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五,亥时末。
渭水在粟邑附近拐了一个大弯,水势放缓,形成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湾。
两岸芦苇丛生,在黯淡的星光下如同起伏的墨色波涛。
河湾上游约二里处,两艘没有悬挂任何标识的平底货船,正静静地顺流而下,船头只挂着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在无边的黑暗中,如同两点微弱的萤火。
这便是“护送”工院“绝密工艺”的船队。
船上人影幢幢,皆屏息静气,只有船桨划破水波的轻微声响,和夜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
一切,都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紧张而隐秘的气氛。
距离河湾不远处一座低矮的山丘背阴面,王萱伏在冰冷的岩石后,全身覆盖着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伪装。
她的左臂依旧吊着,但右手稳稳地握着一架特制的、带有简易瞄准镜的强弩。
身侧,是二十余名同样伪装精良的工院护卫和墨家弟子,人人弩箭上弦,目光如炬,盯着下方黑暗的河道与芦苇荡。
更远处的山林中,还潜伏着蒙毅调拨的五十名郎卫精锐,由一名姓章的校尉率领,负责外围封锁和擒拿逃窜之担
王萱的耳中,塞着一枚的铜制听筒(墨家机关术与工院声学结合的玩意),与分布在河湾各处的暗哨相连。
任何异常声响,都会第一时间传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子时将近。
忽然,听筒中传来极轻微、却清晰的“咔嚓”声,像是枯枝被心踩断。
紧接着,是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浓重口音的短促对话:
“……灯……船……”
“……准备……信号……”
来了!王萱精神一振,对着身旁一名墨家弟子做了个手势。
那弟子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支细竹管,对着空,轻轻一吹。
“咻——啪!”
一枚绿色的、光芒柔和的信号箭无声地升上半空,炸开一朵不大的光花,瞬间即灭。
这是通知船上“明部”和所有伏兵:猎物已进入预定区域,准备行动!
河面上,那两艘货船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和航向,缓缓驶入河湾最宽阔、也最利于拦截的水域。
就在船队即将驶过河湾中心时——
“呼啦啦!”
两岸芦苇荡中,猛然响起一片剧烈的搅水声和呐喊!
数十条黑影从芦苇丛中跃出,有的手持弓弩向船上射击,有的则奋力划动早已隐藏在茨舟,从不同方向朝着两艘货船包抄、合围!
更有人抛出带着铁钩的绳索,勾住船舷,试图强行登船!
“敌袭!护船!”货船上,顿时“乱”作一团。
“护卫”们高声呼喊,拔刀迎敌,与试图登船的黑衣人战在一处。
兵刃碰撞声、呐喊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河夜的寂静,在空旷的河湾上空回荡。
战斗看似激烈,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护卫”们的抵抗很有章法,且战且退,似乎意在拖延,并有意无意地将登船的黑衣人向船舱位置引去。
而黑衣人人多势众,攻势凶猛,很快便有人突破了“护卫”的阻拦,冲入了货船的船舱!
“得手了!撤!”黑衣人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见状,兴奋地低吼一声,打了个呼哨。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得手,准备带着“战利品”撤离时——
“咚!咚!咚!”
三声沉闷如巨鼓的巨响,猛然从河湾两侧的山林中炸响!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极远,震得人耳膜发麻!
那不是鼓,是工院特制的、用于远程信号传递的“震雷”!
信号既出,杀局顿开!
“咻咻咻——!”
比之前黑衣人射出的箭雨更加密集、更加尖锐凄厉的破空声,骤然从两岸山丘、甚至从河面下游黑暗处响起!
那不是普通的箭矢,那是工院弩机所特制的、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的破甲弩箭!
在特制瞄准镜和预先测算好的射击诸元辅助下,这些弩箭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覆盖了正在登船、或在舟上接应的黑衣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黑衣人,瞬间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倒下!血花在黑暗中迸溅,落入浑浊的河水。
“有埋伏!中计了!”
黑衣头目惊骇欲绝,嘶声大喊,“风紧!扯呼!”
但为时已晚!
“杀——!”
震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潜伏在山林中的郎卫精锐,在王萱事先安排好的路线引导下,如同猛虎出闸,从三个方向朝着河滩猛扑下来!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瞬间便将慌乱的残存黑衣人分割、包围。
而河面上,那两艘看似普通的货船船舱盖板猛然掀开,涌出的不再是惊慌的“护卫”,而是一个个全身披挂、手持利刃强弩的工院真正精锐!
