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年(公元618年)七月廿七,夜,太行山黑风岭。
山风穿过嶙峋的石隙,发出呜呜的怪响,像千百个冤魂在哭嚎。
半山腰处,黑风寨如同一个蹲踞在阴影里的巨兽,几点零星的灯火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摇曳。
寨墙了望台上,两个抱着长矛的喽啰正在打盹。
年纪稍轻的那个被风声惊醒,打了个寒颤,捅了捅同伴:
“王三哥,你听这风声……瘆得慌。”
老喽啰王三睁开惺忪睡眼,啐了一口:
“怕个鸟!这鬼地方,除了咱们,连狼都不乐意来。”
他指了指脚下险峻的山道,“看见没?就这一条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官军?官军来了也得在下面喝风!”
话虽如此,王三自己心里也直打鼓。
自从大当家“镇山虎”杀了原先几个不服管束的头目,强行坐上头把交椅,这寨子里的气氛就越来越不对。
分赃不均,人心离散,前几日还传闻南边的草上飞那边得了好处不分过来,两边差点又动刀子。
“听……雁门那个姓杨的燕王,手底下兵强马壮……”
年轻喽啰压低声音。
“闭嘴!”
王三低喝,紧张地四下张望,“这话也是你能的?让巡哨的听见,心你的舌头!”
他顿了顿,声音也低下来,“……不过,最近是得心点。大当家下令多备滚木礌石,加强巡逻,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就在这时,山下极远处的黑暗里,似乎有几点微弱的火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是什么?”
年轻喽啰指着下方。
王三眯着眼看了半,只有一片漆黑。
“眼花了罢!这大半夜的,除了鬼火还能有啥?”
他强自镇定,心里那点不安却像墨滴入水,渐渐晕染开来。
他看不到的是,就在他们脚下数百丈,几乎垂直的峭壁阴影中,几十个如壁虎般紧贴石壁的黑影,正借着微弱的月光和岩石棱角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他们口中衔着短刀,腰间缠着浸过油的绳索,动作敏捷而稳定,正是秦琼亲自从军中挑选出的攀岩好手,由旅帅赵大柱带领,执行九死一生的奇袭任务。
同一时刻,黑风岭主峰对面稍矮的山梁密林中,秦琼披着一件深色斗篷,静静立在一块巨石之后。
他身后,是四千名精锐老兵,如岩石般沉默潜伏,只有偶尔传来的甲叶轻微摩擦声和压抑的呼吸。
更远处山林里,还藏着六千新兵,他们将承担第二波冲击和打扫战场的任务。
亲兵校尉递上一个水囊,秦琼摆摆手,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着对面黑风寨模糊的轮廓。
他的副将,一位姓张的果毅都尉凑近,低声道:
“将军,赵旅帅他们按时辰算,该到后山绝壁了。只是那地方……真能爬上去?”
“探路的降匪,采药人曾靠藤蔓上下,但路径早已荒废。”
秦琼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赵大柱是山中猎户出身,攀崖走壁如履平地。若他上不去,便无人能上。我们在此,就是给他们创造机会,也是最后的保障。”
他的计划狠辣而缜密:
大军明日在正面佯攻,吸引所有匪徒注意,给赵大柱的奇袭队创造破寨机会。
同时,他已派人往南,故意让草上飞那边知道“官军主力要打黑风岭”,以匪寇之间脆弱的信任,草上飞多半会坐视不理。
“报——”
一名斥候从灌木中钻出,单膝点地,“将军,南边鹰嘴崖方向,程将军部已按约定,今晨起大造声势,疑兵已动。”
秦琼微微点头。
程咬金那边打得越热闹,他这边的压力就越,黑风岭的匪徒也越容易相信主攻方向不在自己这里。
他抬头望了望色,启明星已在东方微亮。
“传令下去,原地歇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亮之后,听我号令。”
七月廿八,清晨。
黑风寨内,气氛格外紧张。
寨墙上人影憧憧,滚木礌石堆得老高,“镇山虎”拎着他那柄沉重的开山斧,亲自在寨门楼上巡视。
这汉子身高八尺,满脸横肉,一只眼早年火并时被刺瞎,罩着个黑皮眼罩,更添几分凶戾。
“都他妈给老子打起精神!”
他声如破锣,唾沫星子喷了旁边头目一脸,“雁门的兵又他娘不是三头六臂!咱这黑风岭,就是阎王来了也得扒他三层皮!守好了,山下那些肥羊商队,以后全是咱们的!”
匪徒们轰然应诺,但不少老匪眼神闪烁。
他们见识过真正的战阵,知道凭险固守是一回事,真和正规军硬碰硬是另一回事。
巳时初(上午九点),山下鼓号齐鸣!
只见山道转弯处,烟尘大起,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官兵列队而出,打头的正是秦琼的将旗。
约有四千人马,在山脚开阔处展开阵型,刀盾手在前,弓弩手在后,更有数十架简易的云梯、撞车被缓缓推上前。
寨墙上一阵骚动。
“镇山虎”独眼圆睁,吼道:
“慌什么!就这么点人,想攻老子的寨子?弓箭手准备!等他们进入百步,给老子往死里射!”
秦琼立马阵前,冷静地观察着寨墙上的防御。
匪徒的慌乱在他预料之中,他要的就是吸引所有目光。
他缓缓抬起右手。
战鼓节奏一变。
前排刀盾手齐声怒吼,盾牌高举,结成紧密的龟甲阵,开始沿着陡峭的山道向上推进。
后方弓弩手以散兵线跟随,寻找射击机会。
“放箭!”
