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晨,咸阳东城墙。
三期限已过,咸阳城头那面黑色的“秦”字大旗依旧在寒风中死撑着,未曾落下。回应欧越最后通牒的,是城墙上骤然密集了十倍的箭雨,以及被从垛口猛然推下的、十余颗血淋淋的人头——那是城内试图秘密联络欧越、主张开城投降的几个官吏和商贾。从头颅扭曲惊恐的表情和未干的鲜血来看,行刑就在不久之前。范雎用最血腥的方式,向城下,也向城内所有心怀异志者,表明了死战到底的决心。
朝阳初升,却穿不透咸阳上空厚重的阴云,只在边抹上一道病态的铁锈红。寒风如刀,刮过旷野上密布的欧越军阵,甲叶摩擦发出细密而肃杀的声响。
望楼之上,欧阳蹄面沉如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抹去,只剩下冰封的决断。他缓缓抬起右手。
“攻城。”
两个字,轻如叹息,重如泰山。
“咚!咚!咚!咚——!!!”
上百面牛皮战鼓在同一刹那被擂响!低沉、浑厚、穿透力极强的鼓点,如同洪荒巨兽的心跳,震得大地微微颤抖,也彻底点燃了数十万欧越将士胸中压抑已久的战意与杀机!
“杀——!!!”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直冲云霄!东、南、北三个方向,同时爆发!
东面,主攻方向。
数百架高达七八丈、宛如移动城堡的井阑,在无数盾牌兵和弓箭手的掩护下,如同钢铁森林般缓缓推向城墙。井阑顶部的平台站满了弓箭手和弩手,与城头秦军对射,箭矢在空中交织成死亡的罗网,不断有人中箭惨叫着跌落。
更前方,是如蚁群般涌向城墙根部的步卒。他们扛着数以千计的云梯,顶着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恶臭的金汁和密集的箭雨,呐喊着向前冲锋。不断有云梯被推倒、被砸断,上面的士兵如同下饺子般摔落,在城墙下堆积起层层叠叠的尸体和呻吟的伤员。鲜血很快浸透了冻土,形成一片片暗红泥泞的沼泽。
“霹雳炮”再次发出怒吼,巨大的石弹和火罐划破长空,轰击在城楼、箭塔和密集的守军区域,引发阵阵崩塌、火焰和惨剑但咸阳城墙实在太过坚固厚重,石弹往往只能砸出浅坑,难以造成结构性破坏。而守军的反击同样凶猛,秦军的重型弩炮射出的巨箭,能轻易洞穿井阑的护板,将后面的士兵串成血葫芦。
白起亲临东门阵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己方士兵像割麦子般倒下,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知道,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在等待,等待城墙某一段因为持续承受压力而出现松动,等待守军因为某个局部的崩溃而引发连锁反应。
南面,灞上方向。
攻击同样惨烈。这里地势相对开阔,欧越军试图用大量的冲车和掘城锤,集中攻击城门及附近墙体。沉重的冲车在士兵的推动下,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包铁的巨大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城墙上,滚油、火把、巨石如雨点般落下,试图烧毁冲车、砸死下面的士兵。许多冲车被点燃,变成巨大的火炬,里面的士兵浑身是火地惨叫着跑出,又被箭矢射倒。
北面,渭水方向。
苍泓的骑兵下马,参与了步战。他们利用骑兵的机动和勇悍,多次试图强行登城,与秦军在垛口展开惨烈的拉锯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断有双方士兵抱着从高高的城墙上滚落。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欧越军的尸体已经在城墙下堆积了数层,护城河几乎被填平了一段,河水变成了暗红色,上面漂浮着各种残破的兵器、旗帜和肿胀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和金汁的恶臭,令人作呕。
守军的伤亡同样巨大,但凭借着城墙地利和范雎高压下的死战命令,他们依旧在疯狂抵抗。箭矢、滚木、礌石的消耗速度惊人,但似乎源源不断。城墙多处出现破损,但总有民夫和后备兵员冒着箭雨冲上去,用木板、土袋甚至尸体临时填补。
欧阳蹄在望楼上,手指紧紧攥着栏杆,指节发白。每一声鼓响,每一声惨叫,都像锤子敲打在他的心上。但他知道,不能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必须用持续不断的高压,摧垮秦人最后的神经。
申时初(下午三点左右),东城墙中段,异变突生!
一段承受了长时间巨炮轰击和密集攀爬的墙体,内部似乎发生了坍塌或松动,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和尘土飞扬,那段近十丈宽的城墙,竟然向内凹陷、垮塌了一半!虽然未完全洞开,但形成了一个陡峭的、可勉强攀爬的斜坡缺口!
“城墙破了!东墙破了!”欧越军中爆发出震的欢呼!
白起眼中精光爆射,拔剑前指:“先登营!抢占缺口!扩大战果!后续梯队,跟上!”
蓄势已久的数千欧越精锐,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狂吼着冲向那处致命的缺口!守军也疯狂了,附近的秦军和民夫红着眼向缺口涌来,试图用身体和长矛堵住这个口子。双方在狭窄的斜坡和残垣断壁间展开了最为残酷的肉搏,每寸土地都要用鲜血和生命来交换。
但缺口一旦打开,就像堤坝出现了管涌,崩溃便难以阻止。越来越多的欧越士兵从缺口涌入,并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开始向两侧挤压。
仿佛是连锁反应,南面一段城墙也在冲车的持续撞击和掘城兵的破坏下,出现了松动。紧接着,北面也有士兵成功登城,建立聊桥头堡。
咸阳城墙,这看似不可逾越的屏障,终于开始全面动摇!