他们与从水下悄然浮出的、乘坐“水鬼”艇的同伴一起,彻底封死了黑衣人从水路逃窜的可能。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黑衣人虽悍勇,但在早有准备的埋伏、精良的装备和绝对优势的兵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一刻钟,战斗便接近尾声。
除少数负隅顽抗被当场格杀外,大部分黑衣人非死即伤,被迅速制服、捆绑。
王萱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下,走下河滩。
章校尉提着滴血的长刀,快步迎上,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王统领!匪首已被擒获!其余贼人,三十七人毙命,二十八人生擒,无一漏网!我方轻伤五人,无人阵亡!”
“做得好!”
王萱点头,目光冰冷地扫过被捆成一团、丢在河滩上瑟瑟发抖的俘虏,最后定格在那个被单独押着、面色灰败的黑衣头目身上。
“搜身!查验兵娶衣物、身上所有零碎!尤其是信件、印信、令牌之类!”
早有准备的墨家弟子和郎卫立刻上前,仔细搜查。
很快,便有发现。
“报!此人怀中藏有半块玉珏,与另一俘虏身上的半块可合!”一名郎卫举起两片合拢后严丝合缝的青色玉珏。
“报!在几具尸体上发现制式相同的短刀,刀柄底部有极细微的、相同的火焰标记!”
“报!从此人贴身处搜出密信一封,火漆完好!”
王萱接过那封密信,就着部下举起的火把,心拆开。
信上字迹潦草,用的是暗语,但翻译过来,意思清晰:
“货已上路,灯为号。得手后,速由古道撤入河东,自有接应。验货无误,余款即付。柳。”
落款只有一个“柳”字,但信纸质地、墨迹,均非凡品。
“柳……”
王萱眼中寒光爆射,将信心收好,“果然是他们!章校尉,立刻派人,以最快速度,将此间战报及此密信,呈送蒙大人与秦院主!
同时,发信号,通知河东郡守!立刻动手,查封安邑柳氏!不得走脱一人!”
“诺!”章校尉凛然应命,立刻安排快马。
就在这时,东方的际,突然隐隐泛起红光,并传来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的声响。
那是安邑方向!河东郡守接到信号,已然动手!
火光映,预示着柳氏那座经营了数代、盘根错节的豪强堡垒,正迎来它最后的黄昏。
王萱转身,望向咸阳方向。
虽然相隔遥远,但她仿佛能看见,此刻的卫尉府中,蒙毅正拿着铁证,以雷霆之势,控制那位与柳氏勾结、企图在“工艺转移”情报上做手脚、并准备在事发后为柳氏开脱的卫尉属官。
而那位冯司马的背后,站着博士宫那位道貌岸然、与柳氏联姻、多次在朝中攻讦工院“擅改祖制”的田博士……
网,已经收起。
从江湖亡命,到地方豪强,再到朝中蠹虫,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左臂的伤口,此刻才后知后觉地传来阵阵隐痛。
但她毫不在意。
抬头望,星子渐稀,东方那抹鱼肚白,正在迅速扩大,驱散着最后的黑暗。
,就要亮了。
同一夜,咸阳,卫尉府。
蒙毅面无表情地坐在堂上,看着被两名如狼似虎的郎卫押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冯司马。
案上,摆着从冯司马书房暗格中搜出的、与柳氏往来的密信账册,以及半块与河滩俘虏身上搜出的、能够严丝合缝对上的玉珏。
“冯成,你身为卫尉司马,食君之禄,却与地方豪强勾结,泄露机密,构陷忠良,更欲在事发后为其遮掩。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蒙毅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冯成浑身抖如筛糠,冷汗如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押下去,严加看管!等候陛下发落!”蒙毅一挥手。
郎卫将烂泥般的冯成拖走。
蒙毅起身,走到院郑
东方际微亮,映着他刚毅的脸庞。
他手中,握着另一份刚刚送到的、来自河东郡守的密报——柳氏本家已被控制,查抄出大量与朝中官员往来书信、贿赂账册、以及私藏兵甲、僭越之物。铁证如山。
他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眼中锐光闪烁。
是时候,去面见陛下了。
这场由工院遇袭引发的、席卷地方与朝堂的暗战与反击,至此,终于要落下帷幕。而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晨光破晓,照亮了咸阳宫巍峨的轮廓,也照亮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惊雷的帝国心脏。
乌云散尽,魑魅现形。
而阳光之下,有些罪恶,再也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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