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似水,长长的“同根桥”上空无一人,只余下山风穿行的呜咽。
那道沉稳的、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像是最精准的节拍器,不疾不徐地跟在苏晚卿身后,丈量着她与他之间,那段既漫长又短暂的归途。
他没有再开口,她亦没有回头。
有些承诺,无需言语,行动即是最好的盟誓。
这一夜,晚卿茶研院的灯火,亮了整晚。
次日清晨,第一缕曦光刺破云层,洒在茶山之上。
跨区域生态走廊总指挥室里,林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正死死盯着面前巨大的监控墙。
屏幕上,一条崭新的路径数据被系统标红,旁边是几个刺眼的大字——【双向通肖永久开放】。
这条路径,正是昨夜傅承砚护送苏晚卿走过的那条,从“同根桥”直抵她住所庭院的捷径。
林工盯着那条代表着关系破冰的数据流,沉默了良久,随即猛地调出了茶山全域的原始施工图。
他的指尖在触控屏上划过,最终定格在一处。
图纸上,一圈醒目的红色线条,如同一道冰冷的镣铐,死死环绕着苏晚卿那座名为“晚居”的住所。
那是七年前,为隔绝一切窥探与打扰而建的铁艺围栏,在规划图上的标注是——“一级禁入区”。
路已经通了,那道象征着囚禁与隔绝的“心墙”,竟然还在!
“砰!”
林工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抓起通讯器,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火气:“工程三队,全体集合!立刻,马上!”
几分钟后,一群睡眼惺忪的工人冲进指挥室。
林工指着屏幕上的红圈,下了死命令:“今之内,把‘晚居’外面那圈铁栅栏,给我一根不剩地全拔了!换成透光竹篱!”
队长一脸错愕:“林工,那可是最高级别的安防围栏,拆就拆?而且换成竹篱笆……那防得了谁啊?”
林工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嘶哑却不容置喙:“路都铺到家门口了,心门不能还用铁锁锁着。她需要的不是堡垒,是能随时走进来的风景。执行命令!”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晚居庭院外便响起了尘土飞扬的施工声。
苏晚卿推开门,正看到工人们用电锯切割着那圈她看了七年的铁艺围栏。
冰冷的黑色金属在火花四溅中被逐一拆解,像是某种陈年枷锁的崩塌。
她没有阻止,只静静立于屋檐之下,素白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寂。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忙碌的身影,落在新运来的一捆捆青翠的竹子上。
那竹节纤长,色泽清润,正是她记忆里,老家后山那片由她亲手种下的紫竹品种。
一阵脚步声传来,林工亲自抱着一卷设计图纸,快步走到她面前,语气带着几分心翼翼的征询:“苏老师,这是傅先生……不,是傅承砚,他昨夜连夜画的图。他您以前提过,不喜欢完全封闭的空间,会觉得压抑。”
他将图纸缓缓展开,那上面用炭笔勾勒出的,是一道疏密有致、高低错落的竹篱。
最精妙的是,整道篱笆,竟没有设计一扇门。
林工指着图纸的边缘,轻声解释:“他,这篱笆不为阻拦,只为界定。不设门,但处处皆可为门,只要想进来,抬步即可。”
苏晚卿的指尖,轻轻抚过图纸粗糙的边缘,那炭笔的痕迹仿佛还带着昨夜那人指尖的温度。
她终究,没有拒绝。
“有劳。”她轻声。
而那个设计了这一切的男人,傅承砚,此刻却并未出现在工地。
他在茶山的另一侧,一片废弃的建材堆放区,正赤着上身,默默地搬运着那些被拆下来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构件。
麻布长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他肌理分明的背脊上,勾勒出隐忍而强大的线条。
汗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滚落,砸在滚烫的金属上,瞬间蒸发。
自离婚后,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去触碰、去拆解那些曾属于“傅总”为她设下的、象征着占有与禁锢的边界。
每一块金属都沉重无比,仿佛承载着三年婚姻里所有的误解与伤害。
一名相熟的工人推着车路过,忍不住调侃道:“傅哥,你这又是巡护又是当搬运工,图啥啊?你这哪是巡护,我看是来赎罪的吧?”
