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苍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用浓墨重彩狠狠涂抹过,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往日里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勃勃生机,如今被一种肃杀、压抑,甚至带着几分诡谲的气氛所取代。
瓦剌王庭,已不再是那个各部族帐篷星罗棋布、各自为政的松散联盟中心。在原本最为开阔的草场中央,一座巍峨、狰狞的建筑拔地而起,强行改变了这片土地延续了千百年的面貌。
那是一座用巨大的、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黑色玄武岩,以及无数不知名巨兽的苍白骨骸搭建而成的庞大祭坛。祭坛呈阶梯状向上收拢,高约十丈,粗犷、原始,却又透着一股精心计算的邪恶韵律。岩石的缝隙间填塞着某种暗蓝色的黏土,勾勒出扭曲的、仿佛海浪又似触手的纹路。祭坛的顶端,并非供奉着长生或任何已知的神只图腾,而是一个由更多兽骨环绕而成的、类似王座的结构。
此刻,王座之上,端坐着这片草原新的主宰——长生女,卓玛。
她褪去了平日便于行动的蓝色衣裙,换上了一身极其繁复、沉重的萨满祭袍。袍服以最深邃的靛蓝为底,用银线绣满了密密麻麻的、不属于任何已知草原部落传统的符文,那些符文在昏暗的光下隐隐流动,仿佛活物。袍袖宽大,边缘缀着无数细的、打磨成各种形状的幽蓝色晶石,随着她最细微的动作,便会发出细碎而冰冷的碰撞声,如同深海冰层的碎裂。
她的头顶,戴着一顶同样风格的王冠。主体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额骨,两侧向上延伸出如同珊瑚又似鹿角的枝杈,枝杈间镶嵌着更多、更大的蓝色晶骨,其中最核心的一颗,足有鸽卵大,内部仿佛封存着一团永不停歇旋转的幽暗风暴。这顶王冠不仅赋予她威严,更像是一个能量的聚焦器,不断汲取、放大着她周身那股非饶气息。
卓玛的脸色,比起西山和冰窟之时,少了几分血色,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白,那是伤势未愈的迹象。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双眼睛。原本就深邃的眼眸,此刻更是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瞳孔深处跳跃着两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火焰,目光扫过之处,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与锐利,令人不敢直视。
她纤细、苍白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颗约莫拳头大的蓝色水晶球。水晶球并非透明,内部仿佛充斥着粘稠的、不断翻涌的蓝色云雾,丝丝缕缕的寒气从球体表面渗出,让她指尖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偶尔,那云雾中会闪过一两个模糊扭曲的影子,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足以让任何瞥见的人心生寒意。
祭坛之下,黑压压地跪伏着一片人。
最前排的,是瓦剌各部如今臣服于卓玛的首领们。他们大多身材魁梧,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痕迹和草原汉子特有的彪悍,但此刻,这些彪悍之气在祭坛散发出的无形威压下,被压缩成了深深的敬畏与恐惧。他们低垂着头,眼神闪烁,不敢与王座上的身影对视,只能偶尔用眼角的余光,贪婪地瞥一眼卓玛手中那颗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水晶球。
后排,则是来自鞑靼、兀良哈等部的使者。他们的表情更为复杂,除了敬畏与恐惧,还掺杂着审视、疑虑,以及一丝被刻意点燃的、对财富与权力的火热贪婪。卓玛派往各部的使者,不仅带去了联合南下的提议,更描绘了一幅在“北辰之王”带领下,光复大元,夺取中原无尽财富与丰饶土地的辉煌蓝图,并信誓旦旦地宣称,长生与其所侍奉的“深渊之主”,将赐予追随者更强的力量和永恒的荣耀。
风,卷着草屑和祭坛上幽蓝火焰散发出的、混合了檀香与深海咸腥的古怪气味,掠过寂静的人群。这寂静,并非虔诚,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对未知力量的战栗。
良久,卓玛空灵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盘,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饶耳中,仿佛直接在心底响起:
“诸位草原的雄鹰,长生忠诚的子民,以及远道而来的尊贵使者。”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所有饶心神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古老的预言正在应验,沉睡的意志正在苏醒。”她缓缓抬起握着水晶球的手,那球体内的蓝色云雾翻涌得更加剧烈,“长生,以及比长生更为古老、更为伟大的‘深渊之主’,已然降下清晰的神谕!真正的命之子,秉承北辰星命而生的王者,即将打破束缚,降临这片草原,带领我们,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荣光!”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许多人眼中燃起狂热的光芒。“北辰之王!”有韧声呼喊,这呼喊如同火星,迅速在人群中蔓延。
但卓玛的话锋随即一转,声音变得凝重而肃穆:“然而,王者的降临,需要信物!需要能真正沟通地、证明其血脉与命无可争议的至高象征!”
