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焦灼。日光灯惨白的光线,将秦工额角渗出的冷汗映照得格外清晰。他依旧坐在那把硬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如同焊在了那里,但脸上是一种近乎灰败的疲惫,眉头因为腰间旧伤持续不断的钝痛和眼前技术瓶颈的顽固而紧紧锁在一起。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复杂的控制参数调试界面开着十几个重叠的窗口,曲线图和数据表密密麻麻。旁边的手绘草图上,记录着刚才十几轮调试失败的各种参数组合和对应的印刷缺陷——线条变粗、边缘毛刺、局部断开……就像一份冷酷的失败病历。
赵师傅和苏州师傅站在两侧,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茫然。他们已经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补偿曲线,从简单的阶跃到复杂的高次多项式,从单一参数调整到多变量联动,但那个由导轨微磨损点引发的、毫米级的运动扰动,就像一根嵌入精密钟表内部的细沙粒,无论他们如何调整齿轮的咬合,都无法消除它带来的、规律性的“咔哒”异响和随之而来的时间误差。
“机械的问题,终究还是要回到机械上解决。”秦工的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却依旧稳定的手指上,“软件补偿,是在‘欺骗’系统,但欺骗有极限。当物理扰动超过了软件算法的动态响应范围和精度极限,所有的补偿都会失真,甚至产生新的、更难以预测的副作用。”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台静默的机器,眼神复杂,像一位老将军在审视一座久攻不下的顽固堡垒。“我们需要在机械层面,给这个‘沙粒’一个缓冲,或者……一个让它影响最化的‘轨道’。”
“秦工,您的意思是……”苏州师傅迟疑地问道。
秦工的目光转向工作台上散落的、从其他报废设备上拆下来的各种金属和塑料零件,以及几块不同厚度的特氟龙板材和弹性硅胶垫。“既然无法消除那个凸点或磨损平台,那就想办法,让滑块经过它的时候,受到的冲击最化。”他指着实验板上那些飞线,“我们的控制系统现在能大致预判滑块到达‘问题区域’的时间。那么,能不能在那一刻,主动、极其短暂地,改变一下滑块与导轨之间的……接触状态?比如,通过一个微的、受控的偏心机构,或者一层临时的、弹性的介质?”
这个思路,比单纯的软件补偿更加大胆,也更具风险。意味着要在高速运动的精密线性导轨系统上,增加一个临时的、主动的机械干预!这无异于在高速行驶的赛车轮胎上,临时贴一块胶布去修补一个微鼓包,还要保证赛车手感觉不到任何操控异常。
赵师傅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能做到吗?怎么控制?用什么执行机构?响应速度够吗?”
“理论上有路径。”秦工的眼中重新燃起那种属于顶尖技术人员特有的、近乎偏执的探究光芒,仿佛疼痛和疲惫都被暂时屏蔽了。“可以用一个型的高速电磁铁或者压电陶瓷促动器,固定在滑块侧方,配合一个精密的位移传感器。当控制系统预判到滑块即将到达问题点时,瞬间触发促动器,推动一个特制的、带有弹性涂层的微型‘滑靴’或‘垫片’,以微米级的精度和毫秒级的响应,在滑块与问题点之间形成一个极短暂的、弹性的‘缓冲层’或者‘斜面引导’。滑过之后,立刻收回。”他一边,一边在草图上快速勾勒着原理简图,“难点在于,促动器和传感器的精度、响应速度、安装位置、控制时序,必须与主运动系统完美同步,误差不能超过几个微秒和几微米。而且,这个附加机构本身,不能引入新的振动或偏移。”
这已经超出了常规的设备维修范畴,近乎于一项微型机电一体化的创新设计!其难度和不确定性,比之前的所有尝试加起来都大。
林晚晚走进车间时,正好听到秦工的最后几句话。她的心猛地一沉。又一个看似可行却布满荆棘的险峰。时间、技术、材料、经费……每一样都是他们此刻最缺乏的。
“秦工,”她走到工作台边,声音因疲惫而低哑,“这个方案,需要多少时间准备和调试?成功率大概有多少?”
秦工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刚画好的草图推到她面前。“快的话,三能找到合适的微型促动器和传感器,完成初步设计和安装调试。但最终能否成功,能否稳定工作,我不知道。这就像给心脏搭桥,桥接上了,血流通了,但会不会产生血栓,会不会排斥,只有做了才知道。”他的话语里透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而且,这东西需要钱。高速电磁铁或压电陶瓷促动器,高精度位移传感器,定制的零件和弹性材料,加上我的工时……不会便宜。”
钱。又是钱。林晚晚感到一阵眩晕。郑怀远刚刚打开的融资“通道”,远水难解近渴。而眼前的维修,如同一个不断吞噬现金的无底洞。
“秦工,费用我来想办法。您先列个详细的物料清单和预估工时。”林晚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我们能否双线并行?继续优化软件补偿作为基础保障,同时启动这个‘机械缓冲’方案?哪怕最后缓冲方案失败了,软件补偿能保证最基本的、降级后的印刷能力也校”
这是最务实的策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也意味着双倍的工作量和资源消耗。
秦工沉吟片刻,点零头:“可以。软件补偿的参数优化不能停,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是个保底。机械方案,我来设计,但具体加工、安装和初步调试,需要人手配合,也需要一个相对干净、能进行精密装配的环境。”
“我立刻安排!”林晚晚转身看向赵师傅,“赵师傅,你和苏州师傅继续配合秦工优化软件参数,同时,按照秦工的要求,准备一个临时的高洁净度装配工作台。物料采购清单出来,立刻给我!”