傅承砚停下动作,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古井无波的黑眸里,第一次有了光。
他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山间清晰可闻:“不是赎罪。”
他顿了顿,将一块扭曲的铁栏杆狠狠扔上废料车,发出一声巨响。
“是重新申请入住资格。”
午后,沈知节的身影出现在晚居门口。
他带来了最后一次环境评估报告,随身的,还有一个用牛皮纸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档案袋。
“这个,现在可以交给你了。”他将档案袋递给苏晚卿,“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现在只是一份历史文献。”
苏晚卿接过,档案袋有些分量。
她撕开封条,抽出了里面厚厚一沓记录。
扉页上,是她自己的初诊描述,字迹冷静而残酷:【重度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习得性无助。
核心症状:恐惧亲密,回避依恋,对所有形式的‘给予’抱有极度不信任。】
她翻过一页,是傅承砚的诊断报告,那张纸似乎更厚重些:【严重情感解离,防御性冷漠。
将所有亲密关系视为潜在威胁,通过极致的控制与情感隔离来维持内心秩序。
核心症状:无法表达爱,更无法接受爱。】
一页页翻过,是他们三年来,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各自挣扎、拉扯、试探的全部记录。
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背后,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瞬间。
苏晚卿缓缓合上档案袋,抬眸看向沈知节,目光清澈而平静:“能烧了吗?”
沈知节点零头,唇角浮起一抹释然的笑:“当然。它的使命已经结束。如果你愿意,它的灰烬,可以混进新茶园的底肥里,滋养出全新的东西。”
夜幕再次降临。
新换的竹篱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光影,晚风穿过竹隙,带着草木的清香,温柔地拂过庭院。
苏晚卿在院中那棵老桂树下,设了一方茶席。
她没有点灯,只在席上燃了一炉乌榄炭,火光跳跃,映着她的侧脸明明灭灭。
她取出的,是两只冰裂纹的建盏——正是前夜在“同根桥”上,盛过那杯苦涩“共济”茶的一对。
杯中残留的茶渍早已干涸,像两道丑陋的伤疤。
她没有用清洁剂,只用温热的山泉水,一遍遍地冲刷,再用柔软的茶巾,一寸寸地擦拭,直到那裂纹中的每一丝茶垢都消失殆尽。
最后,她用新沏的“回甘露”茶汤,将两只杯子细细养润了一遍。
月光下,杯壁上细密的冰裂纹路,仿佛被金色的茶汤重新注入了生命,宛如伤口愈合后,重生的脉络。
她没有邀请任何人。
却在自己的对面,那个空着的蒲团前,并排摆上了一双崭新的乌木筷子。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竹篱之外。
傅承砚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见了庭院中的茶席,看见了炉上尚有余温的茶,更看见了那个为他虚设的席位,以及那双并排摆放的筷子。
他的心脏,被一股巨大的暖流狠狠撞击了一下。
他绕过竹篱,一步步走近,最终,在那双筷子前,缓缓屈膝,跪坐下来。
他不敢碰那杯茶,不敢碰那双筷,仿佛自己一伸手,就会惊扰了这场来之不易的梦境。
良久,他解下自己腕间一块样式陈旧的机械表——那是许多年前,她送给他的第一件生日礼物,表盘早已在一次争执中摔坏,指针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时刻。
他将这块代表着他们凝固的过去的旧表,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那只空着的茶盏旁边。
像是一种无声的交付与审牛
忽然,屋内传来一声轻响。
那扇糊着月影纱的纸门,被从内拉开一道缝隙。
一只素白的手,从门后递出了一盏新点的、火苗正旺的油灯。
“茶凉了,”她的声音隔着门缝传来,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要续吗?”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道门缝,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目光交汇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门后那双清凌凌的眼眸。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个字。
“要。”
这一次,他没有像在桥上那样,急于去接过那把象征着主动权的茶壶。
他只是安静地跪坐着,双手交叠于膝上,以一种全然臣服的姿态,等待着。
等待着她,亲手为他斟满。
炭火在红泥炉中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哔哔声,光芒渐暗。
苏晚卿的目光从庭院中那个沉默等待的身影上移开,落在了身旁茶几上那个由沈知节留下的、封存着过往的牛皮纸档案袋上。
过去,以文字的形式被冰冷地禁锢在纸页之间。
是时候,让它去见一见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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