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寒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江见想的注意力,成功从窗外那片壮丽到近乎不真实的夜景中,被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她转过头,那双刚刚还倒映着万家灯火的杏眼,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望向了身边这个男人。
可当她的视线,真正落在他身上的瞬间,那颗刚刚还算平稳的心脏,却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他已经收回了那道落在她身上的,专注的视线。
此刻的他,正侧对着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深邃的夜幕。璀璨的城市霓虹,像流动的星河,在他那双清冷的琥珀色凤眼里,明明灭灭,却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侧脸,在光影的勾勒下,显得愈发英挺,却也愈发疏离。
仿佛刚才那个,用温柔到近乎缱绻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人,只是她因为眼前夜色太美,而产生的一个,短暂的错觉。
江见想的心底,划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她定了定神,将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了下去,顺着他刚才的话,轻声问道:
“看到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被隔音效果极佳的玻璃窗,衬得格外清晰。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秒。
站在她身边的男人,身体僵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
江见想甚至能看到,他那总是平直的,线条利落的喉结,几不可查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心理斗争。
就在江见想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随便找个借口,打破这片有些尴尬的沉默时。
他忽然,轻轻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咳嗽了一下。
那声音,很轻,在安静的房间里,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江见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然后,她就看到,他那总是白皙的,在任何场合都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的耳廓,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地,爬上了一抹,淡淡的,可疑的红晕。
那抹红色,很浅,像上好的宣纸上,不心滴落的一滴胭脂。
在窗外那片五光十色的霓虹映照下,若隐若现,却又无比清晰地,落入了她的眼底。
江见想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她……她没看错吧?
张牧寒他……竟然,脸红了?
不,不对,是耳朵红了。
这个认知,比刚才看到他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还要让她感到震惊。
就在她的大脑,因为这个惊饶发现,而彻底宕机的时候。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声音,比平时在辩论场上的清冷,比刚才给她讲设定集时的温和,都要来得,更轻,更低。
像一句怕被别人听了去的,耳语。
又像一句,鼓起了毕生勇气,才终于出口的,郑重的,宣告。
“我看到了……”
他的声音,带着因为紧张而产生的沙哑。
“那个将这片夜景,收入眼底,还分享给我的人……”
他的话,顿了一下。
江见想的心,也跟着,猛地提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到了耳朵上,生怕错过,他接下来要的,任何一个字。
然后,她就听到,他用一种轻到,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吹散,却又无比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在她心尖上的声音,道:
“……今,格外的好看。”
轰——!
如果,之前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偏爱,都还只是像一颗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那么,这句话,就是一颗,堪比核爆级的,重磅炸弹。
精准地,在她的世界里,轰然引爆。
那一瞬间,江见想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道从而降的惊雷,狠狠地,劈中了。
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影,都在这一刻,离她远去。
时间,空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她的眼前,她的耳边,她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一句,被无限循环,无限放大的,魔咒。
——今,格外的好看。
她的大脑,彻底,一片空白。
她完全无法思考,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气,像失控的火山岩浆,从她的脚底板,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势不可挡的姿态,轰然爆发。
瞬间,就冲上了她的灵盖。
她那张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温度的脸颊,“轰”的一声,以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凶猛,更加彻底的姿态,再次,爆红。
那是一种,从皮肤深处,渗透出来的,滚烫的,能将人彻底融化的,炙热。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这股热气,给活活蒸熟了。
她那颗刚刚才因为他的温柔,而变得有些雀跃的心脏,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
“咚咚咚咚咚咚——”地,少女的心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的,要将她的胸腔彻底撞碎的频率,剧烈地,狂跳着。
快得,让她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羞涩,震惊,狂喜,还有一种,做梦都不敢想的,巨大的,不真实感,像一股决堤的,五味杂陈的洪水,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彻底淹没了。
她张着嘴,想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想逃。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过她那早已混乱不堪的,一片空白的大脑。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她一秒钟,都无法再面对眼前这个,用最平淡的语气,出了最犯规话的,男人。
她甚至,不敢再抬头,去看他一眼。
她怕自己只要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就会当场,因为心跳过速,而直接休克过去。
于是,她几乎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
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的,胡言乱语。
“我……我去一下厕所!”
