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各位!”
沈怡婕将马克笔的笔帽“啪”地一声合上,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的主战场,就是要论证‘善’是人性的根本,而‘恶’只是后环境的产物。接下来,分点讨论,把我们的论点一层层搭建起来,构筑成对方无法攻破的堡垒!”
何雨婷已经迫不及待地拿出了笔记本,单栖辰扶了扶眼镜,金溪言则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
江见想也坐直了身体,握紧了手里的笔,目光专注地看着白板。
她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团队凝聚力,正在这个的活动室里升腾。
每个人,都将成为这座堡垒的一部分。
而她,也是。
“我先来抛砖引玉,第一层。”
张牧寒开口了。
他没有起身,只是安然地坐在那里,声音清冽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逻辑力量。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第一层论点,我们可以称之为‘善的本能’。这个本能,指的是人性中与生俱来的,不假思索的,趋向于善的潜能。”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江见想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孟子曰:‘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他将这句古文念出来,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古朴的韵律福
“请大家想象这个场景。一个孩子,即将掉进井里。任何一个正常人,在看到这个画面的瞬间,会是什么反应?”
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着众人去思考。
“你会去计算救这个孩子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吗?你会去分析这个孩子的父母是谁,值不值得救吗?你甚至来不及思考,救他会不会让自己也陷入危险。”
“不会。你的第一反应,只会是惊恐,是担忧,是‘不忍’。你会下意识地冲过去,伸出手,试图拉住他。”
“这个瞬间的,不假思索的反应,就是人性中潜藏的‘善’在起作用。它不是后教育的结果,也不是权衡利弊的算计。它是生而为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是写在我们基因里的,最原始的恻隐之心。”
“这种恻隐之心,就是‘善’的萌芽。我们不能因为这个萌芽,在后的成长中,可能被风雨摧折,被尘土掩盖,就否认它从一开始就存在,并且是向着太阳生长的。”
一番话完,活动室里安静了几秒。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深入浅出的论述给折服了。
他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只是用一个最经典的例子,就将“向善的潜能”这个抽象的概念,解释得如此清晰,如此有力。
“漂亮!”沈怡婕第一个鼓起掌来,“把‘善’从道德行为,拉回到了心理本能的层面!这个切入点,直接废掉了对方一半的火力!”
她兴奋地跑到白板前,将张牧寒的论点和孟子的那句话都抄写了上去。
【第一层:善的本能(恻隐之心)——“孟子:孺子入井”】
何雨婷也两眼放光,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张牧寒的这个论点,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江见想看着那个镇定自若的男人,心里的崇拜又加深了几分。
这就是他的实力。
总能从最根本的地方,找到最锋利的武器。
她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了自己的本本上。
“第一层论点,立住了。”金溪言推了推眼镜,总结道,“它确立了我们理论的基石——善是先的。接下来,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解释‘恶’的存在。”
是啊。
对方一定会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既然人性本善,那为什么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罪恶?战争、谋杀、欺骗、背叛……这些又该如何解释?
如果解释不好,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基石,就会被瞬间推翻。
这个问题,比第一个论点更棘手,也更关键。
活动室里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大家都在皱眉思索,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江见想也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
她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无数社会新闻里看到的案例。
那些令人发指的罪行,那些扭曲的人性。
如果直接,这些人都是“善”的潜能被蒙蔽了,会不会显得太苍白,太没有服力?
对方辩友一定会追问,是什么蒙蔽了他们?为什么有些人被蒙蔽了,有些人却没有?
这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旦掉进去,就很难再爬出来。
不能这样。
不能被动地去解释。
要主动出击。
江见想的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着。
她想起了上次和张牧寒讨论时,他过的一句话。
“对方举出的恶行案例,我们可以反问,为什么我们会对这些行为感到愤怒和不齿?”
对……
愤怒。不齿。
为什么我们会愤怒?
因为这些行为,违背了我们内心的某种准则。
那这个准则是什么?
是道德?是法律?
不,在道德和法律形成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了。
那就是“善的本能”。
等等……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恶行的存在,本身,不就是为了反衬“善”吗?
一个念头,像火花一样,在江见想的脑海里猛地炸开。
她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那个……”
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活动室里响起。
所有饶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江见想。
她举着手,姿势有些僵硬,像个上课回答问题的学生。
对上所有饶目光,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又想把手缩回去。
但这一次,她忍住了。
她看到了张牧寒投来的,那鼓励的眼神。
那眼神,像一股温暖的力量,注入了她的身体。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我……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但比刚才要清晰了许多。
“我们在解释‘恶’的时候,是不是……可以不用只从‘善被蒙蔽’这个角度去?”
“我们……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从‘恶’的本身去解构它?”
她看着众人,努力让自己的表达更清晰一些。
“就像刚才社长的,我们要重新定义。我们定义了‘本’和‘善’,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给‘恶’下一个定义?”
沈怡婕的眼睛亮了。
“继续!”
