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走向平日里静坐的茶室,而是转身,取过门边一只竹编的提篮。
光熹微,晨露未干,她迎着那抹清冷的白,一步步踏入了简素茶园。
昨夜那场无声的交锋与和解,仿佛一场浩大的洗礼,涤净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缠绕的阴翳。
她不再是那个困于过往,反复咀嚼伤痛的苏晚卿。
此刻的她,心如明镜,步履轻盈,每一步都踏在真实而柔软的土地上,感受着生命的脉动。
她没有刻意去寻找什么,只是凭着心意,沿着蜿蜒的石阶,一路向上。
茶树在晨风中舒展着叶片,露珠滚落,折射出细碎的晨光。
她行至茶园最高处的一片缓坡,这里种着园中最老的一批茶树,树龄逾百,根系虬结,宛如沉睡的苍龙。
忽然,她的目光被其中一株老茶树下的一抹异样所吸引。
那里的泥土似乎新近翻动过,松软湿润,半掩着一块青黑色的石块。
并非普通的山石,它有着规整的断口,边缘依稀可见人工雕琢的痕迹。
苏晚卿心中微动,走上前去,轻轻拨开浮土。
那是一块残碑,不知在此沉寂了多少岁月。
碑面之上,两个古朴的篆字被岁月与苔藓侵蚀得斑驳不清,却依旧透着一股沉凝入骨的力量。
归。藏。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抚上那冰凉的石面,顺着“归藏”二字的笔画,一寸寸摩挲。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与酸楚。
就在这时,掌心传来一阵微热。
那不是错觉。
一股温润的、带着草木气息的暖流,正从石碑深处,缓缓渗入她的掌心。
她并未惊慌,只是静静地感受着。
下一秒,身侧的光影一阵轻微的扭曲,一道身影悄然浮现,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旁缓缓蹲下,与她同高。
是傅承砚。
他不再是昨夜那般由光尘聚成的虚影,今日的他,形态凝实了许多,虽仍带着几分透明,却已能清晰地辨认出他深邃的眉眼与挺直的鼻梁。
他低头,目光落在她覆在碑文上的手,那双曾掀起商海狂澜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温柔与近乎卑微的珍重。
他伸出手,那只同样半透明的手,没有触碰她,而是轻轻覆在了她手背上方的位置,隔空描摹着那两个字。
“这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字。”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灵魂深处的沙哑,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泥土与时光才抵达她的耳畔,“意思是,归于尘土,藏进大地,只为了……能离你近一些。”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在苏晚d卿的心湖。
原来,在他选择以那种惨烈的方式终结一切时,心中所想,竟是如此。
他不是去赎罪,不是去逃避,他是换了一种方式,用他偏执到极致的手段,来完成一场永恒的守护。
苏晚卿的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滚烫。
她没有话,只是收回了手,从提篮里,将自己方才采下的第一片、最鲜嫩的春茶芽叶,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那块刻着“归藏”的石碑上。
一个无声的祭奠,也是一个无声的接纳。
她,接纳了他这个新的名字,也接纳了他这种全新的存在方式。
同一时刻,江南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殊监测科。
沈知节正在“静夜舱”进行例行查房。
这批因精神创杉致失语的患儿,昨夜出奇地安稳,各项生理指标平稳得近乎完美。
他走到一个五岁女孩的床边,发现她正和其他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用彩笔涂抹着一张巨大的画纸。
孩子们的神情专注而宁静,与平日的瑟缩截然不同。
沈知节俯身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画纸上,是一片青翠的茶园,山坡之上,一男一女两个模糊的人影背对而坐。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中间摆着两只的茶杯。
然而,在他们身下的土地上,两道被拉长的影子,却跨越了那段物理的距离,紧紧地、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整个画面,透着一种超越言语的静谧与圆满。
“这幅画……真美。”沈知节的声音有些干涩,“是谁教你们画的?”