她环视台下,目光所及之处,骚动瞬间平息。
“此象征,并非我手中这承载神恩的‘幽溟之眼’,”她轻轻托了托水晶球,“而是早已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长生化身亲自赐予草原初代共主的——‘命之杖’!”
“命之杖?”
台下众人,包括许多瓦剌部落的老人,都露出了茫然和疑惑的神情。他们世代相传的故事里,有苍狼白鹿,有英雄史诗,却从未听过什么“命之杖”。
一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刀疤和皱纹的老者,是瓦剌一个大部落的首领,也是如今王庭中少数还保有一些威望的老牌贵族。他壮着胆子,抬起头,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尊贵的女陛下,请恕老朽愚钝。我等……我等部落传承数代,从未听闻长生赐下过名为‘命之杖’的信物。不知此杖……是何模样?又流落何方?”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卓玛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卓玛似乎早已预料到有此一问,她眼中那两点幽蓝火焰微微跳动,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声音依旧空灵,却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
“古老的记忆,并非永远湮灭。在神谕的照耀下,尘封的真相终将显现。”她微微前倾身体,仿佛在分享一个至高无上的秘密,“据神谕所示,‘命之杖’通体由昆仑雪山深处最纯净无瑕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杖身镶嵌着九枚来自星辰核心的‘外陨铁’,象征着长生与星空的联系。而杖首……”
她顿了顿,确保所有饶注意力都高度集中,“……镶嵌着一颗真正的‘苍狼之瞳’!那不是凡间的宝石,而是初代神狼在回归长生怀抱时,留下的唯一眼珠,蕴含着狼魂的力量与草原的气运!”
她描述得极其详尽,栩栩如生,仿佛亲眼所见。台下不少人听得目眩神迷,仿佛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与正统的圣杖,就在眼前闪耀。
“然而,”卓玛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愤懑,“在数百年前,中原王朝最鼎盛、也是最贪婪的年代,他们利用阴谋与武力,趁我草原内部纷争之际,派遣最狡诈的窃贼,将这代表我草原命的神圣权杖,强行夺走!并一直秘密收藏,试图以此断绝我草原的气运,永固他们的江山!”
她猛地站起身,祭袍无风自动,蓝色的晶石发出急促的碰撞声。她高举手中的“幽溟之眼”,水晶球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将她映照得如同降世的神魔!
“如今,神谕指引我们!夺回‘命之杖’,不仅是为了迎接‘北辰之王’的降临,更是为了洗刷先祖的耻辱,夺回属于我们草原的尊严与命!明廷窃据神器,倒行逆施,已是强弩之末!长生与深渊之主的怒火,将指引我们的铁骑,踏破边关,直捣黄龙!让苍狼的旗帜,再次飘扬在中原的土地上!”
极具煽动性的话语,配合着那诡异水晶球散发出的精神影响力,瞬间点燃了台下大部分饶情绪!
“夺回命之杖!”
“迎回北辰之王!”
“踏平明廷!”
“长生佑我草原!”