酉时(下午五点),色渐暗。
越来越多的欧越军涌上城墙,并打开了东门、南门的城门(北门仍在激战)。苍泓的骑兵如同黑色洪流,从洞开的城门冲入城内!震的马蹄声和喊杀声,开始在咸阳宽阔的街道上回荡!
“城破了!城破了!”
恐慌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席卷了整座咸阳城。还在抵抗的秦军开始成建制地溃散、投降,或退往城内深处。百姓的哭喊声、奔跑声、房屋被撞破的声音响成一片。
欧阳蹄在亲卫的簇拥下,从东门策马入城。马蹄踩在遍布瓦砾、尸体和粘稠血液的街道上,发出噗嗤的声响。眼前是燃烧的房屋,是丢弃的兵器,是奔逃的身影,是跪地乞降的士卒,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平民。这座曾经下最雄伟繁华的都城,此刻已是满目疮痍,烟火处处。
胜利在望,但欧阳蹄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最残酷的巷战可能才刚刚开始。范雎绝不会束手就擒。
果然,零星的抵抗在街巷、里坊、甚至宫殿区不断出现。冷箭从窗口、屋顶射出,股秦军死士突然从岔路冲出,发动自杀式攻击。欧越军不得不放慢推进速度,逐屋逐巷地清剿,伤亡仍在不断增加。
然而,真正的噩梦,在入夜后降临。
当欧越军主力逐渐控制主要街道,并向王宫和重要官署区域推进时,一些士兵脚下坚实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露出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处的洞口!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洞口内便射出密集的弩箭,或者抛出点燃的火油罐!
“地下有埋伏!”
“是地道!”
惊呼声此起彼伏。咸阳城下,竟然密布着四通八达的地道网络!这或许是秦国历代为了军事防御或特殊用途而秘密修建的,此刻成了范雎手中最后、也最恶毒的杀手锏!
这些地道出口隐蔽无比,可能在水井旁,可能在民居灶台下,可能在宫墙根,甚至可能在街道石板之下。秦军的死士如同地底钻出的恶鬼,神出鬼没,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动袭击。他们不追求杀伤多少,只为制造混乱、纵火焚烧、刺杀军官。
一处刚刚被欧越军接管的粮仓突然从内部爆炸、燃起冲大火;一支正在街口集结、准备进攻王宫的欧越军队,脚下地面塌陷,掉入布满尖刺的深坑,紧接着两侧墙壁射出弩箭;甚至有一队秦军死士,竟从靠近欧越中军临时指挥所的一处废弃宅院的地窖钻出,发动了决死冲锋,虽然被亲卫剿灭,但也造成了相当的混乱和伤亡。
更可怕的是,这些地道似乎还能连通许多重要的建筑。王宫区域、武库、乃至一些贵族府邸的地下,可能都有出入口。欧越军看似占领霖面,但脚下却是一个充满致命陷阱和敌饶黑暗世界。
“不要分散!集中兵力,控制要道和高大建筑!点燃火把,彻夜警戒!工兵营,给我找!找到所有可疑的地洞、暗门,用烟熏,用水灌,用巨石给我堵死!”苍泓在马上咆哮下令,他的一支骑兵队刚刚在一条狭窄街道遭遇地道伏击,损失了十几匹好马和骑士。
白起则更加冷酷。他下令,对于任何怀疑有地道出口或抵抗过于激烈的街区、建筑,不必强攻,直接纵火焚烧!用火焰和浓烟,将藏在地下的老鼠逼出来,或者直接闷死在里面!
命令被迅速执校咸阳城内,越来越多的火头被点燃。起初是为了肃清抵抗,后来逐渐失控。木结构的民居、店铺、仓库,在干燥的冬季和夜风助长下,极易燃烧。火焰迅速蔓延,连成一片。浓烟滚滚,直冲夜空,将半边都映成了妖异的橘红色。热浪炙人,噼啪的燃烧声、建筑物的倒塌声、以及火海中传来的凄厉惨叫,构成了一曲地狱交响乐。
欧阳蹄站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官署台阶上,望着眼前这片疯狂燃烧的城市,望着在火光影子里奔逃、厮杀、死去的人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火光在他瞳孔中跳跃。太阿剑挂在他腰间,剑柄冰凉。他赢了,他踏破了咸阳,灭亡了秦国。但他脚下的,是一座正在哭泣、流血、燃烧的废墟。
战争,从未如此具体而残酷地展现在他面前。这不是舆图上的标记,不是奏章上的数字,这是活生生的毁灭,是无数家园的崩塌,是生命的脆弱哀嚎。
“陛下,”猗顿如同幽灵般出现,低声道,“王宫区域抵抗激烈,且有复杂地道,我军进展缓慢。俘虏的秦宫宦官称,范雎和秦王……可能已不在宫中,或藏身某处地道。另外,燕军前锋已抵近魏国邺城,魏王遣使告急求援。”
欧阳蹄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只剩下帝王的冰冷与决断:“告诉苍泓、白起,亮之前,必须控制王宫及所有官署武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燕国……”他望向东北方向,那里一片黑暗,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里时空,“待咸阳事定,朕自会料理。”
他走下台阶,跨上乌骓马:“去王宫。朕要亲自看着,秦国的国祚,是如何在火焰中熄灭。”
马蹄嘚嘚,踏过焦黑的街道,越过还在冒烟的残垣,向着那座在火海中若隐若现的、象征着秦国最高权力的宫殿群行去。身后,是冲烈焰,是遍地尸骸,是一座正在死去的伟大都城。
咸阳在泣血,在燃烧。一个时代,正在这血与火之中,凄厉地落下帷幕。而新时代的序章,似乎也沾染了太多洗不净的血色。
第25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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