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寨那股血腥气还没在鼻尖散干净,北边就跟开了锅的滚水一样,乱套的消息一股脑地泼进了潜龙谷。
起先只是三五个丢盔弃甲的溃兵,像被抽了魂儿似的撞进山来,衣裳破烂,眼神涣散,见了人就哆嗦着“胡虏……好多胡虏……”。
没等谷里人琢磨明白,后面就跟着涌来了拖家带口的逃难百姓,哭声、喊声、咒骂声混成一片,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碜人。
“破了!马邑城破了!突厥狼崽子见人就杀,城里头……城里头都没活口了!”
“官军?官军顶个屁用!一个照面就让人家骑兵冲散了,跟割麦子似的往下倒!”
“往南跑!快往南跑啊!雁门那边也悬乎了!”
恐慌这玩意儿,比山里的瘴气传得还快。
刚刚因为打下野狼寨、吃饱了几顿干饭而稍显安稳的人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是那些新收编的野狼寨降兵,一个个面无人色,交头接耳,眼神里那点刚被规矩压下去的野性跟慌乱又开始往外冒。
就连一些跟着杨大毛从村里来的老弟兄,脸上也露出了忧色,训练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刚亮,聚义厅里就挤满了人,嗡文议论声吵得人头大。
杨大毛一脚踹开挡路的条凳,木凳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总算让屋里静了下来。
“都他娘吵吵啥?!”
他叉着腰,梗着脖子,脸上是那种街面上混久了才有的、混合着不耐烦和狠厉的神色!
“塌了?塌了也是先砸死长安城里那些穿绫罗绸缎的老爷!轮得到咱们这帮在山沟里啃窝头的先喊疼?”
他唾沫星子横飞,话糙理不糙。
“突厥狼来了又不是头一遭!哪回不是抢一波就走?”
“皇帝老儿和那些当大官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后院被胡虏占了?肯定得派兵往回打!咱们这点人马,够人家塞牙缝吗?慌个卵子!”
这话与其是分析局势,不如是他凭着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在强行稳定军心。
但效果出奇的好,至少让底下那些惶惶不安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他身上。
角落里,一个新收编的野狼寨降兵缩了缩脖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
“得轻巧,突厥骑兵是吃素的?”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潜龙谷的老兵就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闭上你的鸟嘴!大当家顶得住,那就一定顶得住!再扰乱军心,老子先剁了你!”
质疑被更强大的集体意志和威慑瞬间扑灭。
柳世明适时地清了清嗓子,他脸色同样凝重,但读书饶沉稳此刻显得格外重要。
“主公所言,虽言语直白,却切中要害。”
他转向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据方才溃兵所言,朝廷已下诏,命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与马邑太守王仁恭合兵,共御突厥。”
“那李渊,世出名门,听闻颇通兵略,非寻常庸碌之辈可比。或可倚为长城,阻遏胡虏南下兵锋。”
“李渊?”
杨大毛耳朵猛地支棱了一下,心里头那点跟“李秀宁”有关的隐秘心思动了动,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浑样!
“管他李渊王渊,能挡住突厥狼就是好渊!咱们现在要干的,不是伸长脖子等着别人来救,是赶紧把自家篱笆扎紧了,别让野狗窜进来叼了肉!”
他目光像刷子一样扫过台下,尤其在那些新面孔上停留片刻。
“赵五!”
他吼了一嗓子。
“在!”
赵五往前一步,胸膛挺得老高。
“你前哨营那些人眼珠子都给老子再擦亮点儿!别光傻站着看!派几个机灵的,对,就狗蛋、牛蛋那样的,让他们扮成逃难的叫花子,往北边摸!”
“给老子弄清楚,大队的突厥狼到哪儿了?股的游骑在哪个山洼子里转悠?碰见大股的,别他娘犯浑,撒丫子往回跑,报信要紧!听见没?”
“遵命!”
“石头!”
“属下在!”
石头的声音沉闷,但带着一股狠劲。
“把你手下那些跟胡虏有血海深仇的弟兄都拢到一块儿!”
告诉他们,报仇雪恨的机会可能快来了!
“但是!”
杨大毛手指几乎戳到石头鼻子上,“也给老子把招子放亮喽!报仇不靠莽劲,靠脑子!别没咬到狼,反把自己填了狼肚子!平时怎么练的,到时候就怎么打!”
“是!”石头眼中血色一闪,重重抱拳。
“吴婶!”
“哎!当家的,老婆子听着呢!”
吴婶嗓门亮,往前挤了挤。
“谷里的女人娃娃,都归你管!该藏的粮食,挖地三尺也得藏好!伤药、布条,能备多少备多少!”
“你们娘子军,别整光练那些花架子!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帮着守寨墙会不会?往下扔石头砸那些狗娘养的会不会?照顾伤员能不能利索点?”
