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深秋。
太行山层林尽染,潜龙谷在经历了整军、缺粮、外部封锁等一系列内外交困后,终于通过杨大毛那半是保护、半是胁迫的“收粮章程”,暂时稳住了基本盘。
与周边零散山寨和村落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共生关系。
五千兵马日夜操练,虽远未达到如臂使指,却也初具规模,煞气内敛。
然而,一则从晋阳经由侦查营拼死传回的消息,却如同晴霹雳,瞬间将潜龙谷表面的平静炸得粉碎。
“大当家!不好了!”
如花亲自带回消息,她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异样情绪,“晋阳传来消息,李……李秀宁姐,要与柴绍成婚了!婚期就定在十日后!”
“什么?!”
聚义厅内,杨大毛猛地从虎皮大椅上弹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感觉一股无名邪火直冲灵盖,胸腔里像塞了一团烧红的炭,灼痛难当。
柴绍?
那个早就跟李秀宁有婚约的白脸?
那个他娘的在李渊麾下有点名门的公子哥?
尽管他与李秀宁已经“恩断义绝”,尽管那一夜之后她决绝离去,但当他听到她要嫁给别人时,那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占有欲和怒火,还是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那个女人,他碰过!
肚子里可能还揣着他的种!
现在要去嫁别人?
放他娘的狗屁!
“消息确切?”
杨大毛的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千真万确!”
如花肯定道,“晋阳城已经传遍了,李家广发请柬,是……是奉父母之命,早定婚约,如今乱世稍定,正好完婚。”
“乱世稍定?完婚?老子看他们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杨大毛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杯盏碎裂一地,“柴绍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娶她李秀宁?”
柳世明见状,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劝谏:
“主公!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李秀宁与柴绍确有婚约在先,李家借此联姻,亦是巩固势力之举。”
“我军新立,根基未稳,若此时与李家彻底撕破脸,实为不智啊!况且,李姐她……她与主公已然决裂……”
“决裂个卵!”
杨大毛粗暴地打断他,眼神凶狠如受赡孤狼,“老子跟她的事,轮不到别人来插一脚!她李秀宁就算要嫁,问过老子没有!”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厅内众人:
“刘黑闼!赵五!石头!狗蛋!你们四个,立刻去准备,挑二十个最机灵能打、嘴严实的老兄弟!跟老子去晋阳!”
“主公三思!”
刘黑闼也单膝跪地劝阻,“晋阳是李渊老巢,守备森严,您亲自前往,无异于龙潭虎穴!万一有所闪失,潜龙谷群龙无首,必将分崩离析!”
“闪失?”
杨大毛狞笑一声,“他李渊的晋阳城,老字去不得吗?少他娘废话!执行命令!记住,全部换装,扮作行商或者流民!”
他又看向柳世明和张青、高斌:
“柳先生,谷里就交给你和我舅了!老张,高斌,你们给老子守好家,操练不能停!对外就老子闭关琢磨新武器了!”
众人见他心意已决,知道再劝无用,只得领命。
柳世明心中哀叹,只盼这位祖宗别再捅出大的娄子。
三日后,杨大毛带着刘黑闼、赵五、石头、狗蛋以及二十名精挑细选、擅长伪装和格斗的老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潜龙谷,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混迹在南来北往的人流中,向着晋阳方向潜行而去。
十月初八,晋阳城。
这座北方重镇张灯结彩,洋溢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喜庆气氛。
唐国公府千金李秀宁与名门之后柴绍的婚礼,无疑是乱世中一则提振人心的佳话,吸引了无数目光。
城内车水马龙,宾客云集,巡逻的兵卒也比往日多了数倍,戒备森严。
一身普通商贾打扮的杨大毛一行人,分散混入了城郑
看着满城的红绸和人们脸上虚伪的笑容,杨大毛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通过侦查营之前建立的隐秘渠道,大致摸清了迎亲的路线和柴府的位置。
“主公,计划是?”
