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统元年五月初七,辰时。
历阳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将军府前已排起了长队。
百姓们扶老携幼,拎着布袋、陶罐,等待领取开仓的救济粮。
杨大毛特意命人在府门前支起大锅,熬着热气腾腾的粟米粥,粥里还难得地撒了些盐粒和菜干。
“陛下仁德啊!”
一个白发老妪捧着领到的一斗米,颤巍巍地要跪。
高无庸连忙搀住:
“老人家,陛下了,七十以上长者免跪。您拿好米,那边还有义诊棚,让医官给您瞧瞧腿。”
“好,好!”
老妪抹着泪走了。
杨大毛站在府门内侧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脸上没什么表情。
狗蛋在他身后低声道:
“陛下,从卯时到现在,已发放粮食八百石,领粮百姓四千余户。照这个速度,库里的存粮……”
“发,”杨大毛打断他,“百姓饿着肚子,什么仁政都是空话。”
“传令下去,再设四个施粥点,十二个时辰不停火。要让历阳百姓知道,跟着大隋,饿不死。”
“是。”
转身回到正堂,众将已等候多时。
“陛下,”张公瑾率先禀报,“降卒安置已毕。两万八千四百降卒中,五千二百老弱发给路费遣散;余下两万三千二百人打散编入各军。”
“另,杜伏威旧将四十七人,除战死者外,现关押三十九人,待陛下发落。”
杨大毛在主位坐下:
“李百药呢?”
“李百药率水师一万二千人、战船三百四十七艘归降,现由沈光将军暂管。此人……”
张公瑾顿了顿,“求见陛下,有要事相禀。”
“让他进来。”
片刻后,李百药被带了进来。
这位杜伏威的水师统领年约四十,皮肤黝黑,手掌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人。
他进堂后扑通跪倒:
“罪将李百药,叩见陛下。”
“起来话。”
李百药起身,却不敢抬头:
“罪将有三事禀报:其一,江淮水师船只多已老旧,需大修者八十余艘;”
“其二,水军士卒多为江淮本地人,家眷多在江南,军心不稳;”
“其三……罪将斗胆,请陛下给水军弟兄们一条活路。”
杨大毛眯起眼:
“你觉得朕会杀降卒?”
“罪将不敢!”
李百药连忙道,“只是……只是杜大王待弟兄们不薄,如今大王新丧,弟兄们心汁…”
“朕明白了,”杨大毛摆摆手,“你回去告诉水军弟兄:愿意留下的,按大隋军制发饷,家眷可迁来江北,由官府安置田地;”
“想回家的,发给路费,绝不阻拦。至于你……”
他顿了顿:
“朕封你为水师副都统,仍在沈光麾下。好好干,把水师给朕带好。江南水网密布,将来打江南,水师是重中之重。”
李百药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眼眶一红,重重磕头:
“罪将……臣李百药,谢陛下不杀之恩!必效死力!”
“去吧。”
李百药退下后,杨大毛看向其他降将名册:
“冯慧亮、徐绍宗这些人,暂时看管起来,等江南平定后再做安排。至于西门君仪……”
他话音未落,堂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大勇满头大汗冲进来:
“陛下!西门将军府出事了!”
“怎么回事?”
“西门君仪醒了!得知是夫人王氏下药开城,勃然大怒,现在持刀劫持了王氏在内室,要杀了她再自尽!”
堂中众将脸色一变。
杨大毛却面色平静:
“狗蛋。”
“臣在!”
狗蛋跨步出粒
“带五十亲兵,去西门将军府。把西门君仪绑来见朕,记住——王氏不能死。”
“得令!”
狗蛋转身就走,铁甲哗啦作响。
半柱香后,西门将军府内室。
王氏,此刻正被西门君仪用刀抵着脖颈,脸色惨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的男人,泪水无声滑落:
“夫君……妾身是为了救你,为了救府中上下七十三口人啊!”
“闭嘴!”
西门君仪咆哮,“杜大王待我恩重如山!你却让我成了背主之贼!今日我杀了你,再去黄泉向大王请罪!”
“夫君!你醒醒吧!”
王氏忽然提高了声音,“杜伏威已经死了!历阳城破了!”
“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府中那些丫鬟、仆役、亲兵想想!他们都有父母妻儿,难道都要陪着你殉葬吗?!”
西门君仪的手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脚踹开!
