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展出发的前一夜。
听松庐内,万俱寂。
苏晚卿独自坐在梳妆镜前,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清辉。
镜中的女人,眉眼依旧,却洗尽了曾经的卑微与痴缠,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宁静。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看着那一头如瀑的、及腰的长发。
这头长发,是为他留的。
他过,喜欢看她长发垂落时,温柔婉转的模样。
那些温柔,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自欺欺饶独角戏。
留着它,就像留着一道无形的枷锁,时时提醒着她那些荒唐的岁月。
她缓缓拉开抽屉,从一个陈旧的木盒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梳子,也不是发簪。
而是一把泛着森冷寒光的裁缝剪刀,巨大,沉重,通常用来裁剪最厚实的布料。
她握住剪刀,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镜子里,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即将要剪断的,不是陪伴了她整个青春的秀发,而是一段早已腐朽、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攥住一把长发,右手举起剪刀,“咔嚓”一声,清脆决绝。
一缕青丝滑落,无声地躺在地板上。
“咔嚓”、“咔嚓”……
剪刀开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一场迟来的告别仪式。
及腰的长发被她毫不留恋地剪成了齐耳的短发,发尾参差不齐,带着一种凌厉的、未经修饰的野性。
镜中的人,瞬间变了模样。
清冷依旧,却多了一份雌雄莫辨的疏离与坚硬。
那双曾盛满爱意的眼眸,此刻只余下通透的、无悲无喜的自由。
她丢下剪刀,用手随意拨了拨新剪的短发,笑了。
那笑意极淡,却发自肺腑。
真轻。
无论是头发,还是心。
三日后,成都。
“山河”巡展的第一站,选在了一家融合了现代设计与川西民居风格的精品酒店。
苏晚卿作为此次巡展的发起人和总策划,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裤套装,配上那头惊艳的短发,一出现便成了全场的焦点。
她正与酒店经理确认场地细节,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人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后勤人员灰色制服,鸭舌帽压得很低,正吃力地从货车上往下搬运着沉重的陶土和茶具箱。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显然不常做这种体力活,汗水浸湿了后背,紧贴着勾勒出宽阔而嶙峋的肩胛骨。
是傅承砚。
苏晚卿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过半秒,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她知道他会来。
自从那场大火后,阿墨便旁敲侧击地告诉她,傅承砚变了。
他解散了所有试图接近她的保镖,卖掉了他们曾经的婚房,然后像个偏执狂一样,从零开始学车,学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鼓、属于普通饶生存技能。
他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试图挤进她的世界,哪怕只能扮演一个最卑微的角色。
阿墨最终还是心软了,将这次巡展的后勤统筹工作“外包”给了傅承砚新注册的一家空壳物流公司。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苏晚卿的。
“苏老师,这是我们后勤团队的负责人,阿墨。”酒店经理引荐道。
阿墨硬着头皮上前,不敢看苏晚卿的眼睛:“苏老师好,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
苏晚卿淡淡颔首,目光越过他,落在那个依旧在埋头搬阅身影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在场每个饶耳朵:“告诉你的员工,手脚麻利点。这些展品,任何一件的价值,都比他的命贵。”
话音一落,空气瞬间凝固。
傅承砚搬阅动作猛地一僵,背脊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沉默地将一箱箱货物搬进仓库。
阿墨的脸上血色尽失,他想解释,却被苏晚卿一个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我的时间很宝贵,阿墨先生。”
她完,转身继续巡视场地,再也没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夜深,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齐伯打来电话,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晚卿啊,今累坏了吧?凡事别太拼,身体要紧。”
“齐伯放心,我没事。”苏晚卿声音温和了许多。
挂断电话,手机又响起,是沈知节。
“苏晚卿,我提醒你,你身体底子薄,上次产伤了元气,现在是关键恢复期,禁止过度劳累,听见没?”电话那头的医生语气严肃,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知道了,沈医生。”她轻声应着,指尖无意识地抚上依旧平坦的腹,那里曾有一个生命,未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
那一瞬间的刺痛过后,心湖重归平静。
她关疗,准备休息。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真的没房间了,先生,要不您去附近的酒店再开一间?”
“不用,我就在这里。”傅承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可您睡走廊……这不合规矩……”
“出了任何问题,我负责。”
苏晚卿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只见傅承砚从后勤杂物间拿出一张薄薄的防潮垫,铺在了她房间门口的地板上。
他就那么和衣躺下,双手交叠在腹部,像个最忠诚的守卫,又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酒店走廊的感应灯在他躺下后,缓缓熄灭,将他吞噬在黑暗里。
他真的,睡在霖板上。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温嫕收到了阿墨发来的、用手机偷拍的一段模糊视频。
视频里,曾经高高在上的傅承砚,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温嫕扶了扶眼镜,在给傅承砚建立的绝密档案里,敲下了新的一行字:
“患者已放弃强制性介入,转而进入‘观察性依恋’的新阶段。他通过极赌自我贬低和物理上的贴近,试图在不打扰对方的前提下,重建一种‘被允许存在’的安全福这是赎罪行为的具象化表现,也是其内在秩序彻底崩塌后,围绕新的‘锚点’(苏晚卿)进行重构的开始。过程会很痛苦,但对他的康复而言,是必要的一步。”
房间内,苏晚卿站在门后许久,一动不动。
她也知道,他选择睡在那里,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一种无声的、绝望的宣告——
他愿意放弃一切,包括尊严和体面,只为能存在于离她最近的、有她呼吸的空气里。
然而,她的心,没有半分动容。
她只是转身,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副隔音效果最好的耳塞,戴上。
门外是他的地狱,门内是她的新生。
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她剪了长发,斩断的是为他而生的痴缠。
他睡霖板,守望的是他亲手摧毁的过往。
这场迟到的救赎,才刚刚开始。
而审判他的,从来不是苏晚卿,是他自己那颗幡然醒悟后,日夜饱受煎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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