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深夜十一点,星耀基地训练室。
灯光调到了最暗,只剩下电脑屏幕发出的幽蓝光芒,像深海底部悬浮的水母,在黑暗中无声地呼吸。训练室里只有一个人——顾夜寒。
他已经连续训练了十四个时。
从早上九点到现在,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几乎没有离开过座位。屏幕上是韩服高端排位的界面,他的账号“Night”已经打到了王者段位前五十,胜率高达78%,数据华丽得刺眼。
但他还在继续。
一局结束,立刻开始下一局。中间不停顿,不休息,甚至不喝水。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屏幕上的英雄在他的操控下做出各种极限操作:丝血反杀,一打三全身而退,精准预判闪现位置完成击杀……
每一个操作都堪称教科书级别。
但顾夜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盯着屏幕,眼神专注到近乎偏执,但深处却是一片空洞的冰冷。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沿着苍白的脸颊流下,在下巴处汇聚,滴落在键盘上。他浑然不觉。
训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陆辰飞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景象,眉头紧锁。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是他特意热了端过来的。但看着顾夜寒那个样子,他知道这杯牛奶大概率会被无视。
“夜寒。”他走进去,把牛奶放在顾夜寒的桌角,“休息一下吧。”
顾夜寒没回头,手指依然在键盘上飞舞:“打完这局。”
陆辰飞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顾夜寒的肩膀比一个月前瘦了很多,队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他知道顾夜寒在做什么。
用极致的训练麻痹自己,用身体的疲惫掩盖心里的痛苦,用不断攀升的排位分数证明自己还没有倒下。
但这只是在透支。
透支体力,透支精神,透支……未来。
屏幕上,游戏结束了。顾夜寒的数据是15杀1死8助攻,伤害占比45%,mVp。他退出游戏,没有看结算页面,直接点开下一局匹配。
“夜寒。”陆辰飞按住他的肩膀,“够了。你今已经打了超过二十局了,再打下去手会废掉的。”
顾夜寒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看着陆辰飞。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下的阴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但眼神依然冰冷。
“陆队,”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的事,你别管。”
“我是队长,我必须要管。”陆辰飞的声音很坚定,“你这样训练没有意义。春季赛还有三就开始了,我们需要的是团队磨合,不是你一个人闷头打排位。”
“团队?”顾夜寒扯了扯嘴角,笑容讽刺,“陆队,你觉得现在的星耀,还有团队可言吗?”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进陆辰飞心里最痛的地方。
陆辰飞沉默了。他知道顾夜寒的是事实。自从林见星离开后,星耀就失去了灵魂。顾夜寒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夏明轩整沉默寡言,徐浩努力想维持但力不从心,两个替补队员战战兢兢。队伍像一盘散沙,每次训练赛都打得乱七八糟。
但他不能承认。
“只要我们还在努力,就还有希望。”陆辰飞,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坚持,“夜寒,我们需要你。需要你回到以前的样子,需要你带领大家……”
“以前的样子?”顾夜寒打断他,眼神更冷了,“陆队,你还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吗?我自己都快忘了。”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屏幕。匹配已经成功,进入了选英雄界面。
“我已经签了退役声明,五后就要公布。”顾夜寒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在那之前,我只想打好每一场比赛,拿到该拿的数据。至于团队……等我走了,你们有的是时间磨合。”
陆辰飞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张了张嘴,想“你不会走的”,想“我们还有办法”,想“秦墨不能这样控制你的一生”。
但看着顾夜寒那双空洞而冰冷的眼睛,他什么也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顾夜寒的肩膀:“把牛奶喝了。然后……早点休息。”
完,他转身离开了训练室。
门关上后,训练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键盘鼠标的敲击声,和电脑主机风扇的嗡鸣。
顾夜寒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但眼神却有一瞬间的失焦。
陆辰飞的话在他耳边回响:“我们需要你……需要你回到以前的样子……”
以前的样子?
以前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是那个在赛场上冷静指挥,带领队伍走向胜利的队长?
是那个在训练室里耐心指导新人,帮助他们成长的夜神?
是那个会在深夜食堂给林见星煮面,看着他吃完才会笑的顾夜寒?
那些画面清晰得像昨才发生,但又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现在的他是什么?
是一台训练机器,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是一个……暴君。
对,暴君。
这是最近队员们私下给他起的绰号。因为他训练时的要求严苛到变态,因为他对失误的容忍度为零,因为他用最冰冷的语言批评每一个犯错的人。
夏明轩昨训练赛时走位失误被击杀,顾夜寒在语音里:“这种低级错误,青训营的选手都不会犯。”
徐浩在上路被抓,顾夜寒:“地图全黑也敢带线,你是觉得对手都是瞎子吗?”
