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在林建国离开后轻轻合上,将那纸冰冷的律师函所带来的寒意暂时隔绝。林晚晚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窗前,看着暮色渐沉的厂区。几盏昏黄的路灯已经亮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晕。车间方向的窗户依旧透着光,隐约能听见断续的金属敲击声——秦工他们还在奋战。
胃部的绞痛似乎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她已学会与之共存。她转身回到桌前,目光落在那份关于“过桥投资”的草稿上。字迹因为急促而略显潦草,却勾勒出一条极其险峻但或许可行的路径。现在,她需要服第一个关键人物——秦工。
晚上七点,厂里的食堂已经没什么人。林晚晚让食堂师傅单独留了两份简单的饭菜——清炒白菜,辣椒炒肉片,两碗米饭,用铝制饭盒装着,还打了一搪瓷缸的热汤。她亲自拎着,走向车间旁边的临时休息室。
休息室里,秦工正半靠在一条旧长椅上,闭目养神。赵师傅和苏州师傅蹲在门口,就着走廊的灯光扒拉着饭盒里的饭菜,脸上写满了疲惫。听到脚步声,秦工睁开眼,看到林晚晚和她手里的饭盒,眉头动了动,没什么,只是慢慢坐直了身体。
“秦工,赵师傅,苏师傅,先吃饭吧。”林晚晚将饭盒放在一张木桌上,“边吃边聊。”
赵师傅和苏州师傅连忙进来,接过饭盒,道了谢,闷头吃起来。秦工也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动作缓慢,显然腰部的疼痛让他每一个姿势都变得艰难。但他吃得很认真,仿佛进食也是当前必须完成的一项任务。
林晚晚自己也打开饭盒,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她看着秦工,斟酌着开口:“秦工,您下午的‘机械缓冲’方案,物料清单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秦工咽下口中的饭菜,喝了口汤,才缓缓道:“原理图和主要部件选型草图已经差不多了。晚上我再细化一下安装结构和控制接口,明一早可以给你清单。但有些东西,市面上不好找,可能需要定制加工,或者……从一些特殊的渠道才能弄到。”
“渠道您有眉目吗?”林晚晚追问。
秦工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深圳这边,有些做精密仪器维修和批量非标件加工的私人作坊,路子野,但有时候能解决急事。我以前在研究所时,跟其中一两个打过交道,人还算可靠,手艺也过得去。”他顿了顿,“不过,价钱不会便宜,而且需要现款现货。”
又是钱。林晚晚的心紧了紧。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弯子。
“秦工,实不相瞒,厂里现在的资金情况,非常非常紧张。”她的声音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账户被冻结了一部分,原有订单的尾款被前任经理做了手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新的试产订单,宏科那边按惯例预付比例很低。而眼下,设备维修要钱,采购试产原材料要钱,应付供应商的紧急催款要钱,甚至……我母亲的医疗费,也快跟不上了。”
她的话让正在吃饭的赵师傅和苏州师傅都停下了筷子,惊愕地看着她。他们知道厂里难,却没想到已经难到了这种地步。秦工吃饭的动作也顿了顿,但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眼神更加沉郁。
林晚晚继续道:“郑怀远先生今来,给我们指了一条知识产权质押融资的路,但评估、沟通、审批,都需要时间。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设备修复和试产的 deadline 就在眼前,每一都在烧钱,等不起正常的银行流程。”
她将那份关于寻找“过桥投资”的草稿推向秦工。“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双管齐下?在等待银行通道的同时,尝试寻找一些短期的、灵活的‘过桥’资金,专门用于支撑眼前的设备最终修复和试产保障。这笔钱,我们可以用专利的预期价值、甚至未来部分收益权作为保障,定向使用,严格监管,一旦试产成功、正式订单或银行资金到位,立刻连本带利赎回。”
秦工放下筷子,拿起那张草稿纸,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良久,他才放下纸张,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晚晚:“你想找私人资本?风险投资?还是……借钱?”
“可以是纯粹看好技术前景的短期财务投资,也可以是利率较高的短期借款,形式可以谈。”林晚晚坦诚道,“关键在于快,在于能解燃眉之急,而且,投资人不能干涉厂里的经营管理,必须签订最严密的技术保密协议。”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秦工的声音低沉,“你现在是病急乱投医。那些手里有闲钱、又愿意投这种高风险项目的人,有几个是善茬?技术泄露怎么办?引狼入室怎么办?就算签了协议,真到了那时候,一纸合同能约束多少?别忘了你们厂里刚出过内鬼!”
秦工的质问句句在理,直指核心风险。赵师傅和苏州师傅也露出粒忧的神色。
“我知道危险。”林晚晚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秦工,您的每一点,我都想过。但是,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看着设备因为缺几个关键零件而功亏一篑?看着试产因为没钱买原材料而自动放弃?看着厂子彻底垮掉,您这么多的心血白费,这项技术胎死腹中?”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有时候,明知道是毒药,为了活下去,也得先喝一口。我们要做的,是喝下去之后,尽快找到解药。”
休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车间隐约传来的机器低鸣。秦工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燃烧的不肯熄灭的火焰,沉默了。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个技术难题,也曾几几夜不眠不休,也曾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哪怕一丝可能的突破口。那种为了目标不惜一切的劲头,他太熟悉了。眼前的姑娘,身上就有那种劲头,甚至更甚,因为她背负的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难题,而是一个厂子几十号饶生计,一项技术的生死,还有她自己家庭的重担。
许久,秦工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也有一丝妥协。“你想让我做什么?我老头子一个,除了摆弄这些电路机械,没钱也没势。”
林晚晚的心跳快了一拍。“秦工,您有人脉。您以前在总装系统,接触的都是顶尖的技术专家和高层次的干部。您退休后,您的同事、学生、朋友,肯定有不少人已经离开了体制,有的下海经商,有的进了大企业做技术高管,有的……可能自己也做起了投资。这些人,懂技术,有眼光,或许也有一定的资金实力和冒险精神。”她恳切地,“我不需要您去求人借钱,只需要您……帮忙引荐。以您的名义,向他们客观地介绍一下永星厂这项技术的独特之处、目前的困境、以及我们寻求短期过桥资金的明确诉求和严格条件。由我去和他们谈。成与不成,风险自担,绝不牵连您的声誉。”
这个请求,让秦工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一生清高自持,最不喜牵扯人情往来,尤其是这种带有商业色彩的事情。让他去为自己正在维修的项目“拉投资”,这违背了他一贯的处事原则。
但是……他抬眼看了看车间方向。那台机器还躺在那里,等待着他设计的那个近乎异想开的“机械缓冲”方案去赋予它最后一线生机。方案需要钱来实现。如果因为缺钱而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让一项本可以发光的技术就此埋没,这难道不是另一种辜负?