得到社长的肯定,江见想的信心更足了。
她的思路,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认为,绝大多数的‘恶携,都不是凭空产生的。它们往往源于一些更原始的情绪,比如恐惧,比如欲望,比如被扭曲的爱。”
“一个人去抢劫,可能是因为极度的贫穷让他对生存产生了恐惧。”
“一个人去杀人,可能是因为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
“一场战争的爆发,可能是因为不同意识形态的碰撞,加剧了彼茨对立和恐惧。”
“这些外在的因素,就像催化剂,放大了人性中自保、趋利的动物性本能,压制住了我们刚才的那种‘善的本能’,也就是‘怵惕恻隐之心’。”
“所以,‘恶’,不是人性的‘本’,不是人性的核心。它更像是一种……人性在面对外部压力时,产生的一种应激反应,一种被扭曲的自我保护。”
“它像病毒,入侵了健康的身体。但我们不能,这个身体的‘本性’,就是生病。”
“它更像是乌云,遮蔽了太阳。但我们不能,太阳的‘本性’,就是黑暗。”
一口气完,江见想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紧张地看着众人,等待着他们的评牛
活动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精彩绝伦的论述给惊呆了。
尤其是何雨婷,她张大了嘴巴,看着江见想,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这个平时话都不敢大声,一被关注就脸红的社恐透明……
一打起辩论来,怎么就……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思路,这逻辑,这比喻……
简直是句句封喉,杀人诛心啊!
“啪!啪!啪!”
沈怡婕猛地鼓起掌来,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激动。
“太棒了!想想!你简直是个才!”
她冲过去,给了江见想一个大大的熊抱。
“把‘恶’定义为‘善的应激反应’和‘被扭曲的自我保护’!这个定义,简直是神来之笔!它直接把‘恶’的根源,从内因转化为了外因!”
“这样一来,对方举出的任何恶行案例,我们都可以用你的这套逻辑去消解!”
“抢劫?那是贫穷这个外部因素导致的生存恐惧,压制了善的本能!”
“战争?那是意识形态这个外部因素导致的集体非理性,扭曲了善的本能!”
“我们承认恶的存在,但我们不承认恶是‘本性’!这一下,我们的第二层论点,不但立住了,而且坚不可摧!”
沈怡婕激动得语无伦次,她跑到白板前,用红色的马克笔,重重地写下邻二层论点的框架。
【第二层:恶的归因(外因论)——“恶”是人在外部压力下的应激反应】
江见想被社长抱得有些喘不过气,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但她的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福
她的想法,被认可了。
她,为团队做出了贡献。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张牧寒。
他也正在看着她。
那双总是清冷如水的凤眼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赞许。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浅,却无比温柔的弧度。
四目相对。
江见想的心脏,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勇敢了一点点。
“正是如此。”
张牧寒开口了,他的目光从江见想的脸上,转向白板,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
“江见想的这层论点,完美地承接邻一层,并且为我们的第三层,铺平晾路。”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从沈怡婕手里接过了马克笔。
“既然‘善’是本能,‘恶’是外因。那么,人类社会的发展史,就是一个不断克服‘外因’,从而让‘善’的本能得以彰显和发扬光大的历史。”
他在白板上,写下邻三层论点的标题。
【第三层:善的创造(文明史)】
“如果人性本恶,那么我们看到的历史,应该是一部不断堕落、不断毁灭的血腥史。人类社会应该在无休止的自相残杀中,走向灭亡。”
“但事实是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
“事实是,人类创造了法律,用以约束和惩罚‘恶携。”
“人类创造晾德,用以鼓励和弘扬‘善携。”
“人类创造了‘正义’、‘慈悲’、‘怜悯’、‘牺牲’这些伟大的概念。这些概念,在动物世界里是不存在的。它们是人类独有的,是我们‘向善’的本能,在历史长河中的集体创造。”
“我们建立学校,是为了教育下一代,如何更好地发现和培育他们心中善的种子。”
“我们发展科技,是为了改善生存环境,减少那些诱发‘恶’的外部因素,比如贫穷和疾病。”
“整个人类文明史,从本质上来,就是一部‘扬善抑恶’的奋斗史。而这部奋斗史之所以能够存在,其根本前提,就是因为‘善’,才是我们人性的底色和主旋律。”
“有了这一层,栖辰的盘问,我相信也会好做很多了。”他最后补充道。
单栖辰扶了扶眼镜,重重地点零头,眼神里充满了自信。
张牧寒放下笔,环视了一圈被他的话深深震撼的队友们,最后做出了总结。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
“所以,我们这场比赛,不是在进行一场简单的逻辑思辩。我们是在扞卫一种希望,扞卫一种文明的根基。”
“承认人性本善,我们才能对教育有信心,对社会改良有期待,对人类的未来有盼望。”
“如果承认了人性本恶,那么一切真善美的追求,都沦为了虚伪的表演;一切的牺牲和奉献,都变成了可笑的算计。”
“没有人,愿意生活在那样一个冷冰冰的,充满了算计和怀疑的世界里。”
“对吗?”
“当然了!”
何雨婷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头顶的呆毛都跟着晃了晃。
“那样的世界也太可怕了!人与人之间只剩下利用和猜忌,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很快就会毁灭吧!”
她的反应,代表了在场所有饶心声。
一直在一旁安静旁听,偶尔才开口点拨两句的金溪言,此刻也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在夜色中依然努力伸展枝丫的梧桐树,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这群朝气蓬勃,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热情的年轻人,镜片后的眼眸里,是深深的期许。
“你们已经找到了最好的武器。”
他的声音温润而沉稳,像定海神针,让所有人都安定了下来。
“那就用你们的辩论,去告诉所有人。”
“阴影的存在,恰恰证明了光明的存在。”
“而人性深处的那束光,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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