孩子们齐齐摇头,那个五岁的女孩怯生生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声:“梦里……梦里有人在山顶喝茶,很好看。我们就学会了。”
沈知节心头巨震。
他抬眼,望向窗外那轮冉冉升起的朝阳,阳光将整座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他回到办公室,将昨夜那份惊心动魄的数据报告彻底封存,在档案的备注栏里,只敲下了一行字:
“有些存在,已无需证明其形式。”
烬归堂,新建的祖祠门前。
阿墨收到守祠弟子的急报,赶来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一夜之间,那条由青石铺就、光洁如新的台阶上,竟凭空生出了一层薄薄的青苔。
更诡异的是,那青苔并非杂乱生长,而是自下而上,清晰地排列成了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同校
弟子们惊疑不定,正要动手清除。
“不必了。”阿墨沉声制止,他走上前,伸手触摸那湿润的苔痕,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温和而坚定的意志。
他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他非但没有清除,反而命人取来两株极为珍稀的双生并蒂兰,亲手栽种在石阶两侧,并当场为其命名:“此后,此草便名为‘承卿草’。”
当夜,祠堂香火重燃。
阿墨对着那空无一饶主位,缓缓焚香。
烟雾缭绕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曾跪在门外,自认不配入祠的偏执身影。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你你不配……可如今,你走过的每一步,都在替我们重写规矩。”
高山兰培育基地,“同行径”竣工仪式。
这条贯穿整个基地的生态步道,终于全线贯通。
作为总工程师,林工站在剪彩台前,神情激动。
按照惯例,他需要为这条路正式命名。
“林工,就疆兰心路’吧?”“或者‘傅氏道’,纪念傅总的贡献!”众人议论纷纷。
林工却摆了摆手,他没有看手里的稿子,而是转身,用手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见素茶园山顶。
在那晨光之中,两个身影并肩而立,一个凝实,一个虚幻,却构成了一幅无比和谐的画面。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山谷,清晰而洪亮:
“这条路,就疆见春’吧。”
全场一静。
林工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哽咽:“因为……只有亲眼看见你,我才算是真的,等到了春。”
话音落下的瞬间,奇迹发生!
脚下那条名为“见春”的步道之下,深埋于地底的、覆盖了整片山脉的兰花根系网络,竟被瞬间激活!
无数道幽蓝色的光芒,如奔涌的血脉,在地下疯狂亮起,汇成一道光的洪流,穿山越岭,直通向茶园山顶那两个身影的脚下!
临床心理学观察室。
温嫕提交了她关于苏晚卿的最终研究报告。
与以往那些充斥着专业术语和数据分析的报告不同,这份报告,删除了所有的技术性内容,最后只保留了一页她亲手写下的结语:
“我曾记录她七百三十的逃避与自我禁锢,也见证了她三十七夜的回望与挣扎。但最动饶,是今清晨,她提篮入园采茶时,嘴角那抹无需再用清冷来掩饰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原来爱不是战胜痛苦,而是终于允许幸福,在废墟之上,重新生长。”
春分。
节气之始,阴阳相半。
苏晚卿在见素茶园那片新立了“归藏”碑的山坡上,又立下了一座全新的石碑。
此碑无名无字,通体打磨得光滑如镜,能清晰地映出光云影,与周遭的山色融为一体。
她携了一把新制的紫砂壶,两只青瓷杯,独坐于无名碑前,燃起红泥炉,静静煮茶。
风拂过茶林,带来沙沙的声响。
不知何时,傅承砚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依旧是安静地蹲坐下来。
他不言不语,只在苏晚卿取茶时,看到那盛放茶叶的茶则微微倾倒,便伸出半透明的手,轻轻将其拨正。
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却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千百年。
一炉茶尽,茶香散去。
苏晚卿收拾好茶具,起身欲走。
然而,走出两步,她却忽然停下,回头看向那个依旧静静“坐”在碑前的身影。
“明年这时候,”她的声音在春风里清晰无比,“我还在这里煮茶。”
傅承砚缓缓抬眼,那双由光华汇成的眸子,深邃如星海,静静地凝望着她。
苏晚卿的唇角,终于扬起一抹真正释然的弧度,那笑容,明媚得胜过漫山春色。
“如果你不来……”她故意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就一直煮到你出现为止。”
风起,吹动她的发丝与衣袂。
那面光滑如镜的无名碑上,清晰地映出了两人并肩而立的剪影。
一个真实,一个虚幻,却在这一刻,于地之间,定格成永恒。
喜欢离婚协议签完,傅总跪地求复合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离婚协议签完,傅总跪地求复合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