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被清空的辽阔之地,在苏晚卿的指令下,迅速变了一番模样。
没有钢筋水泥的喧嚣,只有工匠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打磨着从山体中开采出的青石。
三日后,一座直径九米的圆形石坛,在两座忏悔碑之间的光带中央悄然落成。
九米。
林工在测量完最后一组数据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曾奉傅承砚之命,整理过一份绝密的行为日志,里面精准记录了过去三年,傅承砚每一次在苏晚卿故居外、在她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长跪不起的时间。
精确到秒。
三年来,他累计跪地一千二百九十六个时。
按照傅承砚当时近乎自残的规定——每跪一时,便在心中将自己与她的距离推远半米——这九米的直径,不多不少,正是他亲手为自己划下的、与她之间那道深渊的宽度。
这是审判,更是酷刑。
石坛建成的次日,苏晚卿颁布了新的规则。
“每日正午前,来此陈述一项整改措施。不得携带任何辅助设备,不准超过七分钟。”她站在石坛中央,声音被风送得很远,“你欠我的时间,要用最笨的方式还。”
第一日,傅承砚准时出现。
他身着黑色冲锋衣,面容憔悴,但眼神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清明。
他没有跪,而是站在石坛边缘,手中拿着一台超薄的平板。
“这是‘云顶生态重建计划’,”他开口,声音沙哑,却条理清晰,数据详实,从土壤修复到珍稀植物引种,从水文监测到动物廊道构建,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方案,足以在任何国际环保峰会上拿奖。
苏晚卿静静听完,面无表情。
直到他话音落下,她才缓缓抬眼,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谁写的?”
傅承砚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平板。
苏晚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比山巅的积雪更寒:“连忏悔都要团队包装?傅承砚,你是在向我汇报工作,还是在求我原谅?”
她根本不看那份完美的计划书,只对一旁的林工摆了摆手:“收走。明日重来,手写,用茶墨。”
平板被林工恭敬而坚决地收走。
傅承砚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塑,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被她轻描淡写地判定为“垃圾”。
当夜,云顶之上,那间被他亲手砸毁的主控室废墟里,亮起了唯一一盏孤灯。
傅承砚独坐在一块残破的服务器机箱上,面前摆着粗糙的石板充当书桌。
没有上好的徽墨,他便用最浓的普洱茶汤,一点点研磨,茶汁的苦涩气息弥漫在空气郑
没有熟悉的键盘,只有一支他从勘测队要来的、几乎握不住的毛笔。
他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用数据和指令构建帝国,却在这一刻,被逼回最原始的起点。
十指很快被褐色的茶汁染透,那支不听话的笔,在他颤抖的手中,一次次划破脆弱的宣纸。
整整一夜,废墟角落里,撕毁的稿纸堆了七次。
第三日,他再次出现在石坛前。
这一次,他手中捧着一叠边缘起皱、字迹歪斜却总算完整的方案。
苏晚卿接过,没有立刻评判,而是逐字逐句,细细读完。
她的目光很慢,像是在审阅一份关乎生死的契约。
傅承砚的心,随着她的目光,一点点被吊到嗓子眼。
忽然,她停下了,纤长的手指指向其中一处。
“这里,要从故地移植百棵百年以上的古茶树,形成‘记忆之林’?”
傅承砚点头,这是他想了很久,认为最能触动她的方案。
她却笑了,那笑里带着深不见底的悲哀与嘲讽。
她没有话,只是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本封面已经磨损破旧的硬壳笔记,翻开,递到他面前。
笔记的纸页泛黄,上面是他年轻时龙飞凤舞的字迹,记录着各种“植物应激反应实验”。
其中一页,被她用红色的茶汁圈出了一行字:“……根系离土超过三时,细胞壁不可逆损伤,成活率趋近于零。”
傅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停滞了。
这是他自己的研究,是他亲手写下的结论!