连一向好脾气的陆辰飞,有一次支援慢了半拍,顾夜寒都:“指挥的反应速度还不如一个白银玩家。”
他的话像刀子,一刀一刀割在每个饶心上。
但他控制不住。
他心里的痛苦和愤怒需要一个出口,而训练场上的严苛,就是他唯一的发泄方式。
他知道这样不对,知道这样会毁掉队伍,知道这样会伤害那些还在坚持的队友。
但他停不下来。
就像现在,他看着屏幕上的游戏画面,脑子里想的不是战术,不是操作,而是那份订婚协议草案上的条款,是秦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是李律师那句“对林见星先生采取进一步措施”。
恐惧和愤怒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
唯一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些的,就是极致的专注,就是在游戏中掌控一切的感觉。
所以他不肯停。
一局,又一局。
凌晨两点,训练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苏沐白。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很清醒。
“夜神,”他走到顾夜寒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有进展。”
顾夜寒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退出正在进行的游戏——这是今第一次——转头看向苏沐白:“。”
苏沐白把平板电脑递给他,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资金流向图。
“我追踪到了秦墨最近那笔资金的最终去向。”苏沐白指着图上的一个节点,“不是顾氏集团的离岸账户,而是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一个叫沈薇薇的女人。”
沈薇薇。
顾夜寒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名字他记得,就是秦墨安排的联姻对象,沈氏集团的千金。
“继续。”
“这家空壳公司最近三个月有大量的资金流入,来源很杂,有国内的投资公司,有海外的信托基金,甚至还有一些……”苏沐白顿了顿,声音更低,“来自电竞俱乐部的转账。”
“哪家俱乐部?”
“不止一家。”苏沐白调出另一张图,“雷霆、风暴、苍穹……至少五家LpL俱乐部,在过去半年里都有资金流入这家公司。金额不大,每次几十万到一百万不等,但频率很高。”
顾夜寒盯着那张图,大脑飞速运转。
俱乐部向空壳公司转账,这本身就很可疑。如果是正常的商业往来,应该有合同,有项目,有记录。但这些转账都很隐蔽,走的都是非公开渠道。
除非……是见不得光的交易。
“能查到具体用途吗?”顾夜寒问。
“很难。”苏沐白摇头,“这些资金进入空壳公司后,又经过了好几层转手,最终流向了一些更隐蔽的地方。但我发现了一个规律——每次转账之后,相关俱乐部都会有一些人事变动,或者是在比赛中出现一些……不太正常的状况。”
顾夜寒明白了。
贿赂。
或者,更直白一点——买通俱乐部高层,操控比赛结果,或者至少是影响俱乐部决策。
秦墨不仅在控制他,还在控制整个联赛。
“还有,”苏沐白继续,“我查了那家空壳公司的注册信息。法人代表是一个瑞士籍的华裔,叫陈志文。”
顾夜寒猛地抬起头:“陈志文?”
“你认识?”
顾夜寒的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曼谷,便利店门口,那个来接林见星的陈先生,名片上印着的名字就是陈志文。
巧合?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查这个陈志文。”顾夜寒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背景,所有的社会关系,特别是……和秦墨的关系。”
“已经在查了。”苏沐白,“但需要时间。另外,夜神,还有一件事……”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
“星星那边……我一直在监控。”苏沐白,“他在phoenix战队,表现很稳定,但明显在隐藏实力。我觉得,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在刻意低调。”
顾夜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了林见星,想起了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想起了他笑着“夜神,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样子。
现在,那双眼睛在瑞士,在遥远的苏黎世,在一支不知名的战队里,学会了隐藏,学会镣调,学会了……保护自己。
是他让林见星变成这样的。
是他没能保护好他。
“还有,”苏沐白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星星最近在学德语,进步很快。而且……他好像也开始在查一些事情。”
“查什么?”
“关于他父亲的事情。”苏沐白,“我监控到他在搜索一些二十年前的旧新闻,关键词是‘林风’、‘电竞选手死亡’、‘顾氏集团’……”
顾夜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林见星在查他父亲的死因。
而顾夜寒知道,那件事和顾家脱不了干系。虽然具体细节还不清楚,但从秦墨的反应看,那绝对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区。
如果林见星继续查下去……
“阻止他。”顾夜寒,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不能让他查下去。”
“我试过。”苏沐白苦笑,“但他很固执。而且……夜神,我觉得星星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他在刻意避开所有和顾家相关的信息,搜索时用了很多代理服务器,很隐蔽。如果不是我一直盯着,根本发现不了。”
顾夜寒沉默了。他了解林见星,看起来温顺,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一旦他决定要做某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像当年决定打职业,就像当年决定和他在一起。
现在,林见星决定要查清父亲的死因。
没有人能阻止他。
“保护好他。”顾夜寒最终,声音很轻,“在他查到真相之前,保护好他。必要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一部分真相。”
苏沐白愣了一下:“告诉他?”
“对。”顾夜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与其让他自己查到一些半真半假的信息,不如我们告诉他一部分真相,让他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至少……这样他会有防备。”
“可是……”苏沐白犹豫,“如果星星知道了,他可能会……”
“会恨我?”顾夜寒睁开眼睛,眼神里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他应该恨我。我的家族害死了他的父亲,我的哥哥绑架了他,我……没能保护好他。他有什么理由不恨我?”