安排完车间,林晚晚快步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的瞬间,她几乎瘫倒在椅子上。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阵阵发黑。胃部的绞痛提醒着她身体的极限。她摸索着从抽屉里找出半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饼干,就着冷茶,机械地吞咽着,食不知味。
必须弄到钱,立刻,马上。郑怀远那边的“通道”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王经理留下的八万窟窿像毒蛇一样盘踞在账目上。母亲的医疗费像悬在头顶的巨石。而秦工的新方案,又是一笔不的开支。
她想起了陆时渊。他介绍的秦工已经成了技术上的救命稻草,但资金……他能做的,或许已经到极限了。她不能再无休止地索取。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
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知识产权质押融资的材料上。郑怀远会帮忙引荐评估机构和与银行沟通。但评估需要时间,沟通需要时机。她等不起。
忽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沌的脑海。
既然评估需要时间,银行审批需要流程,那为什么不能……先想办法,用这份专利的“预期价值”,去换取一些“即时”的、非银行体系的支援?比如……寻找对这项技术真正感兴趣、且有短期资金能力的潜在合作伙伴或投资者?不是刘总那种意图吞并的资本,而是真正看好技术、愿意在关键时刻“赌一把”的产业资本或使投资人?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风险极大!引狼入室怎么办?技术泄露怎么办?失去控制权怎么办?无数可怕的后果在脑海中翻腾。
但是……永星厂和她,还有选择吗?设备修复到了最关键也最烧钱的阶段,试产 deadline 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内部清理需要成本,母亲的治疗不能停……
她猛地站起身,在狭窄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骨节泛白。
不行,不能盲目。即使要走这条路,也必须设定最严格的防火墙。必须是纯粹的财务投资,不涉及经营管理权;必须签订最严密的技术保密和限制竞争协议;资金必须定向用于此次设备维修和试产保障,接受最严格的监管;而且,必须快,必须是“过桥”性质,一旦宏科试产成功、正式订单或银行融资到位,立刻赎回。
条件苛刻,但或许……在深圳这片充满冒险精神和敏锐嗅觉的热土上,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尤其这项技术已经获得了宏科这样的国际大厂初步认可。
她需要找到一个“桥梁”,一个既了解技术价值、又有一定人脉和信誉、能帮她筛选和接触潜在合适对象的中间人。这个人,不能是郑怀远,他的身份和立场更偏向银行体系。也不能是陆时渊,他的领域离商业太远。
那么……秦工?他退休前在总装系统,接触面广,认识的人层次高,或许……认识一些从体制内出来、投身实业或投资领域、既有技术眼光又有一定资本的老同事、老朋友?
这个想法让她既忐忑又生出一丝希望。秦工为人方正,技术至上,未必愿意牵扯进这种商业运作。但……为了他正在倾注心血修复的设备,为了这项技术不至于因为缺钱而夭折,他会不会破例?
她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五点。车间里,秦工应该正在设计那个“机械缓冲”方案。现在去打扰他,不合适。
她需要更周全的准备。她重新坐回桌前,开始起草一份极其简要的、针对潜在“过桥投资者”的商业计划书核心要点:技术价值(专利+宏科认可)、当前困境与紧急需求(设备维修、试产保障)、资金用途与监管方案、退出机制(宏科订单\/专利质押融资赎回)、以及最关键的投资方权益限制(纯财务投资、保密条款、不介入经营)。
她要让任何可能的投资者一眼就能看懂价值、风险和回报路径,同时用严密的条款保护永星厂的核心利益。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梳理要点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是林建国,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手里拿着一份传真件。
“晚晚,鑫材料那边……发来律师函了。”林建国将传真递过来,声音低沉,“正式指控我们恶意拖欠货款,要求三日内付清全款及违约金,否则将向法院提起诉讼,并同步向我们的主要客户和合作伙伴发送‘风险提示’。他们……还抄送了一份给宏科深圳办事处。”
律师函!抄送宏科!这是最恶毒的一招!不仅从法律上施压,更直接攻击永星厂最脆弱的商业信誉命脉!在试产的关键时刻,如果宏科收到这样的“风险提示”,会对永星厂的履约能力产生怎样的怀疑?
林晚晚接过传真,快速扫过那些冰冷的法律措辞和威胁字眼,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刘总和王经理,果然还有后手!而且一招比一招狠辣!
“王经理留下的那些空壳公司预付款的报警进展怎么样?”她强迫自己冷静,问道。
“警方已经立案,正在调查取证。但追回资金需要时间,而且……证据链不一定完整。”林建国担忧地,“鑫材料这边,我们确实有订单和部分到货记录,虽然协议有问题,但官司打起来,我们未必占优,而且拖不起。”
内忧外患,同时引爆。资金、技术、信誉、法律……四重绞索,同时收紧。
林晚晚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她看着手中那份冰冷的律师函,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刚刚起了个头的、关于寻找“过桥投资”的草稿。
磐石之下,暗流汹涌。每一股暗流,都足以将她和她苦苦支撑的永星厂,彻底卷入深渊。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封的火焰。
“建国哥,两件事。”她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第一,立刻联系我们的法律顾问,针对鑫材料的律师函,准备最严厉的回应,指出其合同条款的不合理性,并反诉其与王经理可能存在的恶意串通和商业欺诈,同时申请法院证据保全。态度要强硬,程序要走到位。第二,帮我约见秦工,晚饭后,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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