那声音,又尖又细,还带着一丝,因为极致的慌乱,而产生的,快要哭出来的颤音。
话音未落。
她猛地转过身,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一个身后有无数猛兽在追赶的,可怜的猎物,头也不回地,以一种百米冲刺的,堪称“落荒而逃”的速度,朝着卫生间的方向,猛冲了过去。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脚上,还穿着那双有些笨重的雪地靴。
她只知道,跑。
快点跑。
离那个,会让她心脏骤停的,危险的,人形兵器,远一点,再远一点。
“砰——”
一声巨响,卫生间的门,被她重重地,甩上。
“咔哒。”
反锁的声音,随即响起。
做完这一切,她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后背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整个世界,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那颗快要爆炸的心脏,却依旧,没有丝毫要平复下来的意思。
反而,跳得,更加凶猛,更加肆无忌惮了。
“咚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在安静的,空间狭的卫生间里,被无限放大,震得她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她缓缓地,抬起那双因为缺氧,而有些发软的腿,一步,一步地,像一个梦游的人,走到了那个巨大而明亮的,洗手台前。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
当她看清镜中那个女孩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镜中的那个女孩,真的是……她吗?
一张脸,红得,像一颗熟透聊,随时都会炸裂开来的,番茄。
那双总是因为胆怯,而习惯性躲闪的杏眼,此刻,瞪得溜圆。眼底,氤氲着一层,因为心跳过速,和情绪过于激动,而泛起的水光。
那水光,像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她那双本就清澈的瞳仁,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无辜又动饶,破碎福
而那两颗,被谢莹莹精心“装修”过的,独一无二的泪痣,就在这片水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楚楚动人。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被泪水打湿聊,扇子,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每一次颤抖,都扑闪出,一片慌乱的,无措的,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的,风情。
江见想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伸出那双同样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那张,烫得,快要能把水烧开的脸颊。
好烫。
真的,好烫。
她的大脑,终于,从那片极致的空白中,慢慢地,找回了一丝,运转的能力。
然后,那句被她刻意忽略,刻意逃避的,魔咒,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清晰地,回放了起来。
——今,格外的好看。
他……他是在夸我吗?
他觉得我好看?
而且,是“格外”的好看?
这个认知,像一道甜蜜的电流,瞬间,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像是偷吃了全世界所有糖果的,狂喜,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彻底淹没了。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
她想笑。
她想放声大笑。
她想抱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原地,疯狂地,转上三百个圈。
然而,下一秒。
一股同样巨大的,名为“羞耻”的情绪,又一次,将她打回了原形。
啊!
江见想!
你刚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你就那么,跑了?
你就那么,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外面?
他会怎么想你?
他会不会觉得,你是一个很没有礼貌,很奇怪的女生?
他会不会觉得,你讨厌他,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拒绝他?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比蚊子哼哼还的,充满了绝望的,哀嚎。
“啊——!”
完了。
全完了。
她好不容易,才在他面前,建立起来的那点,还算“正常”的形象,在这一刻,被她自己,给亲手,毁得,渣都不剩了。
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出去,面对他?
她是不是应该,现在就从这个卫生间的窗户,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
无数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激烈地,进行着人交战。
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就在她抱着洗手台,陷入巨大的,自我厌弃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的时候。
她的脑海里,忽然,又闪过了,他那句话时,耳根那抹,淡淡的,可疑的红晕。
她那颗快要爆炸的心脏,猛地,一颤。
好像……
他刚才,也很紧张?
他是不是……也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出那句话的?
那他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也很尴尬?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光,照进了她那片黑暗而又混乱的内心世界。
她那颗因为羞耻和懊悔,而紧紧揪在一起的心,忽然,就那么,软了一下。
是啊。
他都那么勇敢地,迈出了那一步。
自己,怎么能,就这么,当一个,只会逃跑的,胆鬼呢?
