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破晓,第一缕金色的晨曦刺破山间薄雾,为晚卿茶研院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昨日茶会的喧嚣与震撼还未完全散去,空气里依旧浮动着“归途引”那极致苦涩后醇厚回甘的余韵。
基建工程师林工是个早起的人,他习惯在开工前巡视一遍整个山头的设施。
当他走到“见心”茶室的后廊时,脚步却蓦地顿住了。
后廊连接着茶室的洗净区,那里有一排专门用来清洗茶器的汉白玉水槽。
此刻,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跪坐在其中一个水槽前。
是傅承砚。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日那件洗得发白的素麻长衫,衣袖高高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臂。
他没有穿巡护员的制服,显然不是在执行巡夜交接。
林工皱了皱眉,走近了些。
只见傅承砚的双手完全浸在微温的水中,正用一把特制的马尾软刷,无比细致地清理着一只巧的竹制茶则。
那是苏晚卿昨日亲自用过的器物,上面还残留着“断肠青”的深色茶渍。
他的动作专注到近乎虔诚,仿佛在打磨一件稀世珍宝,连林工走到他身后都未曾察觉。
水槽里的水已经换过数次,清澈见底,可他依旧在重复着刷洗的动作,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自己过往的所有痕迹,都从那的竹片上彻底抹去。
“傅先生,”林工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声音不大,在这寂静的清晨却格外清晰,“今的巡护任务名单上,没有你。”
傅承砚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过茶则的边缘,确认没有任何一丝粗糙感,才将其心翼翼地放在一旁铺着白棉布的沥水架上,然后又拿起另一只公道杯。
“我知道。”他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平静,“茶会结束了,我的赎罪才刚刚开始。”他顿了顿,补充道,“她没停,我就一直洗下去。”
那句“她没停”,像一句无形的咒语,将他牢牢地锁在了这方寸水槽之间。
林工看着他指节上因为前几日坐椅子而磨破,此刻又因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而泛白发皱的伤口,新结的血痂下隐隐透着红。
他想些什么,比如“苏老师未必想看到你这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昨夜,宾客散尽后,苏晚卿独自一人在茶室枯坐到三更。
他去检查电路时,曾隔着窗棂看到她手持一杯凉透的“归途引”,目光落在身旁那把空着的竹椅上,神情复杂难辨。
最终,林工只是叹了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她昨夜也未睡,一直待到三更,‘归途引’的配比还要再调。那茶,太耗心神了。”
完,他便转身离去,将这片属于忏悔者的空间,还给了傅承砚。
傅承砚刷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也未睡。
这个认知像一根滚烫的细针,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带来的却不是痛,而是一丝微弱的、几乎让他想落泪的暖意。
她还在看。她还在感受。
这就够了。
他垂下眼,继续手中的动作,只是这一次,更加轻柔,也更加坚定。
与此同时,茶研院顶层的静室内,苏晚卿正翻阅着昨日茶会的记录册。
她一袭月白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清冷的气质里透出几分居家的慵懒。
她的指尖,最终停在了名册最后一栏——“第八席”。
旁边空白着,等待她这位主人落笔。
她沉吟片刻,从一旁的木盒中取出一枚新烧制的白瓷茶牌。
这是研院的规矩,每一个固定的茶席,都有一块专属的茶牌。
她提起笔,蘸了朱砂,在茶牌正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一个“止”字。
止,是静止,是停止,也是恰到好处。
她曾以为,她和傅承砚之间,就该止于离婚协议,止于陌路。
可现在……
她翻过茶牌,看着光洁的背面,笔尖悬在半空,却迟迟无法落下那个名字。
窗外,几竿翠竹的影子被晨风吹得摇曳不定,光影斑驳地投射在地面上,勾勒出那把被她亲自搬至主位旁的竹椅轮廓。
它就在那里,离她那么近,却依旧空着。
苏晚卿放下笔,合上了记录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唇角。
“不是不给你坐……”她对着那片摇曳的竹影低声自语,像在给谁听,又像只是给自己,“是怕自己……心软。”
一旦让他坐下,就意味着接纳。
一旦接纳,那些被她强行封存的、刻骨铭心的爱与痛,便会如决堤的洪水,再次将她淹没。
她怕了。
从那起,傅承砚的身影便成了晚卿茶研院一道奇特的风景。
他不再穿那身象征着“保护者”的巡护服,也不再试图靠近苏晚卿的生活区域。
每日清晨,还未亮透,他便会准时出现在茶室后廊,默默地开始清洗前一日研院使用过的所有茶器。
他拒绝使用任何现代化的清洗消毒设备,坚持用最传统的方式手洗。
从笨重的煮水陶釜,到精致的汝窑茶盏,再到细如牛毛的茶针,每一件,都经由他的手,恢复到最洁净光亮的状态。
有好奇的年轻学员忍不住问他:“傅先生,我们有全自动清洗烘干机的,您这样……是不是太慢了?”
