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统元年四月初十,戌时。
江都宫,凝晖殿——这处宫殿的名字竟与洛阳萧后所居相同,或许冥冥中自有意。
殿内已重新收拾过,宫女太监换成了隋军带来的内侍,但陈设大多保留原样。
南阳公主站在殿中,手指轻抚过熟悉的紫檀雕花屏风,眼中泪光盈盈。
“这里……”
她声音微颤,“这里就是我那时候住的地方。这屏风是父皇从洛阳运来的,江南潮湿,紫檀防虫。”
杨大毛站在她身后,没有打扰。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苍白,不如让她自己静静感受。
高无庸悄步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太监,捧着食海
这位四十多岁的老太监,从雁门时期就跟着杨大毛,如今是大隋内侍总管,总领皇家事务。
他动作轻缓,将食盒中的几样菜布在桌上:
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莼菜汤,都是江南特色。
“陛下,公主,请用晚膳。”
高无庸躬身,“老奴特意让御厨照江都旧法做的,不知合不合口味。”
杨大毛点头:
“有心了。”
两人在桌前坐下。
南阳公主看着这些熟悉的菜肴,又看看这熟悉的宫殿,忽然泪如雨下。
“怎么了?”
杨大毛问。
“只是……想起了从前。”
南阳公主擦去眼泪,“那时候父皇还在,母后也在,每到春,父皇就会带我们来江都住几个月。他江南的春最美……”
她不下去了。
杨大毛握住她的手:
“以后每年春,朕都陪你来。”
南阳公主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真的?”
“君无戏言。”
她破涕为笑,那笑容如春花绽放,美得惊心动魄。
杨大毛心中一动,将她揽入怀郑
高无庸见状,使了个眼色,带着太监们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轻轻带上殿门。
殿外廊下,老太监垂手而立,望着檐角初升的月亮。
一个年轻内侍声问:
“公公,陛下今夜……宿在这里?”
高无庸瞥了他一眼:
“多嘴。”
年轻内侍吓得低头。
“记住,”高无庸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陛下身边当差,该看的看,该听的听,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的别。陛下待南阳公主如何,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是……”
“去准备热水、干净衣物,还有安神香。”
高无庸吩咐,“陛下今日劳累,公主情绪起伏,都需要好生歇息。”
“是!”
内侍们分头去忙。
高无庸独自站在廊下,望着殿内透出的暖黄烛光,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这位老太监在深宫数十年,见过太多悲欢离合。
杨广暴虐,宇文化及弑君,王世充篡位……
如今杨大毛崛起,他本以为又是一个乱世枭雄。
可这些日子看下来,这位新帝虽杀伐果断,却对身边人极重情义。
对白太后孝顺,对李皇后敬重,对后宫诸妃各有体贴,如今对南阳公主更是……
“或许,这下真该是他的。”
高无庸低声自语。
殿内,烛火摇曳。
南阳公主靠在杨大毛肩上,轻声:
“陛下,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带我来,谢你留着这宫殿,谢你……对我好。”
她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从到大,除了父皇母后,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杨大毛轻抚她的长发:
“以后有朕。”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
南阳公主忽然问:
“陛下明日就要进军丹阳吗?”
“嗯。”
杨大毛点头,“杜伏威在历阳,丹阳是他东面的门户。拿下丹阳,历阳便成孤城。”
“会很危险吗?”
“打仗哪有不危险的。”
杨大毛笑了,“但朕有火炮,有精兵,杜伏威挡不住。”
他顿了顿,看着南阳公主担忧的眼神,柔声道:
“你若担心,就留在江都。等朕拿下丹阳,再接你过去。”
“不。”
南阳公主摇头,“我要跟着陛下。陛下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好。”
晚膳用罢,高无庸适时进来,指挥宫女收拾碗碟,又奉上清茶。
“陛下,”他低声道,“刚接到洛阳飞鸽传书,魏相禀报:关中李世民有异动,似在调兵往潼关方向。秦琼将军已加强戒备。”
杨大毛眉头一皱:
“李世民这是想趁朕南征,偷袭洛阳?”
“魏相分析,应是佯动,意在牵制。但秦将军不敢大意,已调两万兵增防潼关。”
“告诉秦琼,守好洛阳即可,不必出关迎战。”
杨大毛沉吟,“另外,传旨给徐世积,让他盯着窦建德。北边不能乱。”
“老奴这就去拟旨。”
高无庸退下后,南阳公主担忧道:
“陛下,若后方有事……”
“无妨。”
杨大毛摆摆手,“李世民若真敢来,秦琼能挡他十半月。十时间,够朕拿下丹阳了。”
他眼中闪过锐光:
“杜伏威必须速战速决。拖久了,江南其他势力就会反应过来,联起手来对付朕。”
这是乱世的生存法则——快、狠、准。
四月初十一,辰时。
江都北门外,大军集结完毕。
经过一夜休整,将士们精神焕发。
马三炮的火炮营已重新装填弹药,十门火炮擦得锃亮。
程咬金、尉迟恭、刘黑闼、罗成、石头各率本部,列阵待命。
杨大毛金甲白袍,骑在乌骓马上。
南阳公主仍坐那辆青帷马车,跟在御驾后。
高无庸骑马随侍在侧——这是杨大毛特许的。
老太监虽不习武,但心思缜密,常能提醒些杨大毛忽略的细节。
“陛下,”高无庸低声道,“昨夜老奴查了江都府库账册,发现李子通还有一处秘密粮仓,在城南三十里的大云寺地下。存粮约十万石,守军仅百人。”
杨大毛眼睛一亮:
“好!尉迟恭!”
