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统元年正月廿八,太极殿。
朝会的气氛有些凝重。
礼部尚书白云奇手持一份奏章,正朗声宣读推邪正音”的具体方略:
“……各州郡县学,须设正音教习,由朝廷选派通晓幽州话的儒生担任。”
“官吏考核,增正音一项,三年内不通者不得升迁。科举乡试以上,答卷须用正音书写,违者不录。”
话音未落,殿中已响起低语。
“这……未免太严苛了。”
一位江南籍的官员忍不住低声道。
另一位关中出身的官员也皱眉:
“我辈苦读诗书,如今竟要学那北地土话……”
魏征扫视众人,沉声道:
“正音之策,关乎政令通达、教化统一。陛下已有明旨,诸公若有异议,可当庭奏陈。”
殿中沉默片刻,终于有一人出联—是扬州籍的治书侍御史张蕴古,年约四十,江南吴郡人。
“陛下,臣有本奏。”
张蕴古躬身,“正音之策,立意虽好,然推行过急,恐生民怨。”
“江南士子,自幼习吴语,如今强令改学幽州话,无异于重辟蹊径。且各地乡音,乃千年所成,骤然更易……”
“张御史此言差矣。”
白云奇接口道,“正音非为废乡音,乃为增一通语。正如文字统一,方言依旧在。”
“官吏传达政令,学子应试科考,用正音;归家与亲人叙话,自可用乡音。两不相碍。”
张蕴古还要再,杨大毛抬手止住。
“张卿是吴郡人?”
他问道。
“是。”
“朕问你——若有一扬州县令,调任幽州,百姓所言他听不懂,他所令百姓不明白,这县令该如何施政?”
“朕给你讲个真事。”
杨大毛道,“去年,一个苏州籍的县尉调任代郡,当地上报‘有虎患’,他听成了‘有户患’,以为是户口纠纷,置之不理。”
“结果猛虎伤人,酿成大祸。只因一个字的音差! 张卿,你这官话统一,是要紧不要紧?”
张蕴古语塞。
“再问,”杨大毛继续道,“若有江南学子金榜题名,授官河北,因言语不通,遭胥吏蒙蔽,政事荒废,这又是谁之过?”
殿中鸦雀无声。
杨大毛缓缓起身,走下丹陛:
“朕知道,让你们改口音,不容易。朕初到洛阳时,听洛阳话也费劲。”
“但诸位想想——咱们打仗时,为什么军中要用统一的号令?因为号令不一,仗就打不赢。”
他环视众臣:
“如今治国,也是一个道理。政令不通,教化不一,这国家就是一盘散沙。”
“今日你听不懂我,明日我弄不清你,久而久之,南北隔阂,东西分化,这大隋,还能叫一个大隋吗?”
他走到张蕴古面前,拍拍他肩膀:
“张卿,你是读书人,该明白‘书同文、车同轨’的道理。秦朝统一文字,用了多少年?咱们统一语言,也要时间。但总要有人开这个头。”
张蕴古沉默良久,终于躬身:
“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
杨大毛回到龙椅,“正音之策,势在必校但礼部要注意方法——不可强压,要引导。”
“可编些通俗歌谣,编些有趣故事,让百姓觉得学正音有用、有意思。孩童蒙学,先从正音学起;官吏考核,循序渐进。”
他看向白云奇:
“白尚书,给你五年时间。五年后,朕要看到成效。”
“臣遵旨!”
议事毕,杨大毛刚宣布散朝,高无庸便上前低声道:“陛下,水师统领沈光将军已在偏殿候旨,请求觐见。”
“宣。”
片刻后,一个身材精悍、肤色黝黑的中年将领大步进殿。
他约莫四十出头,一身水师戎装,行走间带着长期在船上的摇摆福
正是原郑国水师统领沈光。
“末将沈光,拜见陛下!”
“沈将军请起。”
杨大毛仔细打量他,“听闻将军已到任半月,水师筹建如何了?”
沈光起身,声音洪亮:
“回陛下,末将已勘定三处船坞选址:洛阳城北黄河渡口、巩县洛水湾、汜水河口。”
“现已招募船匠三百余人,水兵六千。大船只已增至百艘,其中楼船三艘,艨艟二十艘,其余为走舸、斗舰。”
杨大毛点头:
“进度不慢。有何难处?”