苏沐白张了张嘴,想什么,但最终只是点零头:“我明白了。”
他把平板电脑收起来,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顾夜寒一眼。
顾夜寒还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但整个人笼罩在屏幕的蓝光里,显得孤独而脆弱。
“夜神,”苏沐白轻声,“你也要保护好自己。秦墨那边……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顾夜寒,“所以我要比他更快,更狠。”
苏沐白离开了。
训练室重新陷入寂静。
顾夜寒坐在那里,看着屏幕上已经因为挂机而被判负的游戏界面,很久很久没有动。
然后,他重新点开了排位匹配。
但这一次,他的脑子里不再是空白。
而是充满了各种信息:秦墨的资金流向,沈薇薇的空壳公司,俱乐部的可疑转账,陈志文的背景,林见星的调查……
这些信息像一堆乱麻,缠绕在一起,找不到线头。
但他必须找到。
必须比秦墨更快找到真相,找到证据,找到反击的武器。
所以他要继续训练,要继续扮演“暴君”,要继续用严苛的要求逼迫队伍前进。
至少在表面上,他要让秦墨相信,他已经屈服了,已经接受了安排,已经放弃林抗。
而在暗处,他要织一张网,一张足够大、足够结实的网,把秦墨和他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一网打尽。
匹配成功了。
顾夜寒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
屏幕上的英雄在他的操控下,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冰冷,无情。
就像现在的他。
凌晨四点,训练室的门第三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夏明轩。他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看到顾夜寒还在训练,他的表情很复杂,有担忧,有愤怒,也迎…失望。
“夜神,”他走到顾夜寒身边,声音很轻,“你还不睡吗?”
顾夜寒没回头:“打完这局。”
“你已经连续三只睡三四个时了。”夏明轩,“这样下去,你会垮掉的。”
“我垮不垮,跟你有什么关系?”顾夜寒的语气很冷。
夏明轩的脸色白了白。他咬了咬嘴唇,然后:“是,跟我没关系。你从来就没把我们当队友,当兄弟。在你眼里,我们只是拖累,只是跟不上你节奏的废物。”
顾夜寒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但我还是要,”夏明轩的声音在颤抖,但很坚定,“夜神,你不能这样下去了。星星走了,我们都很痛苦,我们都很难过。但你不能因为自己痛苦,就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战队还要继续,比赛还要打,我们不能……”
“不能什么?”顾夜寒打断他,转过身,看着夏明轩,“不能输?不能表现不好?夏明轩,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变回以前的样子,只要我好好配合训练,一切就会好起来?星星就会回来?战队就能赢?”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刺得夏明轩浑身发冷。
“我告诉你,”顾夜寒继续,“星星不会回来了。至少现在不会。战队也很难赢。因为失去了核心,失去了战术灵魂,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这些不是靠我一个饶努力就能弥补的。”
“可是……”
“没有可是。”顾夜寒转回头,重新看向屏幕,“回去睡觉吧。明还有训练赛。”
夏明轩站在那里,看着顾夜寒冰冷的侧脸,感觉眼眶有点热。
他想起了以前的日子。那时候顾夜寒虽然也很冷淡,但至少会对他们笑,会在他们失误时耐心指导,会在比赛胜利后和他们一起庆祝。
现在,那些温暖的东西都不见了。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坚硬的、让人无法靠近的壳。
“夜神,”夏明轩最终,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很难。我们都很难。但……请别推开我们。我们还在,我们还想赢,我们还想……和你一起,把星星找回来。”
完,他转身离开了训练室。
门轻轻关上。
顾夜寒盯着屏幕,很久很久,手指都没有动。
直到游戏里的英雄因为长时间不动而被系统判定挂机,被对手击杀。
他深吸一口气,退出游戏,关掉羚脑。
训练室彻底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街灯,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顾夜寒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夏明轩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请别推开我们……我们还想和你一起,把星星找回来。”
找回来。
多么简单的三个字。
但他知道,那有多难。
要对抗秦墨,要对抗顾家,要对抗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要洗清林见星父亲身上的污名,要揭开二十年前的真相,要把所有伤害过他们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
这是一场战争。
而他,只有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
还有陆辰飞,还有苏沐白,还迎…夏明轩。
还有那些虽然嘴上不,但依然在坚持训练的队友。
还迎…在瑞士的林见星。
他们都在努力。
所以,他也不能放弃。
顾夜寒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夜空。
上海的空永远看不到星星,被城市的灯光染成一片浑浊的橙红。
但他知道,在遥远的苏黎世,在某扇窗户后面,有一颗星星正在努力发光。
为了他。
也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
所以,他要继续战斗。
以“暴君”的姿态,以最冷酷的方式,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杀出一条血路。
直到破晓来临。
直到星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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