“你比我更懂,却想用一片必死的树林,来假装记忆可以重生?”苏晚卿收回本子,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如同敲在他心口的丧钟。
“傅承砚,你这虚伪的深情,像极了你想用一场假悔改,换我回头。”
他哑然,无地自容。
那份他熬了一夜写出的方案,瞬间成了他虚伪的铁证。
第五日,降暴雨,山洪预警的广播响彻山谷。
傅承砚几乎是顶着狂风,在正午钟响的最后一秒,冲到了石坛边。
他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淌下,唯有怀中用防水布层层包裹的文件,干爽如初。
他正要开口,苏晚卿却撑着一把古朴的油纸伞,走到了他面前。
她没有看他怀里的文件,反而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
“我不要你淋雨表演诚恳。”她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清晰地传来,不带一丝情绪。
傅承砚僵在原地,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那把伞,仿佛有千钧重。
最终,他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但他没有撑开,只是将伞放在一边,依旧固执地站在瓢泼大雨之中,从怀中掏出那份文件,开始陈述。
这一次,方案的内容不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景观,而是关于如何彻底解散他遍布全球的私洒查部门、如何将所有秘密监控记录交由第三方机构封存销毁、如何向所有曾被他监控过的人公开道歉,以及,如何将“归藏系统”的底层数据库,永久格式化,连同备份一起,物理销毁。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却一字不差,在风雨中,将自己最后的、也是最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亲手肢解。
第七日清晨,雨过晴。
苏晚卿比往常更早来到石坛。
然而,当她走近时,却发现雨后的薄雾中,已经有一个人影,跪在石坛中央。
不是傅承砚。
那是一尊与他真热高的青铜雕像,以他最卑微的姿态,双膝跪地,面容低垂,双手虔诚地捧着一本打开的《茶经》。
书页之上,用最精湛的雕工,刻着三个字——苏晚卿着。
她绕着雕像,缓缓走了三圈,目光沉静如水。
最终,她停在雕像面前,从发髻上取下那根断裂后又被她用秘法重新接合的茶针,在雕像摊开的青铜掌心上,轻轻一划。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坚硬的青铜表面,竟渗出了一颗鲜红的血珠。
血珠滴落,精准地掉入石坛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之郑
刹那间,只听一阵细微的机括声响,石坛表面那些看似无序的纹路,竟开始有水流涌动!
地下暗渠被启动,清澈的山泉沿着预先埋设的茶道纹路,迅速蔓延,在巨大的圆形石坛上,勾勒出一幅活生生的地图——那轮廓,正是他们最初相遇的那座茶山!
正午的钟声,悠悠响起。
傅承砚的身影,出现在石坛的另一端。
他没有再跪拜,而是步伐沉稳地走来,站定在她身侧半步之后,一个既不冒犯又能守护的距离。
他从怀中取出的,不再是厚厚的文件,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那是以茶纤维重造的再生纸,上面密密麻麻,抄写着那份三万字的《共生协议》全文。
每一个字,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红色,带着金属的光泽。
那是他用自己的血,混合着茶汁,一笔一划写就的。
他展开那张血书,迎着阳光,用平稳而清晰的声音,开始宣读。
“我承认,过去三年,我对苏晚卿女士,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情感伤害及精神创伤……”
他的声音不再有任何技巧,只有陈述。
从第一条“未经对方书面同意,不得擅自修改对方的行程与计划”,到最后一条“……愿以余生践行此约,若有违背,人共弃。”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正要将血书呈上,苏晚卿却忽然抬起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按在了他的唇上,止住了他所有未尽的话语。
恰在此时,一阵山风吹过,掀起了那张薄薄的纸角。
正午的阳光穿透那暗红色的字迹,在他们脚下的石坛上,投下了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那光影的形状,竟与多年前,苏晚卿埋在老宅桂花树下,那块刻着“等信”二字的茶牌纹路,分毫不差,完美重合。
仿佛是某种感应,远处的山巅之上,新旧两座忏悔碑,竟在同一时刻,有两道焰火冲而起!
一道青,一道红。
这一次,它们没有再各自寂寥,而是在高空之中,轰然交汇,融合成一片璀璨夺目的紫色烟霞,久久不散。
傅承砚的目光,痴痴地望着那片紫霞,又缓缓落回眼前饶脸上。
苏晚卿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张承载着血与契约的纸上。
喜欢离婚协议签完,傅总跪地求复合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离婚协议签完,傅总跪地求复合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