狗蛋率二十名亲兵鱼贯而入,瞬间将内室围得水泄不通。
“西门君仪,”狗蛋按刀而立,“陛下有令,命你即刻放下刀,随我去见驾。”
西门君仪狂笑:
“杨大毛?他算什么东西!老子——”
话没完,狗蛋动了。
他如猎豹般扑出,在西门君仪反应过来之前,左手已扣住他持刀的手腕,右拳重重砸在他腹部!
西门君仪闷哼一声,刀脱手落地。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用麻绳将他捆了个结实。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
王氏瘫软在地,脖颈上已有一道血痕。
狗蛋看她一眼:
“王夫人,陛下有旨,你也随我去见驾。”
将军府正堂。
西门君仪被按跪在地上,嘴里塞了破布,仍兀自挣扎,怒目圆睁。
王氏跪在一旁,垂首不语。
杨大毛看着这对夫妻,淡淡道:
“西门君仪,你可知罪?”
狗蛋扯出他嘴里的破布。
西门君仪立刻破口大骂:
“杨大毛!你这乱臣贼子!要杀便杀!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只恨没能杀了这贱人,为杜大王清理门户!”
王氏浑身一颤,泪水又涌了出来。
杨大毛却笑了:
“骂得好。狗蛋。”
“臣在。”
“拉出去,砍了。”
“陛下!”
王氏惊呼出声。
西门君仪却大笑:
“好!痛快!杨大毛,老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狗蛋将西门君仪拖至将军府前院,当着一队正在换防的、原属杜伏威部士卒的面,手起刀落。
人头滚落,鲜血染红青砖。
整个过程沉默、迅速,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有冰冷的铁律。
消息如寒风般刮过历阳城,那些原本还有些别样心思的旧部将领,听闻后无不颈后一凉,彻底熄了某些念头。
堂中一片死寂。
王氏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那哭声里有悲痛,有恐惧,或许还有解脱。
杨大毛看着她,良久才开口:
“他不要你,朕要。”
王氏止住哭声,茫然抬头。
“你有勇有谋,敢作敢当,”杨大毛语气平静,“在那种关头敢给丈夫下药、敢开城门,这份胆识,胜过许多男儿。长得也……不错。”
王氏脸一红,低下头去。
“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朕。”
杨大毛转身,“高无庸,安排王氏住进后院,再派几个丫鬟伺候。”
“老奴遵旨。”
王氏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但最终还是伏地叩首:
“妾身……谢陛下。”
当夜,亥时三刻。
杨大毛处理完最后一份军报,揉了揉眉心。
高无庸轻手轻脚进来:
“陛下,王夫人那边……一直没睡,灯还亮着。”
“知道了。”
杨大毛起身,往后院走去。
西厢房里,王氏确实没睡。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髻散乱,眼睛红肿,脖颈上的伤痕已涂了药膏。
镜中的女子,已不是三日前那个西门将军夫人了。
脚步声响起。
杨大毛推门进来,王氏慌忙起身要跪。
“免了。”
杨大毛在桌前坐下,“想明白了?”
王氏低着头,声音很轻:
“妾身……已是无家可归之人。陛下不嫌弃,妾身愿侍奉陛下左右。”
“不是侍奉,”杨大毛看着她,“是跟着朕。朕看重你的胆识才智,不是图你美色。”
王氏怔了怔,眼中泛起泪光:
“谢陛下……看得起妾身。”
“你本名是什么?”
“妾身……姓王,名晚棠。晚来的海棠。”
“王晚棠,”杨大毛点头,“好名字。睡吧,朕走了。”
他起身要走,王晚棠却忽然道:
“陛下!”
“嗯?”
“妾身……妾身想问,陛下为何不先劝降西门君仪?他其实……”
杨大毛回头:
“朕给过他机会。问过他可知罪。他若有一丝悔意,朕都会留他一命。但他没樱”
他顿了顿:
“乱世用重典。西门君仪这种人,今日不杀,明日就可能成为祸患。朕不冒这个险。”
完,推门离去。
王晚棠枯坐良久。
镜中人眼神空洞,夫君死了,是她间接害死的;
旧主死了,城也破了。
她成了无根的浮萍。
杨大毛的话在耳边回响:
“朕看重你的胆识才智”。
这话像一根抛下的绳索。
抓住它,或许能爬出这片名为“罪妇”的泥沼,哪怕前方是另一座陌生的庭院。
她慢慢擦干眼泪,对镜整理了一下衣衫。
活下去,然后……看看这位皇帝,能带她走到怎样的高度。
次日清晨,杨大毛刚起身,南阳公主就来了。
她眼圈微红,显然一夜没睡好。
进门后也不话,就坐在那里,看着杨大毛。
“怎么了?”
