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江见想的后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只敢坐沙发的一个角,像一个随时准备起立回答问题的,紧张的学生。
她的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那双刚刚才被谢莹莹精心描画过的,漂亮的杏眼,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被包裹在浅栗色雪地靴里的,圆圆的脚尖。
不敢动。
一动也不敢动。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像一台失控的打桩机,“咚咚咚”地,疯狂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那声音,在安静到过分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震得她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要点什么吗?
可是,她能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缓慢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每一秒,都在凌迟着她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脆弱的神经。
就在江见想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诡异的沉默,给活活憋死的时候。
坐在她斜对面的那个男人,终于,动了。
他端起那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奶茶,轻轻喝了一口。
然后,他将杯子,稳稳地,放回了茶几上。
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叩”的声响。
那声音,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江见想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的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她听到,他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无比清晰。
像磨砂过的,带着一丝沙哑。
“我们认识,有三个多月了吧。”
张牧寒率先打破了沉默。
一句没头没尾的陈述句。
却像一句拥有魔力的咒语,瞬间将那个还沉浸在巨大的自我折磨中,无法自拔的江见想,给……拉了回来。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还带着一丝慌乱和无措的杏眼,下意识地,望向了他。
他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流光溢彩的夜景上,眼神,有些悠远。
仿佛,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江见想的大脑,飞速运转。
三个多月……
从九月开学,到现在,十二月底。
嗯,确实,有三个多月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突然这个?
就在她的大脑,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正常的话题,而稍微恢复了一点点运转能力的时候。
她听到,他又开口了。
“好像,除了辩论,我们就没怎么,像现在这样,好好待在一起过。”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淡淡的,自嘲。
“除了辩题,也没聊过什么别的。”
江见想的心,猛地一颤。
辩题……
她的大脑,瞬间闪过了,辩论场上,他们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的画面。
好像……
确实是这样。
除了辩论,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的,交谈。
她那颗因为紧张而疯狂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稍微,平复了一点点。
那股充满了暧-昧和尴尬的,诡异的氛围,也仿佛,被他这两句平淡的,像是在闲聊家常的话,给冲淡了不少。
“演出,还有一会儿。”
他终于,转过头,那双总是清冷的琥珀色凤眼,落在了她的身上。
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与平静。
“聊聊吗?”
那三个字,他得很轻,像一句试探,又像一句,真诚的,邀请。
江见想看着他那双盛满了诚恳的眼睛,感觉自己那颗刚刚才平复了一点点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慌乱和无措。
而是一种,夹杂着一丝雀跃的,期待。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忽然,看到了一片,清澈的,绿洲。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零头。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应该点什么。
于是,她用一种细若蚊呐的,还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声地,问道:
“……聊什么?”
那声音,又轻又软,像一只奶猫,在试探性地,伸出它那毛茸茸的,带着粉色肉垫的,爪子。
看着她这副心翼翼的,可爱的模样,张牧寒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弧度。
那双总是清冷的琥珀色凤眼里,也漾开了一圈,温柔的笑意。
“这样好了,”他放缓了语速,像是在引导一个胆的,第一次上台演讲的朋友,“我们一点一点地,互相介绍自己,让对方,更了解自己一点,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底,是满满的,鼓励。
“我先来。”
他没有给她任何拒绝和犹豫的机会,直接,开启了话题。
江见想看着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知道,他会从哪里开始。
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像一个即将拆开人生中第一个盲盒的孩,心脏,被巨大的,未知的好奇,与期待,填得满满当当。
“张牧寒。”
他缓缓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张,是弓长张。牧,是牧场的牧。寒,是寒冷的寒。”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做一个最简单的,自我介绍。
江见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介绍自己的名字?
这也……太基础了吧?
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就要这么干巴巴地结束的时候。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低,从他胸腔里发出,带着一种好听的,磁性的共鸣。
“听起来,像个在冰雪地里放羊的,孤单的名字,对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般的,调侃。
江见想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名字,还可以这样解释。
她看着他那张带着浅浅笑意的,俊美的脸,感觉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又一次,被狠狠地,击中了。
他……他竟然,会开自己的玩笑?
