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澈走后,庭院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护卫们互相搀扶着徒角落,仆役们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喘。
唐明远瘫坐在石凳上,脸色灰败。
柳姨娘被丫鬟扶起来,脸上的妆容已花成一片,眼中满是不甘和恐惧。
九儿却像没事人似的,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看向唐明远:“父亲,既然殿下都这么了,咱们是不是该好好聊聊了?”
唐明远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你……想聊什么?”
“聊三件事。”九儿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我娘是怎么死的。第二,我当年是怎么‘失踪’的。第三,我娘的嫁妆都去哪儿了。”
她每一句,柳姨娘的脸色就白一分。
“不过今不急。”九儿话锋一转,“咱们一件一件来。先第二件——我当年是怎么‘失踪’的。”
她转身,对外面招了招手。
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两个土匪兄弟——抬着一个木箱走了进来。
箱子不大,但很沉。
两个壮汉抬得气喘吁吁。
“咚!”箱子放在庭院中央,扬起一阵灰尘。
“这是……”唐明远看着那箱子,心头涌起不祥的预福
九儿蹲下身,打开箱盖。
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几样看似普通、却让唐明远瞳孔骤缩的东西——一截断裂的车辕,木头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一件洗得发白、破旧不堪的仆人棉袄,上面用丝线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唐”字。
一块碎裂的玉佩——和九儿手中的那块形状相似,但材质普通,纹样也只是模仿。
还有一个褪了色的荷包,里面装着几枚铜钱,以及一张发黄的纸。
九儿拿起那截车辕,站起身:“这是当年送我娘和我去江南的那辆马车的车辕。在荡梨山脚发现的。”
她又拿起那件仆人棉袄:“这是老仆唐福的衣服。十年前他跟着马车一起‘失踪’了,是吧?”
唐明远喉结滚动,不出话。
九儿接着拿起那块碎玉佩:“这是我娘给我的玉佩的仿制品。当年我娘怕路上不安全,让丫鬟春杏戴了个假的,我戴真的。可惜……”
她笑了笑,笑容里没有温度:“假的碎了,真的还在。”
最后,她拿起那个荷包,抽出里面的纸。
那是一张借据。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借唐福银五两,半年后还。立据人:赵老四。”
借据的时间是——承平十年三月。“承平十年三月。”
九儿一字一句念出来,看向唐明远,“父亲,这个时间,您还记得吗?”
唐明远浑身一颤。
他当然记得!
承平十年三月,正是苏晚晴去世后的第三个月!
也正是女儿被送往江南的那个月!
“这张借据,是从唐福尸体怀里找到的。”
九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借据的时间,可以证明唐福在那时还活着。而马车坠崖的时间,也是承平十年三月。”
她顿了顿,环视四周:“也就是,唐福在送我上路的那个月,还在跟人借钱。他借这五两银子,是打算干什么呢?”
柳姨娘尖叫道:“这能明什么?!不定是他以前借的!”
“以前?”九儿看她,“借据上明明写着‘半年后还’。如果是在送我之前借的,半年后他应该在江南。但据我所知,他在江南没有亲戚朋友,谁会借钱给一个外乡人?”
她走近一步,盯着柳姨娘的眼睛:“除非——他根本就没打算去江南。”
“或者,他知道自己到不了江南。”这话如一道惊雷,劈在庭院里每个饶心上。
唐明远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九儿转向他,“父亲,当年送我去江南,是谁安排的?”
唐明远下意识地看向柳姨娘。柳姨娘脸色煞白:“是……是我安排的!但我也是为侯府着想!晚晴姐姐走了,梨花留在府里触景生情,这本也是为了了却姐姐的临终遗愿,才想着送去江南她外祖家散散心……”
“散心?”九儿打断她,“一个六岁的孩子,刚死了娘,你让她一个人去千里之外的江南散心?”
“还安排了老仆唐福和丫鬟春杏——两个都是老实巴交、没什么见识的下人。”
“然后马车就坠崖了,三个人全都‘意外’身亡。”
她每一句,就往前走一步。
柳姨娘被逼得连连后退。
“姨娘,你不觉得这‘意外’太巧了吗?”
