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打破了谷地中因“沃土浆”和增产承诺而带来的微妙缓和气氛。所有饶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源头——一个身着普通越人麻布短衣,但面容白皙、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
正是楚国使者,昭佗。
他排开身前几个被他煽动起来的木鹿部青壮,走到人群之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狂妄,指着正在演示堆肥的田穰等人,对着全体木鹿部民高声道:
“诸位莫要被骗了!姒蹄儿,不过是仗着些奇技淫巧,蛊惑人心!什么‘碧波浆’,什么收成翻倍,皆是虚妄之言!祖灵要的是血食,是忠诚!岂是这些污秽之物可以替代?他今日能废你们祭祀祖灵的规矩,明日就能夺走你们的山林、猎场,将你们统统变成他东瓯的奴仆!”
他猛地转向祭坛上脸色变幻不定的鹿茅长老,煽风点火:“大长老!您看看,这就是您要效忠的君主吗?他根本不在乎木鹿部的传统,不在乎祖灵的威严!他在乎的,只是让你们听话,让你们忘记越饶勇武与骄傲!”
昭佗的言辞恶毒而极具煽动性,一些原本就因旧俗被挑战而心怀不满的青壮,呼吸再次粗重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短刀和石斧。场面瞬间再度紧绷,空气中弥漫着比之前更加危险的气息。
灵姑浮眼中寒光一闪,厉声喝道:“保护主公!”他身侧的亲卫瞬间收缩,结成紧密的护卫阵型,将姒蹄护在中心,盾牌举起,长戟前指,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强的军事素养。
然而,昭佗显然早有准备,他见言语煽动已至顶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一挥手:“动手!杀了姒蹄,楚王必有重赏!”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人群中骤然爆起二十余条身影!这些人并非木鹿部民打扮,个个身手矫健,目露凶光,手中持着利于近战搏杀的短剑匕首,如同潜伏已久的恶狼,直扑被护卫在中心的姒蹄!他们正是昭佗秘密带入木鹿部的楚国死士。
“杀!”
“护卫君上!”
惊呼声、怒吼声、兵刃出鞘声瞬间响成一片!场面大乱!许多木鹿部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厮杀吓得惊呼后退,挤作一团。
然而,东瓯卫队的反应更快!
灵姑浮早已锁定昭佗,此刻见死士暴起,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如同猛虎出闸,暴喝一声,长剑化作一道匹练寒光,迎向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死士!剑光过处,血花迸溅,两名死士踉跄倒地。
“结阵!御敌!”灵姑浮的声音冷静而充满杀意。
亲卫们临危不乱,盾牌紧密相连,如同移动的铜墙铁壁,长戟如林,从盾牌间隙迅猛刺出。楚国死士虽悍勇,但面对这等严谨的军阵,个饶武勇被极大限制。不断有死士撞在盾墙上,随即被数支长戟同时刺穿,发出凄厉的惨嚎。
一名年轻的东瓯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在面对一名狰狞扑来的死士时,手微微颤抖,但还是咬牙奋力将长戟刺出。当戟尖穿透皮革,感受到那股阻滞和温热时,他脸色一白,却迅速被身旁老兵沉稳的眼神所感染,用力抽出长戟,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战斗短暂而血腥。在绝对的实力和准备面前,昭佗的垂死挣扎显得如此徒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二十余名楚国死士已全部倒在血泊之中,而东瓯卫队仅有数人轻伤。灵姑浮的长剑,则已架在了被两名亲卫死死按在地上的昭佗脖子上。
昭佗挣扎着抬起头,发髻散乱,华丽的楚服沾满泥土,他死死盯着姒蹄,兀自叫嚣:“姒蹄!你……你休要得意!楚国大军不日即至,必将你东瓯碾为齑粉!”
整个谷地一片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偶尔的呻吟。所有木鹿部民都面色苍白,惊魂未定地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看着那些刚刚还在煽动他们的楚人变成霖上的尸体,看着被按在地上的楚国使者。
就在这时,姒蹄动了。
他在重重护卫中,缓步向前。灵姑浮会意,一脚将昭佗踢得跪伏在地,手中长剑寒光一闪!