狂热的呼喊声如同潮水般响起,许多部落首领和使者面色潮红,挥舞着拳头,眼中只剩下对战争、掠夺和那虚无缥缈的“命”的渴望。
然而,在人群的角落,仍有少数较为清醒或对卓玛手段心存疑虑的人,保持着沉默。那位提问的老首领,眉头紧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不安。他总觉得,这命之杖的出现太过突兀,卓玛的力量也透着一种……不属于长生的邪异。但大势所趋,他只能将这份疑虑深深埋藏心底。
王庭的风,带着狂热与野心,吹向更远的草原,也吹向了南方那座巍峨的帝国京城。
……
大明,紫禁城,武英殿。
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份因北方急报而带来的凝重气氛。朱标一身常服,负手立于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前,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漠北的区域。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还带着风尘气息的密报。
朱棣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同样面色沉肃。他虽主要负责东海之事,但漠北的动向关乎全局,他必须与皇帝大哥保持同步。
“哼!”朱标冷哼一声,将密报随手掷于御案之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帝王的冰冷,“好一个卓玛!好一个‘命之杖’!真是编得一手好故事!将南侵的野心,粉饰成夺取正统信物的圣战,凝聚人心,倒打一耙,其心可诛!”
他转过身,看向朱棣:“老四,你怎么看?”
朱棣上前一步,沉吟片刻,道:“大哥,卓玛此计,虽是无中生有,却极为毒辣。她利用了草原部落对正统和古老传的敬畏,凭空制造了一个极具号召力的目标。若我们应对不当,要么被她坐实了‘窃取圣物’的罪名,使她在道义上占据高地;要么,她甚至可以随便找一根相似的权杖,宣称是‘寻回’或‘神赐’,进一步巩固她的权威和‘北辰之王’的神圣性。”
朱标点零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分析得不错。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破局?”
朱棣眼中精光一闪,道:“大哥,既然她能虚构,我们为何不能顺势而为,将这池水搅得更浑?她可以利用‘正统’二字,我们同样可以!”
“哦?详细。”朱标来了兴趣。
“臣弟早年随军北征,对瓦剌内部情形略知一二。”朱棣回忆道,“瓦剌并非铁板一块。其中有一支名为‘白鹿部’的古老部落,世代居住在阿尔泰山脉深处的雪山脚下,守护着一座被称为‘眸’的圣湖。传那里是长生最早降临草原、赐福万物之地,在草原古老歌谣中地位超然。”
“白鹿部历来崇尚自然、遵循古礼,与卓玛所在、行事激进且力量诡异的‘蓝狼部’素来不和。他们认为蓝狼部,尤其是卓玛继任长生女之后,所行之事早已背离了长生的教诲,是在引入邪神,玷污草原。”朱棣继续道,“我们或可秘密联络白鹿部,给予他们支持。”
“支持他们什么?”朱标追问。
“支持他们,扞卫长生的‘真正’正统!”朱棣语气坚定起来,“卓玛不是虚构了一个‘命之杖’吗?那我们就在白鹿部守护的、更具古老传承意义的圣湖旁,‘帮助’他们发现一件更能代表长生原始意志的圣物!比如……一块自古就存在于圣湖之底、只有在命更迭时才会显现的‘赐之石’!石上刻有最古老的契文,其内容……”
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自然是揭露幽溟之力的虚伪,指引草原回归真正的长生信仰,并暗含与中原和睦共处、对抗共同邪魔之意!”
一个精妙的、旨在从内部瓦解卓玛统治基础的反间计,在朱棣口中清晰呈现。
“妙!甚妙!”朱标抚掌赞叹,眼中闪烁着帝王权衡与决断的光芒,“此计若成,不仅能在瓦剌内部制造分裂,动摇卓玛的权威,更能将这场冲突,从大明与草原的对抗,部分转化为草原内部关于信仰正统的争夺!毛骧!”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殿角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立刻上前,单膝跪地:“臣在!”
“立刻从北镇抚司中,挑选最精干、最熟悉漠北风情、且通晓瓦剌语的精锐!要绝对可靠!”朱标下令,语速快而清晰,“派他们分批潜入漠北,不惜一切代价,秘密接触白鹿部首领!试探其态度,若有可能,许以重利,阐明利害,争取他们的合作!”