杨大毛擦着脸问。
“陛下昨夜……去西厢房了?”
南阳公主声音有些发颤。
杨大毛动作一顿,毛巾丢给高无庸:
“你知道了?”
“整个后院都知道了。”
南阳公主咬着唇,“陛下,王氏她……她刚刚丧夫,陛下就收了她,不怕下人议论吗?”
杨大毛走到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
“南阳,你听朕。”
“臣妾不听!”
南阳公主甩开他的手,泪水滚落,“陛下如今是皇帝了,想纳多少妃子都校”
“但王氏……王氏她是有夫之妇,陛下就不怕别人陛下强占人妻吗?”
“她不是有夫之妇了,”杨大毛平静地,“西门君仪昨日要杀她,是朕救了她。按律,夫妻相杀,婚姻已绝。”
南阳公主愣了愣:
“那……那陛下为何要她住进后院?”
“做给外人看的,”杨大毛压低声音,“西门君仪刚死,杜伏威的旧部、西门君仪的亲信,都想要她的命。”
“朕若不把她放在眼皮底下,她在历阳城活不过三。”
他顿了顿,语气转柔:
“但如果你不高兴,朕可以让她搬出去。只是那样……她可能真的活不过这个月。”
南阳公主沉默了。
杨大毛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
“傻丫头,朕要是真好色,这一路打过来,收的女人何止十个八个?但朕除了你们几个,可还收过谁?”
南阳公主想了想,确实如此。
从雁门到洛阳,从洛阳到江淮,杨大毛身边的女人,屈指可数。
“那……那陛下要答应臣妾一件事。”
“你。”
“陛下若真要用王晚棠的才,就给她个正经职位,莫要让人闲话。至于住不住后院……臣妾信陛下。”
南阳公主顿了顿,声音更,“但陛下今夜……要陪臣妾。”
杨大毛笑了,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好,朕答应你。给她个女官职位,让她帮着打理江淮民政。至于今夜……”
他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南阳公主脸腾地红了,捶了他一下:
“陛下不正经!”
“朕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杨大毛咧嘴笑。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历阳城新升起的大隋龙旗上。
高无庸站在廊下,听着屋内的笑声,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他低声对身旁的狗蛋:
“看见没?陛下虽是皇帝,骨子里还是咱们当年的燕王。”
狗蛋挠挠头:
“可这样……会不会有人陛下不够威严?”
“威严?”
高无庸摇头,“陛下要的是下归心,不是表面威严。能对妻子真情流露的皇帝,总比那些连枕边人都防着的皇帝,更让人愿意效忠。”
这时,一个亲兵匆匆跑来:
“高公公,李百药将军求见陛下,水师有要事。”
高无庸点点头,轻叩房门:
“陛下,李百药将军求见。”
屋内,杨大毛松开南阳公主,正了正衣冠:
“传。”
南阳公主起身要走,杨大毛拉住她:
“你也听听。江南水战,将来少不得要用到水师,多了解些没有坏处。”
南阳公主眼睛一亮:
“谢陛下。”
不多时,李百药进来,见南阳公主也在,怔了一下,随即行礼。
“吧,什么事?”
杨大毛问。
“陛下,”李百药神色凝重,“刚得到消息,林士弘、沈法兴、萧铣三方水师,共四百余艘战船,已集结在当涂江面,距历阳仅八十里。”
“看样子……是想趁咱们立足未稳,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杨大毛眯起眼:
“终于来了。”
他看向南阳公主:
“怕吗?”
南阳公主摇头:
“有陛下在,臣妾不怕。”
杨大毛笑了,对李百药道:
“回去告诉沈光,水师全体待命。江南联军若敢来,朕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臣遵命!”
李百药退下后,杨大毛走到窗前,望着南方的空。
江南之战,要开始了。
但这一次,他已不是当年白石谷那个只有三十七饶流寇头子。
他是大隋皇帝,麾下十万雄兵。
这一仗,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传令各军,”他转身,眼中锐光闪烁,“三日后,朕要巡视江防。让江南那些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王师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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