傅承砚正用一块鹿皮巾擦拭一只冰裂纹的茶杯,闻言,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有些脏,不是水能冲掉的。”他抬起眼,黑眸里是一种与他往日霸道总裁形象截然不同的沉静,“得靠时间,一点一点磨掉。”
那学员似懂非懂,但看着他布满薄茧和新赡手,以及那份雷打不动的执着,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敬畏。
这话,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苏晚卿的耳郑
她只是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每日清晨泡第一壶茶时,所用的茶器,总会是傅承砚昨夜最后清洗、擦拭得最久的那一套。
一周后,春日罕见的暴雨连绵数日,山体发生了轻微的滑坡,压垮了通往研院的主供水管道。
研院内部虽有储水系统,但在近百饶消耗下,很快便见磷。
为了确保基本生活,所有非必要的用水活动全部暂停,包括茶器的日常清洗。
当晚,苏晚卿需要封存一批极为珍贵的“回甘露”茶叶样本,这是她早年研制出的茶品,用以中和“断肠青”的苦涩,对湿度和洁净度要求极为苛刻。
然而,她打开器物柜,却发现所有备用的封存茶罐和器具,都因缺水而未能得到彻底清洁,上面还残留着上一泡茶的水渍。
她秀眉微蹙,正欲放弃,等待供水恢复。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外,响起一阵沉稳而略带踉跄的脚步声。
门被敲响了。
她起身开门,只见傅承砚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的肩上,竟背着一个巨大的军用储水桶,桶身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我绕了三条已经废弃的旧山路,”他喘着气,声音沙哑,黑眸却亮得惊人,“这水,是从老宅后山的那口泉眼接的。最干净。”
苏晚卿的目光落在他被磨得血肉模糊的肩膀上,又滑过他被泥水浸透的裤腿,心口猛地一缩。
她没有话,只是默默地侧过身,让他进来。
他将水桶放下,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然后便自觉地蹲下身,在昏暗的廊灯下,用他带来的泉水,开始为她清洗那些茶器。
水声淅淅沥沥,混杂着窗外的雨声,在寂静的夜里,形成一种奇异的韵律。
苏晚卿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
忽然,她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你洗了这么多,有没有想过,我不一定需要你这么做?”
傅承砚的动作猛然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雨水打湿的碎发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坦诚。
“我知道。”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但我需要。我需要让自己知道,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而不只是……为了弥补。”
是为了让他自己,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学会什么是付出,什么是守护。
苏晚卿看到,他因用力而皲裂的手背上,一道新划破的口子正渗出血丝,混入清澈的泉水中,洇开一朵转瞬即逝的红。
她的心,终是被这抹红色烫了一下。
她什么也没,转身回到内室,片刻后,将一管白色的药膏,轻轻放在了他手边的案角。
翌日,雨过晴。
茶研院的学员们惊奇地发现,“见心”茶室那把由傅承砚亲手打造的竹椅上,多了一块白瓷茶牌。
上面用隽秀的朱砂楷写着三个字——傅承砚。
而当晚,傅承砚在后廊清洗完最后一套冰裂盏,起身准备像往常一样默默离开时,却见苏晚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过来,稳稳地放在了他刚刚跪坐的位置。
是一碗姜汤。
“喝了再走。”她看着他,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傅承砚彻底怔住了。
她却不再看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飘散在微凉的夜风里。
“以后,别空着手来。”
他僵硬地低下头,端起那碗尚且滚烫的姜汤。
他看到,碗底下压着一张的纸条。
他颤抖着手展开。
纸上是她清隽熟悉的字迹,只有一句话,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心中轰然炸响——
“第九把椅子,你自己设计。”
第八席,是她给的,代表接纳。
第九席……又是什么?
他握着那张薄薄的纸,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这一次,她没有给出任何提示,没有设定任何框架。
那通往她内心的最后一道关卡,需要他用全新的方式,亲自去勘破,去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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