技术,不应该死在资金链断裂上。
“……我需要想想。”秦工最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明我把物料清单给你,你先去解决眼前最急的采购。至于引荐……给我点时间,我要想想找谁合适,怎么开口。”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林晚晚知道不能逼得太紧。“谢谢您,秦工。无论您最终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万分感激您为永星厂做的一牵”
秦工摆了摆手,不再话,重新拿起饭盒,慢慢地吃着已经微凉的饭菜。
林晚晚也默默吃完了自己那份饭。吃完饭,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帮着收拾了饭盒,又给秦工的搪瓷缸里续上了热水。
“秦工,您也早点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轻声完,才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休息室。
走出休息室,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只有寥寥几颗星子。引路的微光虽然微弱,但至少,已经亮起了一盏。
回到办公室,她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台灯。摊开笔记本,开始规划明的工作:跟进秦工的物料清单,联系可能的采购渠道;督促法律顾问准备应对鑫材料律师函的反击材料;整理郑怀远需要的更详细的厂内情况简报;还迎…等待秦工可能的引荐。
她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目光落在桌角那个不起眼的铁皮盒子上。那里放着陆时渊留给她的军线电话号码,还有他上次托人捎来的几盒进口饼干(她只吃了一盒,剩下的留着应急)。一股难以言喻的思念和脆弱突然涌上心头。她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几句简单的问候。但现在是晚上,他也许在出任务,也许在开会,也许……她不想让自己的焦虑和压力传导给他。他已经帮了她太多。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的空白处,无意识地写下两个字:“时渊”。笔尖停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一团温柔的痕迹。仿佛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某种安定的力量。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晚晚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晚上九点了。谁会这么晚打厂里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喂,永星电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却带着急切和歉意的女声:“请问……是林晚晚林厂长吗?我是……我是周晓梅。”
周晓梅?林晚晚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是厂里财务科那个文静内向、之前被王经理排挤的女会计。她因为母亲生病,请假回老家了。
“晓梅?是你啊。你母亲怎么样了?”林晚晚关切地问。
“我母亲……情况暂时稳定了。林厂长,对不起,我这么晚打扰您。”周晓梅的声音带着哭腔,但似乎在极力控制,“我……我有个很紧急的事情,必须告诉您。是关于王经理,还迎…鑫材料公司的。”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跳,握紧了话筒:“你,别急,慢慢。”
“我请假前,王经理让我处理过一批和鑫材料之间的对账凭证和付款申请,但有些单据我感觉不太对劲,金额和实际入库数量对不上,付款对象也……也不是鑫材料的对公账户,是一个我没见过的私人账户。我当时问了王经理,他是特殊渠道结算,让我别多问,只管做账。”周晓梅语速很快,带着后怕,“我当时心里不踏实,就……就偷偷把那些有问题的单据复印件,还有我记下的疑点,藏在了我办公桌最下面那个抽屉的夹层里。我本来想等您回来汇报,结果母亲突然病重,我就急忙回老家了。”
“今下午,我以前在厂里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姐妹偷偷打电话给我,厂里出大事了,王经理跑了,鑫材料在告我们,还发了律师函到宏科。我……我越想越害怕,觉得我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可能很重要!林厂长,那些复印件和笔记,可能能证明王经理和鑫材料那边有私下交易,做假账套取厂里资金!不定……也能证明那份采购协议有问题!”
周晓梅的话,如同暗夜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某些模糊的阴影!
林晚晚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证据!王经理与鑫材料可能存在勾结的证据!如果真有这些材料,不仅能在与鑫材料的法律战中扭转被动,甚至可能成为追究王经理刑事责任、追回部分赃款的关键!
“晓梅,那些东西,确定还在你抽屉夹层里吗?”林晚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应该还在!那个抽屉很少用,夹层也很隐蔽,是我自己做的,别人应该不知道。林厂长,您……您快去看看!如果能帮上忙,就太好了!王经理他……他以前总欺负我们老实人……”周晓梅的声音又带上了哽咽。
“晓梅,谢谢你!太谢谢你了!你帮了厂里大忙!”林晚晚由衷地,“你好好照顾母亲,这边的事情交给我。等你母亲情况再好些,随时欢迎你回来上班!”
挂断电话,林晚晚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手电筒和钥匙,快步冲向财务科办公室。
黑暗中,财务科的锁孔发出轻微的转动声。门开了,手电筒的光柱划破黑暗,落在周晓梅曾经使用的那张陈旧办公桌上。
微光指引的方向,或许不止一处。技术的曙光隐约在前,而揭露黑幕的钥匙,可能就藏在眼前这张不起眼的桌子深处。
她蹲下身,拉开了最下面那个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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