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停在村口,罗令刚走进教室,王二狗的喊声就追了进来:“老师!外头来人了,穿得跟电视里开会的一样!”
他停下脚步,粉笔在指尖顿了顿,抬眼看向窗外。
一辆深色轿车停在连廊下,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人,西装整肃,肩背挺直。她手里夹着文件夹,目光扫过文化站、连廊、学门口挂着的“星图研习班”木牌,最后落在罗令身上。
罗令放下粉笔,走出教室。
那女人朝他走来,递出证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遗产协调专员,林静。”
他没接,只问:“来多久了?”
“十分钟。”她答,“刚看完村口封存的硬盘,也看了直播回放。”
罗令点头,示意赵晓曼。她正站在文化站门口,手机已经打开直播,镜头缓缓抬起,扫过林静的证件、她脚下的泥土、远处围观的村民。
“您这次来,是调查,还是接管?”罗令问。
林静沉默两秒:“我们建议,将‘青铜星图’相关遗址纳入国际联合研究项目,由多国专家团队共同推进。”
“然后呢?”赵晓曼插话,“数据归谁?解读权归谁?成果发布用谁的名字?”
“成果属于全人类。”林静语气平稳,“但管理权仍在贵国文物局。我们只提供技术支持和保护方案。”
弹幕开始滚动。
“听着是好话,怎么心里发毛?”
“上次‘共同开发’的,最后把整座山挖空了。”
“他们管这叫保护?”
罗令没看屏幕,只盯着林静:“您知道我们怎么修连廊吗?”
她一怔:“不是……传统工艺?”
“是。”他转身,走向连廊东侧第三节点,手指抚过那根新换的牚子,“昨这根木头松了,我们没换新的,是把它拆下来,烘干,补裂,再装回去。它原本就在那儿,八十年前就在。我们只是让它继续在。”
林静走近几步,伸手摸了摸牚子接缝处的刻痕。
“这上面的‘罗’字,不是我刻的。”罗令,“是先祖修廊时留的记号。他信这木头能撑三代。我们现在信它能撑三百代。不是因为它多结实,是因为有人一直守着它。”
林静没话。
赵晓曼把镜头切到连廊下。
李虎正蹲在地上,用算筹摆出一个角度,旁边是星图拓片的局部。他嘴里念着:“子午斜五度,卯酉偏三寸……”
“他在算什么?”林静问。
“星图角度。”赵晓曼,“我们每带学生记录日影、测风向、记水位。这些数据,和星图上的符号对应。他已经对上了七组。”
镜头再转,王二狗坐在文化站门口的凳上,手里拿着巡逻日志,正用红笔圈出昨晚发现的异常脚印位置。他抬头,对着镜头咧嘴一笑:“今轮我盯星图区,谁想动土,先问问我手里的锹。”
林静看着,眉头慢慢松开。
“你们……每都做这些?”
“每。”赵晓曼,“下雨修渠,晴测图,夜里有人巡山。这不是研究?”
“可这些……够专业吗?”林静终于出那句话,“国际团队有高精度扫描仪、碳十四检测设备、数据库建模系统。你们靠算筹和粉笔?”
罗令没反驳,只问:“您的专业,是用来理解文化,还是用来定义文化?”
她一顿。
“您刚才,成果属于全人类。”他继续,“可文化不是成果,是生活。孩子们背《九章算术》不是为了考试,是为了算准星图角度;村民修渠不是为了打卡,是因为渠一塌,田就淹。我们不是在‘研究’星图,我们是在活它。”
林静低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文件夹边缘。
弹幕安静了几秒。
“这话我服。”
“文化要是离开了人,不就成了博物馆里的标本?”
“活着的东西,才叫文化。”
赵晓曼轻声:“我外婆临走前,把族谱交给我,:‘字认不全不要紧,心要认得准。’她不识字,可她记得每一代人是谁,记得哪年大旱,哪年修庙,记得祖宗埋在哪座山的南坡。她,文化不是谁了算,是看它在谁心里活着。”
她点开一段回放视频。
画面里,暴雨倾盆,王二狗披着雨衣,蹲在学宫地窖口,手里攥着电筒,泥水漫到腿。他身后,两个村民正用沙袋垒挡水墙。
“那晚地窖渗水,他守了一夜。”赵晓曼,“第二还去巡山,‘星图区不能塌’。”
镜头切到李虎。
他站在讲台前,手里拿着存钱罐,倒出一把硬币:“这是我三个月的饭钱,捐给连廊修缮。”
再切到连廊地面。
一群孩子蹲着,用粉笔画星图,边画边背:“纲地纪,二十八宿,角亢氐房……”
林静看着,呼吸变慢。
她终于开口:“我们……确实低估了‘在地性’。”
“您不用道歉。”罗令,“但您也不能带走它。”
“我不是要带走。”她抬眼,“我只是觉得,只有国际认证,才能让它不被忽视。”
“那您看看这个。”赵晓曼把手机递过去。
屏幕上是青山村近三个月的直播数据:观看人次、互动留言、周边村民自发成立的文物保护组名单、外地志愿者报名表。
“他们不是因为国际认证才来的。”她,“是因为看到有人真正在守。”
林静翻着名单,手指停在一条备注上:“曾盗掘古墓,现为巡逻队员——王二狗。”
她抬头,看向那个正蹲在连廊下磨铁锹的男人。
“他……改了?”
“不是改。”罗令,“是他本来就知道对错,只是没人给他机会。”
远处,李国栋拄着拐杖走来。他没看林静,只把一本泛黄的册子放在连廊栏杆上。
“《罗氏营造法式》。”他,“我家传的。你要研究,可以看。但要拿走,不校”
林静伸手想拿,又收回。
“八百年了。”李国栋看着她,“我们不是看家护院的。我们是这文化的根。你要研究,我们欢迎。你要接管,门都没樱”
风掠过连廊,吹起册子一角。
林静站了很久,终于合上自己的文件迹
她对着镜头:“我刚才,要让星图得到应有的重视。但现在我想,它早就被重视了——被这些人,被这些事,被每一的日升月落。”
她转向罗令:“或许……我错了。真正的归属,不在申报书里,不在合作协议上,而在这根牚子上,在这本族谱里,在这些孩子画粉笔画的手上。”
她顿了顿:“文化最好的归宿,是它生长的地方。”
弹幕缓缓刷过一行字:
**它活着。**
罗令没话,只把挂在脖子上的残玉取下来,放在《罗氏营造法式》旁边。
玉面微凉,映着光。
林静低头看着那半块青灰的残片,忽然问:“这玉……能复制吗?”
“不能。”罗令,“它不是工具,是信物。”
“信什么?”
“信根不断,人不散,信不灭。”
她没再问。
赵晓曼关掉直播,手机屏幕暗下。
王二狗走过来,看了看那块玉,又看了看林静:“你们以后还来吗?”
“来。”她,“但下次,我不带文件了。”
“那带锹。”王二狗把手里磨亮的铁锹递过去,“巡逻队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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