这个认知,比刚才看到他耳朵红了,还要让她感到,震惊。
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清冷疏离的“辩论之神”,那坚硬外壳下,一丝柔软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真实。
“那……那你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我?”江见想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的大脑,瞬间又是一片空白。
“江……江见想。”她结结巴巴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的大脑,像生了锈的齿轮,卡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像他那样,把自己名字的含义,给解释出来。
看着她那副急得快要抓耳挠腮的,可怜模样。
张牧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为难她。
而是主动,替她解了围。
“‘海上见明月,浮云共我思’?”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念一首,缠绵的,古诗。
轰——!
江见想感觉自己那颗刚刚才稍微平复了一点点的心脏,又一次,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诗,给……精准地,引爆了。
她的脸颊,“唰”的一下,又红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
她的名字,确实是取自这句诗。
但这是一句非常冷门的,连她自己,都是在查了很久的资料后,才找到出处的诗。
他怎么会……
“很好听的名字。”
他看着她,用一种无比真诚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语气,赞美道。
那双琥珀色的凤眼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深邃的,温柔。
江见想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在那片温柔的,海洋里了。
她赶紧低下头,避开他那道,仿佛能将人彻底融化的,灼热的视线。
她的大脑,乱糟糟的。
她感觉,自己今晚上,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完全不设防的,被扒光了所有盔甲的,透明人。
她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秘密,仿佛,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让她恐慌,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致命的,甜蜜。
她不知道,这场奇怪的,充满了试探与拉扯的“互相介绍”,还要持续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那颗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心脏,正在以一种,她完全无法控制的姿态,向着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一点一点地,沦陷。
而这场沦陷,才刚刚,开始。
在张牧寒那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温柔而又耐心的引导下,江见想那颗紧绷了一晚上的心,终于,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
她开始,试着,去回应他的问题。
从一开始的,结结巴巴,惜字如金。
到后来的,慢慢地,可以完整地出一句话。
再到最后,她甚至,可以主动地,分享一些,关于自己的,秘密。
“我……我其实,不太喜欢吃辣。”她声地,“我是东北人,但是我们家那边,其实吃得,还挺清淡的。”
“嗯,看出来了。”他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上次吃面,把你辣的够呛。”
“对了,”他又开口了,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一步一步地,引诱着自己的猎物,走进早已设好的,温柔的陷阱,“你,为什么会喜欢万,喜欢无笙?”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江见想心中那扇,通往“秘密花园”的门。
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因为你们的广播剧和配音作品,真的很优质,很好听。”
一聊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江见想那总是有些怯懦的社恐属性,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同好的,狂热的粉丝。
“是吗?”张牧寒的眉梢,控制不住地,挑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一丝被认可的喜悦,“老梁听到应该也会很高兴。你第一次听是什么时候?”