“难处有三。”
沈光直言不讳,“其一,北方善造船匠稀少,需从江南招募,但江南如今是杜伏威地盘,匠人多不敢北来。”
“其二,水军训练需开阔水域,黄河水急浪高,不宜新兵操练。其三……”
他顿了顿:
“战船建造,需大量木材。上好楠木、樟木,多产于江南、巴蜀。北地松木、杨木,易腐易裂,不堪久用。”
这些都是实际问题。
杨大毛沉吟片刻,道:
“匠人一事,朕让工部设法。可派人携重金南下,暗中招募。”
“杜伏威如今忙着与萧铣争地盘,未必姑上这些。”
“水域训练……”
他看向高无庸,“黄河沿岸,可有适合的湖泊?”
高无庸想了想:
“荥阳附近有圃田泽,方圆数十里,水势平缓,可作训练之用。”
“好。”
杨大毛对沈光道,“就在圃田泽设水师大营。至于木材……”
他忽然想起什么:
“告诉张铁锤,用‘桐油防腐法’。”
沈光一愣:
“桐油?”
“将木材表面涂以桐油,可防水防蛀。”
杨大毛解释道,“虽不如楠木耐久,但撑个十年八年没问题。待取了江南,再换好木料。”
这法子是他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记忆——中世纪欧洲战船多用此法。
沈光眼睛一亮:
“末将领命!”
“还有,”杨大毛补充,“战船设计,要多请教江南船匠。北人擅马战,南人擅水战,这点要承认。不要觉得用了南人,就失了面子。”
“末将明白!”
沈光退下后,杨大毛独坐殿中,手指轻敲案几。
水师是取江南的关键,必须抓紧。
但江南不止有杜伏威,还有萧铣、沈法兴、李子通等势力,错综复杂。
“十年……”
他低声自语。
十年时间,他要拿下江南,统一南方。
而李世民,此刻在做什么?
长安,太极宫。
李世民确实没有闲着。
收到杨大毛的十年之约后,他表面上回了那封挑衅的信,暗地里却连夜召见了心腹重臣。
“杨大毛要十年太平,朕偏不让他如愿。”
李世民眼中寒光闪烁,“房玄龄,蜀中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房玄龄躬身:
“已联络益州豪族赵郡李氏、蜀郡张氏。他们愿为内应,只待陛下大军入蜀。”
“窦建德呢?”
“夏王态度暧昧。”
长孙无忌道,“似在观望。”
“观望?”
李世民冷笑,“那就让他观不成。传信给王伏宝——告诉他,若愿归唐,朕许他幽州节度使。”
这是明晃晃的挖墙脚。
杜如晦迟疑:
“陛下,十年之约刚定,若此时动作,恐落人口实。”
“谁朕要动兵?”
李世民嘴角微扬,“杨大毛比国力,那朕就跟他比。蜀中沃野千里,号称府。取蜀之后,朕广开屯田,兴修水利,轻徭薄赋——十年后,看谁百姓富足!”
他顿了顿,又道:
“不过……有些事,未必需要动兵。”
“陛下的意思是?”
“杨大毛不是要推行什么‘正音’吗?”
李世民眼中闪过算计,“此策必遭南方士戎触。朕可暗中资助江南那些反对正音的士族,让他们给杨大毛添点乱子。”
房玄龄皱眉:
“这……是否太过阴损?”
“阴损?”
李世民摇头,“玄龄,这是战争。战争不只是刀剑,还有人心。杨大毛想收拢人心,朕就让他收不成。”
他走到殿外,望着东方:
“十年……朕倒要看看,是你杨大毛的‘为生民立命’能成真,还是朕的李唐,能笑到最后。”
洛阳,慈安宫。
白氏太后这几日心情甚好。
儿子听了她的话,给弟弟白云奇安排了官职,又常来看她,陪她些家常话。
这日杨大毛来时,她正在后院菜园里摘菜——虽贵为太后,这习惯她却改不了。
“娘,这些事让宫人做就好。”
杨大毛劝道。
“自己动手,心里踏实。”
白氏将一把青菜放进篮里,擦了擦手,“大毛,你舅舅昨日来了,礼部事务繁杂,但他会用心学。”
“舅舅做事踏实,朕放心。”
母子二人在院中石凳坐下。
白氏看着儿子,忽然道:
“大毛,娘听……你在推行什么‘正音’?”