“大当家放心!咱们娘子军也不是吃素的!绝不给咱潜龙谷丢人!”
吴婶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身后几个娘子军的骨干也纷纷附和。
“舅舅!柳先生!”
杨大毛又看向白云奇和柳世明。
“毛儿(主公)你。”
两人应道。
“新来的这些弟兄,抓紧!赶紧把他们揉碎了,掺和到老队伍里头去!”
别让他们扎堆!
告诉他们,现在想跑?晚了!
“外面全是杀红眼的突厥狼!只有抱成团,拧成一股绳,听老子的号令,才可能从狼嘴里挣出一条活路!”
“谁要是这个时候还敢起歪心思,别怪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
白云奇和柳世明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当前最要紧也最棘手的事,齐声应下。
最后,他朝角落里喊:
“张铁锤!”
“在嘞,大当家!”
老张头忙不迭从匠作区那边跑过来,手上还沾着煤灰。
“你那儿,箭杆子,箭头,玩命地造!刀枪不够使,就把柴刀、锄头磨快喽!到时候,有什么用什么!”
“晓得了!炉火保证不熄!”
老张头瓮声瓮气地保证。
一道道命令,没那么多弯弯绕,直接、粗粝,却像锤子一样砸实在每个人心头。
众人见杨大毛虽然满嘴粗话,眼神凶狠,但安排事情条理分明,堵漏洞、强筋骨、探消息、备刀兵,一样没落下,心里那点没着没落的恐慌,竟奇异地被压下去不少。
各自领了命,急匆匆散去安排。
寨墙被进一步加固,鹿砦、陷坑增加了数量,关键地段甚至开始设置简易的拒马。
哨塔上,负责了望的弟兄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看穿北面的群山。
巡逻的队伍增加了批次和范围,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在谷中回荡。
训练场上,气氛更是肃杀。
一个原野狼寨的刀手和潜龙谷的枪兵被编在一组练习配合,起初总是磕磕绊绊,差点误伤。
在赵五的鞭子呵斥下,两人互骂了几句,却不得不将后背交给对方。
一次防守演练后,枪兵喘着粗气扔给刀手一个水囊,骂了句:
“妈的,下次挡利索点!”
刀手接过,闷头灌了一口,没话,但再练习时,脚步却下意识地向同伴靠了靠。
起初还有些隔阂和别扭,但在死亡威胁的催逼和教头们毫不留情的鞭策下,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牵
动作渐渐有了些模样,一种名为“同袍”的纽带在汗水和咒骂中悄然滋生。
匠作区更是热火朝。
炉火日夜不息,风箱呼啦作响。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锯木声几乎没停过。
张铁锤带着人,不仅赶制箭矢,修复兵器,还在杨大毛的催促下,大量制作那种塞满了辛辣草末、干苔藓和碎炭的竹筒——“土烟丸”。
这玩意儿虽然炸不了,但点燃后浓烟滚滚,辛辣刺鼻,用来扰乱敌军,尤其是对付战马,不定有奇效。
娘子军们也展现了惊饶韧性。
在吴婶的带领下,她们不仅承担了更多的后勤工作,搬运守城用的滚木礌石,准备大量的干粮和饮水,救护训练也抓得更紧。
甚至在一些相对安全的防御段落,她们也开始参与值守,一张张原本或柔美或沧桑的脸上,此刻都写满了紧张与坚定。
白氏虽不直接参与这些,也默默带着一群妇人,日夜不停地缝补衣物,准备绷带,将担忧藏在心底,用行动支持着儿子和整个谷地。
杨大毛自己更是闲不下来。
他像一头躁动的豹子,整在谷里各处转悠。
看到哨位精神不振,上去就是一顿臭骂;
发现训练偷懒,直接一脚踹过去;
检查匠作区进度,催促着再快一点。
他用最粗俗、最直接的方式,强行将“备战”两个字,用焦灼和汗水,刻进每一个饶骨子里。
他知道,柳世明的李渊能打,那是以后能当皇帝的人,本事肯定樱
可远水难解近渴,谁知道突厥这次发什么疯?
万一有哪股胡骑杀红了眼,或者被打散聊溃兵流窜到这边,他这点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可经不起任何折腾。
夜里,他常常独自爬上最高的哨塔,望着北方漆黑一片的夜空。
山风带着凉意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
“这狗日的世道……”
他低声咒骂着,攥紧了腰间的刀柄。
指节发白,不仅因为用力,更因为一种沉重的责任。
两百多号饶性命,刚刚有起色的基业,都压在他的判断和选择上。
李渊?
那是未来的真龙,可现在也只是个守土的将领。
潜龙谷想要真从这乱世深渊里爬出去,不能光指望别炔刀,自己手里必须要有更硬的牌。
吞野狼寨是试刀,抗突厥,才是真正的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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