“我……我其实,是从高一的时候,开始追万,喜欢,喜欢无笙的。”
她一边着,一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眼前的正主。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一段,无比珍贵的,独属于她一个饶,时光。
“那时候,我刚上高中,功课一下子变得很难,有点跟不上。每都很焦虑,晚上经常失眠。”
“然后,有一晚上,我睡不着,就随便在网上找东西听。然后,我就听到了你的声音。”
“你当时,是在一个很的语音房间里,给别人念一本书。那本书,很冷门,我后来去找了,发现根本就没什么人看。”
“但是,你念得,特别好听。”
“那晚上,我抱着手机,听了一整晚的书。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那是我那段时间里,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
“对我来,你……”
她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词语。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他,用一种无比认真,无比郑重的,近乎于告白的语气,道:
“……就像,黑夜里的一束光。”
当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轻地,落在他心尖上的时候。
张牧寒感觉,自己那颗总是平静无波的心脏,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攥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看着她那双因为回忆,而变得无比温柔,无比明亮的,清澈的眼睛。
看着她脸上那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的,崇拜与喜爱。
他从来都不知道。
自己那曾经只是因为兴趣,而在无数个深夜里,对着冰冷的麦克风,发出的,不成调的声音。
竟然,真的,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照亮了一个,迷茫而又无助的,姑娘的,整个青春。
这个认知,比他拿到任何一个配音奖项,比他收到任何一封粉丝的来信,都要让他感到,震撼,与动容。
他的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死死地,捏紧。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怕自己只要一开口,那早已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汹涌的情绪,就会,彻底,暴露。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将眼前这个,他喜欢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女孩,死死地,揉进自己的怀里。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用一种极克制的,带有一点沙哑的声音,缓缓地,开口。
他的声音,比刚才,要沙哑,也要,低沉得多。
“谢谢你。”
他。
江见想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嗯!”她重重地点零头。
看着她那副满足的,开心的模样。
张牧寒感觉,自己那颗早已失控的心脏,又一次,被揉成了一滩,柔软的,温热的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快要冲破喉咙的冲动,压了下去。
然后,他换了个话题,眼神中也带有一丝追忆。
“我其实,是从很的时候,就对声音,很感兴趣。”
他开始,分享自己的故事。
“那时候,别的孩子都喜欢看动画片,我却总是对那些幕后的声音,更感兴趣。”
“我总是会想,为什么,一个饶声音,可以变出那么多的花样?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可以,扮演那么多,完全不同的角色?”
“后来,上了初中,我偶然接触到了,语音房间。然后,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开始,试着,去模仿,去练习。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一个几十块钱的,破麦克风,一练,就是一整。”
“那种,用自己的声音,去创造一个世界,去赋予一个角色生命的感觉,让我,无比着迷。”
这是江见想,第一次,听到他,起自己关于无笙的过去。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因为回忆,而变得有些悠远的,琥珀色的凤眼。
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张牧寒。
一个,褪去了所有光环,褪去了所有清冷与疏离的张牧寒,
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和她一样,对某样东西,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与执着的,少年。
那一瞬间,她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无限地,拉近了。
“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你是什么星座的啊?”
“狮子座。”他回答得很快。
“啊?”江见想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么自信,那么……强势。”
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还那么,霸道。
他挑了挑眉,看着她,反问道:“那你呢?”
“我……我是处女座。”她声地。
“处女座?”他重复了一遍,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很符合你。追求完美,注重细节,还有一点……强迫症。”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了她放在茶几上,分类叠好的包装。
江见想的脸,“唰”的一下,又红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从彼茨爱好,聊到星座,聊到喜欢的电影,聊到家乡的雪。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无比融洽,无比和谐。
那些尴尬,那些无措,那些暧昧不明的,紧张的因子,都在这场愉快的交谈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江见想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像今这样,放松过,开心过。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可以和那个,她曾经只能在人群中,遥遥仰望的,闪闪发光的少年,像两个认识了很久很久的老朋友一样,南地北地,聊着。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窗外,夜色,越来越深。
城市,也仿佛,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那轻快的,交谈的声音。
和两颗,越靠越近的,年轻的,心。
就在张牧寒还想再点什么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窗外,那深邃的夜空中,骤然亮起的一道,璀璨的,激光。
那道光,像一把利剑,划破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无数道五彩斑斓的,激光镭射灯,从玄武湖的四面八方,同时亮起,在夜空中,交织成一片,绚烂的,光网。
演出,似乎要开始了。
张牧寒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急,打断了江见想那句还没完的话。
江见想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抬起头,看着他。
然后,她就看到,他转过身,那双总是清冷的,此刻却盛满了,她看不懂的,璀璨光芒的琥珀色凤眼,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向着她,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掌心,向上。
像一个,最虔诚的,邀请。
“演出要开始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来得,低沉,沙哑。
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致命的,蛊惑。
“走,我们去窗边看。”
江见想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缓缓地,听话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然后,在那双盛满了温柔与期待的,琥珀色凤眼的注视下。
轻轻地,将自己那只,微凉的,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放进了他那宽大的,温暖的,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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