九儿站定,声音陡然转厉,“巧得就像是——有人早就安排好,要在半路上杀人灭口!”
“你胡!”柳姨娘尖叫,“我没有!马车坠崖是意外!是车夫老赵技术不好……”
“车夫老赵呢?”九儿追问,“他在哪里?死了还是活着?”
柳姨娘语塞。
“还有丫鬟春杏。”九儿继续道,“她爹娘还在侯府庄子上吧?要不要叫来问问,春杏临走前有没有过什么?”
柳姨娘浑身发抖,不出话来。九儿不再理她,转向唐明远:“父亲,这些证据,够不够明问题?”
唐明远看着那截带血的车辕,看着那件破旧的棉袄,看着那块碎玉佩和那张借据,只觉得头晕目眩。
十年了……这十年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每次柳姨娘都“是意外”,都“妾身也不想的”,都“侯爷要保重身体,别想太多”……他也就真的没想太多。
可现在,这些证据摆在眼前,血淋淋的,赤裸裸的。
“父亲,”九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如果这些还不够,我还有别的。”
她招招手,又一个土匪兄弟捧着一个布包走进来。
布包打开,里面是几件孩的衣物,洗得发白,但料子是上好的云锦。
“这是我当年穿的衣服。”九儿拿起一件裙子,“是我娘亲手给我做的。上面绣的梨花,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她把衣服翻过来,指着领口内侧:“这里,绣着我的名字——‘梨花’。这是我娘的习惯,她给我做的每件衣服,都会在领口绣名字。”
唐明远看着那熟悉的针脚,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眼眶忽然红了。
那是晚晴的字迹……那是晚晴给女儿做的衣服……
“这些衣服,是在马车残骸里找到的。”
九儿轻声道,“我被甩出去时,包裹散开了,衣服掉了一地。后来被我爹——荡梨山的棠不离捡到,一直留着。”
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父亲还不信,可以看看这衣服的大。六岁孩子的尺寸,和我现在的身形完全对得上。”
唐明远颤抖着手,接过那件裙子。
云锦的料子,已经旧了,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美。
领口绣的“梨花”二字,针脚细密,正是苏晚晴的手艺。
他记得……他记得晚晴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给女儿做衣服的样子。
她笑着:“咱们梨花长得快,得多做几件大的。”
那时候,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
“父亲,”九儿的声音响起,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在,您还觉得我是冒充的吗?”
唐明远抬起头,看着九儿那张酷似亡妻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和年龄不符的冷静和锐利,终于——缓缓摇头。
“不……你不是冒充的。”
他的声音干涩,“你……你真是我的梨花……”
这话出口,仿佛抽干了他所有力气。
他瘫坐在石凳上,老泪纵横。
是为亡妻?
是为女儿?
还是为这十年来的自欺欺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
庭院里,只剩下唐明远的啜泣声。
柳姨娘脸色惨白如纸,她知道,大势已去。
但还有最后一搏——“侯爷!”
她扑过去,抓住唐明远的袖子,“就算她是梨花又怎样?!她刚才打伤了这么多人,还毁了大门!这总不是假的吧?!
”她转向九儿,眼中满是怨毒:“你口口声声要讲道理,可你一来就动武!这是什么道理?!”
九儿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怜悯。
“姨娘,你问我为什么动武?”
她指了指地上那些棍棒刀枪:“因为我不动武,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因为我不动武,根本进不了这扇门。”
“因为我不动武——有些人,根本听不懂人话。”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我棠梨花的道理很简单——”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你先拿刀砍我,就别怪我一拳打回去。”
“这道理,姨娘听得懂吗?”
柳姨娘被她噎得不出话,只能死死瞪着她。
九儿不再理她,转向唐明远:“父亲,证据我拿出来了,话我也清楚了。”
“现在,该您做个决定了。”
唐明远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什么……决定?”
九儿一字一句道:“是继续装糊涂,当这十年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是——查个水落石出,给我娘,给我,给唐福和春杏,一个公道?”
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唐明远身上。
这个懦弱了十年的侯爷,今,终于要面对他逃避了一生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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