“臣在!”
“你带三千兵马,去大云寺取粮。取到后,一半运回江都,一半直接运往丹阳前线。”
“得令!”
尉迟恭领兵去了。
程咬金羡慕得直瞪眼:
“这黑厮,又捞着好差事!”
罗成笑道:
“程将军别急,丹阳城下有的是仗打。”
辰时三刻,大军开拔。
五万隋军,浩浩荡荡,沿长江东岸南下。
水师都督沈光率舰队在江面并行,大战船三百艘,帆影蔽江。
从江都到丹阳,水路三百里,陆路二百八十里。
杨大毛选择陆路——他要让沿途城池都看到,大隋军威。
果然,大军过处,沿途县城纷纷开城投降。
这些城池守军本就不多,主将又多是墙头草,见江都一日即破,李子通身首异处,哪还敢抵抗?
四月十二,大军抵扬州。
守将开城献降。
四月十三,过仪征。
县令率乡绅出城三十里相迎。
四月十四,黄昏时分,丹阳城已在望。
丹阳——古称润州(今南京),地处长江与运河交汇处,水陆要冲。
杜伏威在此驻兵三万,守将是其义子王雄延——此人勇武善战,号称“江淮第一猛将”。
此刻,王雄延站在丹阳城头,望着北方尘头大起,脸色凝重。
“隋军来了。”
他沉声道。
副将王虎低声道:
“将军,探马来报,隋军主力五万,还有水师配合。江都……只守了一日。”
“一日?”
杜伏威冷笑,“李子通那废物!若是老子守江都,至少能守十!”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暗暗心惊。
江都城坚粮足,守军三万,竟一日即破?
隋军的火炮,真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传令下去,”王雄延转身,“全城戒备!弓弩上墙,滚木礌石备足!另外——把城里那些读书人都给老子赶到城头!”
王虎一愣:
“将军,这是……”
“杨大毛不是自诩仁义吗?”
王雄延狞笑,“老子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对着满城百姓开炮!”
这是毒计,也是无奈之举。
王虎迟疑道:
“可这样一来,军心恐怕……”
“管不了那么多了!”
王雄延挥手,“按令行事!”
“是……”
命令传下,丹阳城中顿时哭喊一片。
一个白发老儒被军士从书斋拖出,怀中还抱着一卷《论语》,他颤声质问:
“尔等保境安民之师,安敢以百姓为肉盾?仁义何在!”
回答他的是一记枪杆。
更有母亲紧抱幼儿被推上城头,孩子的啼哭与士兵的呵斥混成一片。
不少底层军士面露不忍,执行命令时动作迟疑,队伍中弥漫着不安与羞愧的气息。
消息传到隋军大营时,杨大毛正在看丹阳城防图。
“王雄延把百姓赶上城头?”
程咬金瞪眼,“这狗娘养的!太下作了!”
罗成皱眉:
“陛下,若强行攻城,必伤及无辜。届时下人会陛下残暴……”
尉迟恭刚押粮回来,闻言怒道:
“那怎么办?难道不打了?”
众将看向杨大毛。
杨大毛沉默良久,忽然问高无庸:
“丹阳城里,可有咱们的人?”
高无庸躬身:
“老奴已联络上暗卫在丹阳的线人。守军副将王虎,有个老母住在城郑另外,王雄延的妾室刘氏,是江都人,与南阳公主的乳母有旧。”
杨大毛眼中闪过精光:
“好。今夜子时,派人潜入城中,联络这两人。”
“告诉王虎——若愿献城,朕保他全家富贵,他母亲封诰命。告诉刘氏——若愿助朕,事后许她带着私产离开,绝不追究。”
“老奴明白。”
高无庸顿了顿,“只是……若他们不从?”
杨大毛看向丹阳城方向,声音冰冷:
“那明日攻城,就怪不得朕了。”
他转身,对众将道:
“传令全军,今夜好生休整。明日午时——攻城。”
“是!”
众将领命而去。
杨大毛独自站在营帐外,望着暮色中的丹阳城。
城头灯火点点,隐约可见人影攒动。
那些被驱赶上城的百姓,此刻该有多恐惧?
王雄延,你这是自寻死路。
朕本想给你个痛快,你却非要拉全城百姓陪葬。
那好,明日朕就让你知道——
什么叫雷霆之怒。
夜风吹过,旌旗猎猎。
大战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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