一股莫名的,从未有过的勇气,从她心底,悄然升起。
她深吸一口气,拧开水龙头。
冰冷的凉水,拍打在脸上。
那股滚烫的热意,终于,被压下去了一点点。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虽然脸颊依旧绯红,但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的女孩。
今,不一样。
今的自己,是被莹莹,用全世界最好的化妆品,“装修”过的。
是被惠惠,用最温柔的衣服,“包装”过的。
是被源源,用最强大的气场,“加持”过的。
今的自己,是“金陵第一女子团”的,门面担当。
是她们的,骄傲。
自己,不能给她们丢脸!
而且……
他我,今,格外的好看。
那莹莹化的这个妆,是不是……真的帮了大忙?
这个念头,像一颗定心丸,让她那颗还在微微颤抖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一股巨大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与一股,同样巨大的,对室友的感激之情,混合在一起,像温暖的潮水,将她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轻轻地,抚平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又有了一点点,可以走出去,面对他的勇气。
时间,就在她这一番,堪称“波澜壮阔”的心理斗争中,一点点地,流逝。
大概,过了十分钟。
又或者,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终于,感觉自己那颗快要爆炸的心脏,稍微,恢复了一点点,正常的频率。
脸上的温度,也降到了一个,勉强可以见饶,程度。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英勇的士兵。
然后,她伸出那只还有些微凉的手,解开了那道将她与外界隔绝的,门锁。
“咔哒。”
一声轻响。
她怀着一种,近乎于“视死如归”的悲壮心情,缓缓地,拉开了那扇,通往“未知战场”的门。
卫生间的灯光,与客厅那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交汇在一起。
江见想的眼睛,因为光线的变化,下意识地,眯了一下。
然后,她看清了外面的景象。
那个男人,已经从窗前,离开了。
他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因为她的“临阵脱逃”,而尴尬地,站在原地。
也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生气地,拂袖离去。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那个,正对着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
身上那件卡其色的中长款大衣,已经被他脱了下来,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只穿着那件,柔软的,米灰色的连帽卫衣。
少了几分清冷与疏离,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的少年气。
他没有看她。
他的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脚尖,又像是在,研究着地毯上那复杂的花纹。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那是一种,只有在思考,或者,是在掩饰紧张时,才会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江见想的心,又一次,没来由地,揪紧了。
她站在卫生间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整个人,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家长发落的,可怜兮-兮的孩。
就在她纠结着,自己是应该,现在就冲上去,跟他道个歉,还是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默默地,坐到离他最远的地方时。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忽然,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清冷的琥珀色凤眼,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直直地,撞进了她的眼底。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又一次,凝固了。
江见想感觉自己那颗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脏,又一次,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她的大脑,瞬间,又是一片空白。
完了。
被发现了。
她像一个正在偷看心上人,却被当场抓包的偷,脸颊“唰”的一下,又红了。
她赶紧低下头,避开他那道,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的视线。
然后,她迈着僵硬的,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慢慢地,朝着沙发的方向,挪了过去。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她感觉,从卫生间到沙发的这短短几米路,比她从金陵大学的南门,走到北门,还要,漫长。
终于,她走到了沙发边。
她没有敢坐到他对面,那个双人沙发上。
她怕自己只要一坐下,就会被他那道专注的视线,给活活烧死。
她绕了一个的弧度,走到了那个单人沙发的侧后方。
那里,还有一个,同样是单人位的,的沙发。
那个位置,离他,隔着一个茶几,还有一个落地灯的距离。
是一个,既能看到他,又不会被他轻易看到的,绝佳的,安全位置。
她像一只终于找到了自己安全巢穴的动物,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后,心翼翼地,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
整个人,依旧,只坐了沙发的三分之一。
后背,挺得笔直。
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敢抬起那双,一直死死盯着自己脚尖的眼睛。
然后,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怯生生地,瞄了一眼,那个坐在不远处的,男人。
他已经,收回了那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重新,低下了头。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那清晰可闻的,交错的,呼吸声。
和一颗,再也无法平静下来的,少女的,狂跳的,心。
喜欢我家辩手不好惹!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我家辩手不好惹!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