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将至,山间万物以一种无可抑制的姿态,争先恐后地向着太阳伸展。
晚卿茶研院的年度“共生茶会”,也在此刻悄然拉开序幕。
这并非寻常的内部交流,而是茶研院成立以来,首次向外界——包括商界、文化界乃至国际友人——开放其最核心的“见心”茶室。
消息一出,一帖难求。
林工带着工程队,正协助布置茶室。
他为人务实,做事一丝不苟,对着图纸反复核对席位,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走到正在亲自调试香炉的苏晚卿身边,压低声音:“苏老师,不对啊。邀请名单上是八位主宾,可这主茶席周围,我们只摆了七把椅子。”
苏晚卿手上的动作未停,她用银签轻轻拨弄着香灰,头也不抬,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没错,是七把。”
“那……空出来的那一席?”林工不解。
炉中,沉水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化作一只无形的鹤,盘旋而上。
苏晚卿抬眸,目光穿透烟雾,落在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上,眼神幽深,似古井无波。
“留给愿意自己争位置的人。”她淡淡道。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经由工程队队员的口,迅速在整个茶山扩散开来,衍生出无数个版本。
有人,那是苏宗师留给一位神秘故饶;也有人猜,这是她设下的一个禅机,考验谁能参透。
傅承砚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巡夜。
他站在“见心”茶室外那棵老樟树的阴影里,手里紧紧攥着冰冷的对讲机,心脏却被那句“留给愿意自己争位置的人”烫得剧痛。
挣位置。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早已失去了所影坐”在她身边的资格。
那一夜,他彻夜未眠。
接下来的整整三个夜晚,茶研院的工坊里,总会亮起一盏孤灯。
傅承砚放弃了所有现代工具,仅凭一套最古老的木工器物,开始打磨一把竹椅。
他选用了后山那片最有韧性的紫竹,用最原始的火烤法将其弯曲定型,再以最耗费心力的榫卯结构,将每一根竹材严丝合缝地拼接。
“吱嘎——”
刨刀刮过竹节,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刮削他过往岁月里的所有粗粝与傲慢。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竹屑上,洇开一片深色的印记。
有时,锋利的竹篾划破手指,血珠混着汗水,他却浑然不觉。
他不是在坐一把椅子,他是在赎罪。
他要用自己的手,一寸寸、一厘厘地,造一个能让他靠近她的“资格”。
茶会当日,光大好。
傅承砚抱着那把光滑温润、散发着淡淡竹香的椅子,一步步走上通往“见心”茶室的石阶。
他的黑眸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神情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与坚定。
然而,他在门口被彬彬有礼的学徒拦下了。
“先生,抱歉,今的茶会名单上,没有您的姓名。”
傅承砚高大的身躯僵在原地,抱着椅子的手臂收得更紧。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强闯,只是沉默了片刻,将那把耗尽了他三三夜心血的竹椅,轻轻放在了门边。
“我不参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只求……能让它在里面。”
学徒面露难色,但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崩裂的卑微祈求,终究还是心软了,点零头。
茶会正式开始。
宾客云集,皆是各界翘楚。
苏晚卿一袭素白茶服,立于茶室中央,宛如一株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那个被临时安置在光影最深处角落的竹椅上。
它孤零零地待在那里,未经许可,却又固执地存在着。
苏晚卿没有解释它的来历,只是在所有宾客落座后,缓声开口,清越的声音传遍茶室的每一个角落:
“今日茶会,主题为‘共生’。”
“真正的共生,不是仓促地填补一个空缺,而是学会如何与缺席共处,甚至,让缺席本身,成为一种意义。”
全场默然,众人若有所思,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把空椅。
品鉴环节,苏晚卿推出了她涅盘重生后的巅峰之作——“归途引”。
“此茶,以断肠青为基,回甘露为引。”她亲自为每一位宾客注汤,动作行云流水,充满禅意,“断肠青,其味至苦,如行刀山火海;回甘露,其韵至醇,如沐春风化雨。两者相合,再佐以清晨第一滴新芽露汁,方得此‘归途’之味。”
茶汤入喉,初时是足以令人瞬间皱眉的极致苦涩,仿佛将人生的所有不如意都浓缩于这一口。
然而,就在那苦味即将淹没所有感官时,一股清甜的回甘,却如同破晓的第一缕光,自舌根深处猛然涌起,瞬间涤荡了所有的苦,只留下满口悠长的甘醇与新生般的清冽。
宾客们无不为这惊为饶味觉层次而赞叹折服。
苏晚卿依次为七位主宾斟满了茶。
当她端起茶壶,准备为那第八席的空杯注汤时,手却在半空中倏然停住。
她抬起眼,清冷的目光笔直地射向茶室紧闭的大门,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若此席无人自认,今日茶礼,即止。”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只悬停的白瓷茶壶,仿佛成了决定这场顶级茶会命阅达摩克利斯之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众人以为这只是一场高深莫测的禅机表演时——
“吱呀——”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转动声。
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道颀长而萧索的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不是那身熟悉的夜间巡护员制服,而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素麻长衫。
傅承砚一步步踏入这间他曾无数次在门外徘徊的茶室,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的手上没有拿茶杯,而是捧着一只粗陶大碗,碗里盛着一捧最普通不过的清水。
他走到那把竹椅前,却没有坐下。
“我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郑
他将那碗清水,恭敬地放置在空椅前的地面上。
“但我可以……用十年、二十年,甚至我余下的全部人生,来向你证明,我不再是那个……看不见你眼泪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双膝弯曲,在全场震惊的目光中,直直地跪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他伸出双手,将那碗清水捧至胸前,抬起头,那双曾经睥睨众生、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只剩下一种破碎后的澄澈与孤注一掷的恳求,死死地锁住苏晚卿。
“这是我为你洗过的,第一千零一次手。”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从前,那或许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仪式……但现在,它已经成了我的本能。”
满室死寂。
苏晚卿握着茶壶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他,看着他捧着的那碗水,水面倒映着他卑微到尘埃里的身影。
终于,她动了。
她没有去扶他,也没有任何原谅的话。
她只是放下茶壶,起身,走到那把被她亲手放逐到角落的竹椅旁,伸出素白的手,轻轻拂去了上面并不存在的浮尘。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她弯腰,将自己那个象征着“宗师”与“权威”的主位茶席,亲自搬了起来,一步步走到竹椅之侧,稳稳放下,与那把椅子拼成了并肩之势。
她重新坐下,拿起茶壶,为自己身侧那个空着的、由他亲手打造的席位,斟满了一杯滚烫的“归途引”,然后轻轻推至他的面前。
“茶会从未结束。”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只是现在,我们终于同席。”
窗外,一轮红日挣脱云海,万丈金光穿透薄雾,将整个茶室映照得一片辉煌。
茶研院的智能监控系统,在这一刻无声地自动更新了路径标识:
原【双向通肖永久开放】的标签旁,悄然新增了一行不断闪烁的字——
【坐标同步中:两心归一】
茶会结束,宾客们带着满心的震撼与感慨,悄然散去。
辉煌的朝阳彻底铺满了整个“见心”茶室,茶已凉透,但那碗清水,依旧被安放在原地,水面如镜,映着一个崭新的清晨。
这场盛大而私密的仪式已经落幕。
而另一场更漫长、更安静的修行,在下一个黎明破晓之前,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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