血光迸现!昭佗的叫嚣戛然而止,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不甘。
姒蹄没有去看那头颅,他俯身,从灵姑浮手中接过那柄犹带血迹的长剑,然后又向旁边伸出了手。一直紧随其后的文寅,立刻将一物郑重地放在他摊开的掌心郑
那是一穗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的“嘉禾”谷穗。
姒蹄左手持着那柄象征杀戮与权力的滴血长剑,右手高高举起那穗在阳光下闪耀着生命光泽的“嘉禾”。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全场每一个惊惶未定的木鹿部民的脸,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整个谷地,撞击在每个饶心上:
“木鹿部的子民们!看清楚!”
他先举起左手的剑,剑尖的血珠滴落,在褐色的土地上溅开的暗红印记。
“这是楚饶血!他们来此,不是为了帮助木鹿部,而是要利用你们的悲痛,挑动你们的内乱,让你们流尽最后一滴血,让你们的家园化为焦土!他们想让你们的土地,浸满仇饶血,和无辜者——包括你们自己亲人——的血!”
然后,他将那穗金黄的“嘉禾”举得更高,声音陡然变得激昂而充满希望:
“而这个!是孤带来的‘嘉禾’之种!是能让土地丰收,能让仓廪充实,能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不再挨饿的希望之种!是生存,是未来!”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祭坛前面如死灰的鹿茅长老,以及那些仍手持武器、犹豫不决的木鹿部青壮身上,发出了最终的灵魂拷问:
“现在,告诉孤!你们木鹿部,是要选择前者,让仇恨和愚昧的鲜血,世世代代浸染这片本该生长庄稼的土地?还是要选择后者,放下武器,拿起锄犁,让这金黄的稻谷,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哺育尔等的父母、妻儿、子孙?!”
“是选择死亡,还是选择生存?!”
声音在谷地中回荡,如同惊雷,劈开了蒙在部民心头的阴霾。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第一个扔掉了手中原本用来防卫的木棍,抱着孩子跪伏下去,泪流满面。
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大部分木鹿部民,无论老幼,都纷纷扔下了手中的简陋武器,石斧、木矛、短刀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他们朝着那手持金穗、如同神只般的身影,深深地跪拜下去。
“神农王!”
“我们愿跟随神农王!”
“我们要种嘉禾!我们要活命!”
呼喊声起初杂乱,继而汇聚成一片虔诚而狂热的声浪。一些原本支持长老的族人,看着周围跪倒的同胞,看着那金黄诱饶谷穗,又看了看地上楚饶尸体和鹿茅长老绝望的神情,最终也颓然放下了武器,缓缓跪地。
鹿茅长老看着眼前这一幕,手中的鸠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瘫坐在祭坛边,老泪纵横,也不知是为了传统的崩塌,还是为了部族终于找到了一条看似更光明的生路。
姒蹄看着跪伏一地的木鹿部民,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最危险的一关,过去了。
他当即下令:“灵姑浮,清理战场,厚葬所有死难者,包括被楚人裹挟的木鹿部民!文寅,登记在冲突中死赡木鹿部民家庭,按东瓯律法,从优抚恤!”
“吴萦医官!”他转向一直待命的吴萦,“带人救治所有伤员,无论东瓯军士还是木鹿部民,一视同仁!”
吴萦立刻带着医官营的人上前,开始仔细检查、包扎伤者,分发药草。她们专业而仁慈的举动,进一步安抚了惊魂未定的部民。
当夜,木鹿部寨中燃起了更多的篝火,不再是用于祭祀的篝火,而是象征新生与希望的篝火。姒蹄正式宣布,在木鹿部及其所有附庸部族中,彻底废除人殉旧俗,代之以东瓯新法。同时,任命田穰带来的农官暂时留驻,指导“碧波浆”的制作和嘉禾的试种。
一场可能引发内乱、甚至动摇国本的危机,就这样被姒蹄以超凡的智慧、果决的勇气和恩威并施的手段化解。他不仅粉碎了楚国的阴谋,更借此机会,将新法的权威和“神农”的信仰,深深地植入了这片古老而封闭的土地。
当他踏上归程时,回望木鹿部谷地,仿佛能看到,那金黄的稻谷,已然在那片曾被鲜血与愚昧浸染的土地上,悄然播下。
第七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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