐她“多吃点饭”“别熬夜”，就像叮嘱自己的亲孙女。
他还是每撑着“渡厄号”渡人，船头的新马灯亮得很，无论刮风下雨，都从没灭过。村里的人都，陈守义的灯，是芦苇荡里的“长明灯”，照着别人，也照着自己。
有一年冬，下了很大的雪，芦苇荡都被雪盖白了，水面结了薄冰，没人坐船了。陈守义却还是每早上起来，把“渡厄号”上的雪扫干净，把马灯点上，坐在船舷上，看着远处的雪山。
他想起了林晚秋，不知道她在南方冷不冷，有没有穿厚衣服。正想着，手机响了，是林晚秋打来的。
“爷爷，我放假了，正在回家的路上，马上就到渡口了！”电话里，林晚秋的声音很兴奋。
陈守义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往码头边跑。他刚跑到码头，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林晚秋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背着一个大书包，从车上跳下来，朝着他跑过来。
“爷爷！我回来了！”林晚秋扑进陈守义的怀里，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却暖得他心里发烫。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守义拍着她的背，笑着，“路上冷不冷？饿不饿？爷爷给你煮了饺子。”
“不冷，也不饿，我就想早点看见你。”林晚秋抬起头，看见陈守义头上的白头发又多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心里一阵发酸。她伸手拂掉陈守义肩上的雪，轻声：“爷爷，我给你带了件羽绒服，南方的冬不冷，我穿不着，你穿着正好。”
着，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递到陈守义手里。衣服很厚实，摸起来软软的，还带着阳光的味道。陈守义接过衣服，手都有些抖，他这辈子，还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丫头，这太贵重了，爷爷不用……”
“您必须穿！”林晚秋打断他，拉着他的手往船上走，“雪这么大，您的老寒腿别冻着了。快穿上，我看看合不合身。”
陈守义拗不过她，只好在船篷里换上羽绒服。衣服大正合适，裹在身上，暖得从皮肤一直暖到心里。林晚秋看着他，笑得眼睛都弯了：“爷爷，您穿这件衣服真精神，比镇上的老校长还气派。”
陈守义摸了摸衣服，又摸了摸林晚秋的头，眼眶红红的：“好，爷爷穿，爷爷穿。”
那个冬，林晚秋没怎么出门，守在“渡厄号”上陪陈守义。她帮他扫雪、煮茶，听他讲年轻时撑船的趣事，讲村里的家长里短。雪停的时候，她会拉着陈守义去山上，给李秀兰和妞妞的坟添点土，撒上一把橘子糖，跟她们自己在大学里的生活——她写的文章发表了，她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她寒假回来，要好好陪爷爷。
陈守义坐在坟前，看着林晚秋叽叽喳喳的样子，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十年前，他还是个活在愧疚里的“杀人犯”，如今，他有了一个懂事的“孙女”，有了一艘载满希望的船，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开春的时候，林晚秋要回学校了。临走前，她去镇上给陈守义买了个智能手机，手把手教他怎么打电话、怎么视频。
“爷爷，你看，这样点一下，就能看见我了。”林晚秋拿着手机，跟陈守义视频，“我在学校想你了，就给你发视频；你要是想我了，也点这个绿色的按钮，我看到了就会接。”
陈守义学得很慢，手指有些笨拙，好几次都点错了。可他很认真，一遍遍地练，直到能熟练地拨通林晚秋的电话。
“爷爷真聪明！”林晚秋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陈守义的脸一下子红了，像个害羞的孩子，却笑得合不拢嘴。
林晚秋走后，陈守义每都会拿着手机，翻看着她的照片。有时夜里睡不着，他就坐在船头，点着马灯，给林晚秋发一条语音：“丫头，今渡口来了个城里的游客，喜欢咱们的芦苇荡；今王婶给我送了碗饺子，韭菜鸡蛋馅的，跟你妈做的一样香；今我去看了秀兰和妞妞，给她们带了橘子糖，风里好像有妞妞的笑声……”
他知道林晚秋白上课忙，不会马上回，可他还是每都发，就像在跟她聊一样。而林晚秋，无论多忙，晚上都会一条一条听完，然后给陈守义回一条语音：“爷爷，我今吃了您爱吃的鱼汤面，味道不如您做的香；我今写了篇关于芦苇荡的文章，老师写得很有感情；爷爷，您早点休息，别熬夜，我下周给您视频。”
日子就在这样的牵挂里，一过去。林晚秋毕业了，她没有留在南方，而是回了县城，考了公务员，在教育局工作。她租了个房子，离渡口不远，每下班，都会先去“渡厄号”上陪陈守义，给他带点吃的，帮他擦船、收橹。
村里的人都，陈守义好福气，捡了个这么孝顺的孙女。陈守义每次都笑着：“不是捡的，是我的亲孙女。”
林晚秋工作稳定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把陈守义接到城里住。她找了个一楼的房子，带个院子，阳光好，方便陈守义散步。可陈守义还是摇了摇头：“丫头，爷爷不走。‘渡厄号’在这儿，秀兰和妞妞在这儿，这里的人也在这儿，爷爷走了，谁给他们照路啊？”
林晚秋知道，陈守义的心，早就和这片芦苇荡、这艘船连在了一起。她没再劝，只是把“渡厄号”修了修，换了新的船板，给船篷加了层保温棉，又在码头边盖了个木屋，里面放了床、沙发、电视，还有陈守义最喜欢的马灯。
“爷爷，您要是不想住船上，就住木屋里，离船近，也方便。”林晚秋拉着陈守义的手，走进木屋，“您看，这里有电视，您可以看戏曲；这里有沙发，您可以晒太阳；这里还有厨房，我每下班来给您做饭。”
陈守义看着木屋，又看着林晚秋，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这辈子，欠了太多人，也得到了太多温暖。他没想到，自己老了，还能有这么好的日子。
“好，爷爷住这儿，爷爷听你的。”
从那以后，陈守义白还是会撑着“渡厄号”渡人，只是不再住船上，晚上就住在码头边的木屋里。林晚秋每下班都会来，给她做晚饭，陪他看电视，跟他单位里的事。周末的时候，她会拉着陈守义去县城逛街，给他买新衣服、新鞋子，带他去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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