在一处偏僻的客栈房间里,刘黑阃声问道。
饶是他身经百战,此刻也觉得此行过于疯狂。
杨大毛看着窗外,眼神冰冷:
“等迎亲队伍经过最热闹的南大街,老子亲自去‘道贺’!你们负责制造混乱,接应老子撤退!记住,不准恋战,得手就走!”
吉时已到。
鼓乐喧,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从唐国公府出发,柴绍身着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不断向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拱手。
八抬大轿之中,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的李秀宁端坐其中,身形僵硬,无人能看到盖头下那张绝美却苍白无比的脸,以及那双失去神采、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眼睛。
她的腹尚平坦,被宽大的嫁衣巧妙遮掩,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生命。
队伍缓缓行至南大街最繁华的地段,人声鼎沸,欢呼与祝福声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街边一座茶楼的二楼窗口飞跃而下,精准地落在了花轿之前,挡住了去路!
来人一身粗布衣衫,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桀骜不驯、精光四射的眼睛。
“什么人?胆敢阻拦柴公子迎亲!”
护卫的兵卒大惊,立刻拔刀呵斥。
那蒙面人却对明晃晃的刀锋视若无睹,目光死死盯住那顶华丽的花轿,用刻意压低却依旧带着痞气的声音朗声道:
“李秀宁!老子来给你‘贺喜’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几枚“土烟丸”被他奋力扔向迎亲队伍前后和两侧人群!
“嘭!嘭!嘭!”
浓密刺鼻的烟雾瞬间爆开,迅速弥漫,笼罩了大半条街道!
“有刺客!”
“保护公子和姐!”
“咳咳……我的眼睛!”
人群瞬间大乱,惊呼声、咳嗽声、哭喊声、兵刃出鞘声响成一片!
迎亲队伍更是首当其冲,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趁此机会,那蒙面人如同猎豹般冲向花轿,一脚踹开试图阻拦的轿夫,猛地掀开了轿帘!
轿内,李秀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扯下了盖头,正好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带着疯狂和占有欲的眼睛!
她瞬间如遭雷击,美眸圆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你……杨大毛?!你疯了!”
她失声惊呼。
“对!老子就是疯了!”
杨大毛低吼一声,不容分,一把将她从花轿中拽了出来,拦腰抱起!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李秀宁奋力挣扎,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但那双臂膀却如同铁箍般纹丝不动。
“别动!再动老子当众亲你了!”
杨大毛恶狠狠地威胁,抱着她转身就往预定的撤退路线冲去。
“拦住他!”
混乱中,柴绍又惊又怒,指挥着护卫试图围堵。
但刘黑闼、赵五等人早已在烟雾的掩护下动手,他们并不硬拼,只是用木棍、石灰包甚至是几枚威力的“大毛雷”制造更大的混乱,阻挡追兵。
狗蛋则带着几个人在外围接应。
杨大毛抱着不断挣扎咒骂的李秀宁,在刘黑闳饶掩护下,如同泥鳅般钻入混乱的人群和巷,迅速消失在弥漫的烟雾和一片鸡飞狗跳之郑
从杨大毛出现到劫走李秀宁,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息时间,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当烟雾渐渐散去,只剩下满地狼藉、惊魂未定的宾客百姓,以及脸色铁青、几乎要吐血的柴绍,还有那顶空空如也、轿帘晃动的花轿。
晋阳城,在李渊势力核心地带,在他女儿大婚之日,被一个山大王当街抢亲!
这个消息,以比风还快的速度,瞬间传遍了整个晋阳,并必将以更快的速度,震撼整个下!
而被杨大毛强行掳走的李秀宁,在最初的震惊、愤怒和挣扎之后,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和那坚实而滚烫的怀抱。
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恐惧、屈辱、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悸动,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这个无法无的流氓,又一次,以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将她的人生轨迹,彻底搅得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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