“镇山虎”一声令下。
黑风寨墙头箭如飞蝗,但多数叮叮当当打在包铁的木盾上,效果有限。
官军阵型严整,步步为营,虽然推进缓慢,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与此同时,后山。
赵大柱和三十名弟兄,如同从崖壁上长出的石笋,已经悬在距离寨墙顶端仅数丈的绝壁处。
他们听着前方传来的喊杀声和鼓声,知道将军已经开始佯攻。
下面就是匪寨的后院,杂乱地搭建着窝棚、马厩和仓库,只有零星几个匪徒在走动。
最高的那栋木楼,想必就是匪首的住所。
赵大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身边的弟兄们打了几个手势。
众人会意,利用岩缝和枯藤固定好身体,从背上取下强弓,搭上特制的火箭。
“嗤啦”几声轻响,火折子点燃了浸油的布条。赵大柱眼神一厉,低喝:“放!”
十三支火箭划出弧线,精准地落向木楼屋顶、马厩草料堆和几处看起来像是库房的地方。
时值盛夏,干物燥,几乎是眨眼功夫,几处火头便窜了起来!
“走水啦!后山走水啦!”
凄厉的喊叫顿时打破了山寨后方的平静。
前寨正全力应付正面进攻的匪徒们回头一看,只见浓烟滚滚,火光映,顿时大乱!
“镇山虎”又惊又怒:
“怎么回事?后面哪来的火?快分人去救!”
就在匪徒注意力被大火吸引,阵脚微乱的刹那,赵大柱等人如猿猴般荡起绳索,矫健地翻上寨墙!留守后墙的几个匪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迅疾无声的短刀割开了喉咙。
“弟兄们,随我开门,迎大军!”
赵大柱夺过一杆长枪,率领几十名死士,如猛虎下山,直扑防守相对薄弱的寨门内侧!
前寨,“镇山虎”终于意识到中计了。
“妈的!有内奸!后面有官军的人!”他狂吼着,挥舞大斧就想带人去堵寨门。
但已经晚了。
山下,秦琼看到寨中火起、喊杀声从后方传来,知道奇袭成功,一直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锐光。
他拔出佩刀,向前一指,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军:
“贼寨已破!全军——攻!”
战鼓声瞬间变得急促而狂暴!
原本稳步推进的刀盾手猛然加速,后排蓄势已久的弓弩手也全力抛射,压制寨墙。
更关键的是,那几十架云梯和撞车被奋力推向寨墙,真正的强攻开始了!
而在黑风寨内部,赵大柱等人虽然人少,却个个是以一当十的死士,趁乱猛攻,竟然真的杀散了守门的匪徒,合力抬开了那沉重的门闩!
“轰隆”一声巨响,包铁的木寨门被从外面狠狠撞击!
“顶住!给老子顶住!”
“镇山虎”目眦欲裂,亲自带亲兵冲过来。
“咔嚓!”
又是一声巨响,门闩断裂!沉重的寨门被外面的撞车轰然撞开!
下一刻,如决堤洪水般的燕军精锐,怒吼着从洞开的寨门涌入!当先一员大将,白马银枪,正是秦琼!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挥舞大斧、状若疯虎的“镇山虎”。
“贼首受死!”
秦琼清叱一声,策马直冲过去。
战马在崎岖的寨内地面竟也奔驰如飞。
“镇山虎”狂吼着迎上,开山斧带着恶风劈头斩落!
秦琼不闪不避,长枪如毒龙出洞,后发先至!
枪尖精准地穿过斧影,“噗”地一声,没入“镇山虎”的咽喉!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独眼兀自圆睁,满是惊愕与不甘。
匪首一死,本就士气濒临崩溃的匪众彻底瓦解。
“跪地弃械者不杀!” 的吼声响彻山寨。
七月廿八,午时,黑风岭克。
是役,阵斩匪首“镇山虎”及顽抗者六百余,俘虏三千八百人,救出被掳掠的妇孺百余人。
缴获兵甲、粮秣、金银不计其数。
秦琼所部伤亡仅一百二十余人,其中大半是攀崖奇袭的赵大柱所率死士——三十人,最终活着打开寨门的,只剩九人,且个个带伤。
秦琼站在还在冒烟的匪首木楼前,看着士卒们押解俘虏、清点物资。
张都尉满脸喜色地跑来汇报战果。
“将军神算!奇正相合,一日破寨!”
秦琼脸上却无太多喜色,他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鹰嘴崖。
“黑风岭虽破,不过是占了匪徒内乱、地势虽险却有隙可衬便宜。程将军那边,才是真正的硬骨头。”
他沉声下令:
“迅速清理战场,妥善安置俘虏和百姓,阵亡弟兄的遗体务必收敛好。留一千人驻守此寨,打通道路。其余人马,立即休整,随时准备南下,策应程将军。”
他知道,太行山的匪患,才刚拔掉第一颗,也是最暴躁易怒的一颗牙。剩下的那颗,藏在更深的巢穴里,恐怕更狡猾,也更难缠。
而此刻的雁门,杨大毛接到黑风岭大捷的初报后。
他放下绢报,走到窗前,目光似乎穿透了屋宇,落在了东南那片层峦叠嶂之上。
“知节,”他低声自语,“该你了。让老子看看,你这‘混世魔王’,到底有多少道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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