“是。统一官话,方便政令通校”
“这事……难吧?”
白氏轻叹,“娘在洛阳这些日子,听洛阳话都费劲,更别让下人都学幽州话了。”
杨大毛点头:
“难。但再难也要做。”
“娘知道你有主意。”
白氏握住儿子的手,“但娘要提醒你一句——凡事不可太急。百姓就像地里的庄稼,你浇水施肥,它慢慢长;你拔苗助长,它就死了。”
这话朴素,却深刻。
杨大毛心中一暖:
“娘的是。儿子记住了。”
“还迎…”
白氏犹豫片刻,“你那些妃子,也要常去看看。特别是秀宁,她是皇后,压力大。你多陪陪她,别让她一个人扛着。”
“儿子明白。”
从慈安宫出来,杨大毛心中感慨。
母亲虽不懂军国大事,但这些家常话里,却藏着治国的道理。
为君者,不能只盯着宏图大业,还要体察人心细微。
他信步走向承香殿。
这些日子忙于政务,确实冷落了李秀宁。
殿内,李秀宁正在教杨承业识字。
见杨大毛来,她让乳娘带儿子出去玩。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她问。
“来看看你。”
杨大毛在榻边坐下,“秀宁,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秀宁摇头:
“不辛苦。倒是你,朝堂上那些事,烦心吧?”
“烦心,但也得做。”
杨大毛握住她的手,“推行正音,筹建水师,还要防着你二哥耍花样……”
他将朝堂上的争论、水师的难处、李世民的暗中动作,一一给李秀宁听。
这个曾经驰骋沙场的女子,如今是他的皇后,也是他最好的倾听者。
李秀宁静静听着,末晾:
“大毛,你知道吗?我最佩服你的,不是你能打仗,而是你敢做这些别人不敢做的事。”
“嗯?”
“统一官话,自古没人做成。但你敢做。”
李秀宁看着他,“十年之约,看似示弱,实则以退为进。你心里装的,不是一时胜负,而是下长治久安。”
她顿了顿:
“这点,二哥不如你。”
杨大毛心中感动,将她揽入怀郑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当夜,杨大毛在寝殿批阅奏章时,高无庸呈上一份密报。
“陛下,暗卫刚送来的。”
杨大毛展开——是赵无咎的密报。
这位执掌“夜不收”的老太监,如今监察百官,消息灵通。
密报上写了几件事:
江南士族暗中串联,反对正音之策;
窦建德秘密接见大唐使者;
长安有密使入蜀,联络当地豪族……
最后一条让杨大毛眉头一皱:
红拂女近日频繁出入长安几家寺院,尤其与一位从洛阳来的游方僧侣接触密牵
暗卫探得,此僧原为江都某寺知客,萧后南下时曾随校
似在暗中联络什么人,所谈内容隐约涉及“骨血”、“名分”等词。
红拂女……
他想起那个英气勃勃的女子,想起那段短暂的露水情缘。
“陛下?”
高无庸见他出神,轻声唤道。
杨大毛回神,将密报收起:
“继续盯着。江南士族那边……让赵无咎派人接触,告诉他们,只要支持正音,朕许他们子弟入仕优先。”
“是。”
“至于红拂女……”
杨大毛顿了顿,“也盯着,但不要惊动她。”
“老奴明白。”
高无庸退下后,杨大毛独坐殿中,望着跳动的烛火。
十年之约,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李世民不会坐以待毙,窦建德还在摇摆,江南士族蠢蠢欲动……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但他不怕。
七年时间,他从一个山沟里的泥腿子,成了大隋皇帝。
如今有魏征、徐世积这些能臣,有秦琼、程咬金这些猛将,有李秀宁这样的贤内助,有千千万万支持他的百姓。
这下,他一定要把它治好。
窗外的洛阳城,万家灯火渐次熄灭。
而新的黎明,正在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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