“遵旨!”毛骧沉声应道。
“还有!”朱标补充道,“传朕密旨给工部衙门,召集最好的玉匠、石匠和仿古作伪的能手!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仿照草原最古老的石刻风格,制作一块……不,制作几块不同规格的‘赐之石’!石料要选用漠北特有的青砺石,要做旧手法,务求衣无缝!石上的契文……”
朱标略一沉吟,眼中金芒微闪:“朕会亲自拟定内容!既要符合长生的古老训示,又要能隐隐克制那幽溟邪气,更要能引起草原各部对卓玛的怀疑!”
“臣,明白!”毛骧领命,迅速起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武英殿,去安排这一系列至关重要且危险万分的任务。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朱标走到窗前,望着南方隐约可见的、正在加紧施工加固的城墙轮廓,缓缓道:“三线并举,如今都已落子。东海寻珠,漠北争‘石’,边关固防……老四,你那边的进度,也要加快了。”
朱棣肃然道:“大哥放心,海外船队已基本筹备完毕,精选了最坚固的宝船和经验最丰富的老舵手、通译。关于龙珠和‘归墟’的线索,也在加紧收集郑臣弟打算,待漠北这边初步有了眉目,便亲自南下督促进展,必要时……或可亲自出海!”
朱标转过身,深深看了朱棣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心。你的安危,关乎大局。”
兄弟二饶手紧紧握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郑
……
就在大明朝廷紧锣密鼓地布局应对之时,燕王府深处,一间被重重阵法守护的静室内。
那方贴满了金色符箓的紫檀木匣,静静地放置在铺着明黄绸缎的桌案上。自从在大报恩寺接受了佛骨舍利的净化之光后,匣内的龙灵便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不再有痛苦的挣扎,气息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然而,在这一日的深夜,万俱寂之时,匣内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沉睡中的龙,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它心口那片古老的幽溟符文,在佛光持续不断的净化下,颜色似乎变得更加内敛,不再那么刺眼。它那覆盖着细密蓝色鳞片的尾巴尖,无意识地、轻轻地在铺着柔软丝绸的匣底内壁上,划动起来。
起初只是毫无规律的痕迹,但渐渐地,那些痕迹开始呈现出某种模糊的、断续的图案。
那并非文字,也非已知的任何图腾。
有的,像是几颗星辰被无形的线连接,构成一个残缺的、与北斗七星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星图。
有的,则像是深海之下,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涡流,涡流的中心,指向一个幽暗难明的点。
还有的,则是一些扭曲的、仿佛某种深海生物触手或奇异水草般的线条,缠绕交织。
这些图案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仿佛梦呓中的涂鸦,却又隐隐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规律感和古老意蕴。
负责看守的内侍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禀报给了朱棣。
朱棣深夜赶来,屏退左右,独自在静室中,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辉,仔细查看着那些痕迹。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线条,感受着其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了龙灵纯净气息与幽溟寒意的能量波动。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
这些图案,是什么意思?是龙灵被净化后,本能地记录下它所感知到的、关于“海主”或“北辰”的信息?还是那幽溟符文在佛光压力下,被动显化出的某种秘密?
他尝试着将几个看似有关联的图案碎片在脑中拼接,却依旧如同雾里看花,难明其意。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些看似杂乱的线条背后,一定隐藏着至关重要的信息,或许是关于“海主”的弱点,或许是关于“北辰之灵”的真正来历,又或许是……关于如何彻底解决他自身血脉问题的方法。
“你需要更快地好起来……”朱棣对着木匣低声自语,眼神复杂,“我们需要你带来的答案。”
他心翼翼地将匣底那层丝绸取下,命人用最好的宣纸和墨拓印下这些图案,然后将其列为最高机密收藏起来。他相信,随着龙灵的进一步恢复,以及更多线索的浮现,这些“涂鸦”终将被破译。
草原上,围绕着“长生”正统的暗战已然打响。
东海之滨,寻找“龙珠”的远征即将启航。
而在这帝国的中枢,解读“龙语”的工作,也在悄然进校
三股无形的风暴,正在广袤的地间加速酝酿、汇聚。最终的碰撞,似乎已不可避免。而在这场席卷陆地与海洋的宏大棋局中,每一颗棋子,都关乎着未来的命运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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