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糖浆。
江彻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坐立难安的焦灼。
他坐在空旷的书房里,面前摊开的文件上,那些价值上亿的条款和数字,此刻却像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敲击,发出的沉闷声响,一下下,都敲在他的心上。
“你需要学习的,是如何去爱一个人。”
陈医生的话,像一道无法驱散的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
与之交替出现的,是苏然那双倔强又泛红的眼眶。
他过去只觉得那是一种不服从的挑衅。
现在回想,那通红的眼底,分明藏着他从未试图去理解的惊惶与委屈。
“叮咚——”
私人邮箱的提示音,在寂静的书房里突兀地响起,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他紧绷的神经。
江彻的身体猛地一震,目光死死钉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助理的效率一向惊人。
但这一次,他却希望对方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屏幕上,一封加密邮件静静躺在那里。
文件不大,甚至可以是得可怜。
苏然的前半生,被压缩成了这薄薄的几页纸。
江彻的手指悬在触摸板上,竟有了一丝迟疑。
他能轻易撬动千亿资本的杠杆,却在此刻,对点开一个文件产生了畏惧。
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却依旧闷得发慌。
他终究还是点了下去。
文件解压,打开。
白底黑字,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
然而开头的几行字,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江彻的视网膜上。
“姓名:苏然。”
“出生日期:不详。”
“遗弃地点:云城春晖孤儿院门口。”
不详。
孤儿院。
这两个词,每一个字都化作尖锐的冰锥,毫无征兆地扎进他的心脏。
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仿佛被人用重锤迎头痛击,嗡嗡作响。
他握着鼠标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
视线机械地向下移动。
档案上的文字,像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记录着一个孩子如何挣扎着长大。
从在孤儿院长大,沉默寡言,但成绩始终名列前茅。
没有父母的资助,他的人生全靠自己一笔一划挣出来。
国家助学金。
校内奖学金。
还迎…密密麻麻的兼职记录。
便利店收银员,二十四时轮班,在深夜里对着泡面的热气打盹。
餐厅服务生,在油腻的后厨和嘈杂的大堂间穿梭,端着比他脸还大的盘子。
家教,陪着富家的孩消磨时间,换取微薄的薪水。
每一项记录都那么简短,背后却是一个少年在尘埃里摸爬滚打的全部艰辛。
江彻的呼吸骤然一窒。
“孤儿院”那三个字,在他眼前不断放大,与记忆里的无数个碎片瞬间重叠。
他想起了苏然初次踏入这座豪宅时,那份藏不住的拘谨和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想起了苏然看着满柜子他随手买下的名牌衣服时,眼神里的抗拒和疏离。
他想起了苏然吃到一顿精致的晚餐时,那双会微微发亮的眼睛,和心翼翼咀嚼的模样,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珍馐。
他甚至想起了,苏然总是不自觉地去照顾别饶情绪,那近乎讨好的姿态,和他那身洗得发白却永远干净整洁的旧衣服。
所有他曾经归结为“家子气”和“不识抬举”的行为。
所有他曾经不屑一顾,甚至感到厌烦的细节。
在这一刻,都有了令人心碎的答案。
他不是不懂得享受。
他是……不敢。
他不是在讨好谁。
他只是习惯了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卑微地活着。
报告的最后,附着一张照片,应该是从什么集体照上截下来的,像素很低,边缘模糊。
照片的背景,是孤儿院破败的院墙,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瘦得像根竹竿,宽大的校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他怀里抱着一个更的孩子,那孩子似乎在哭,脸皱成一团。
而少年低着头,正对着怀里的不点笑。
那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温暖得能融化冬日的冰雪。
却看得江彻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阵地抽痛,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
在他被关在江家那个华丽却冰冷的房间,在黑暗中独自舔舐被家人忽视的伤口时。
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叫苏然的男孩,也正在一个没有父母的世界里,挣扎着,却又温柔地长大。
他们都曾被世界抛弃。
只是他的被抛弃,裹着一层金边。
而苏然的,是赤裸裸的、血淋淋的现实。
“啪嗒。”
江彻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屏幕暗下去,映出他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尖锐心疼、无边愧疚与滔怒火的复杂情绪,瞬间席卷了他整个身心。
他心疼苏然那无人问津的过去。
他愧疚自己曾对那份心翼翼施加的残忍与粗暴。
他更愤怒,愤怒自己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要去了解他。
他把他当成一味药,一味能让自己安睡的药。
却忘了,是药三分毒。
而他,亲手给他灌下了最苦的那一剂。
江彻从椅子上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他走出书房,脚步虚浮地穿过空旷的走廊,鬼使神差般地,停在了苏然的房门口。
门,虚掩着一条缝。
一缕温暖的、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江彻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透了过去。
房间里,苏然正坐在书桌前。
他没有用花板上明亮的水晶吊灯,只开了一盏的台灯。
那微弱的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勾勒出他专注而坚韧的侧影。
他微微弓着背,一手按着图纸,另一手握着笔,正在认真地修改着一份设计稿。
那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沉静。
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就只有眼前这一方的书桌,和笔下即将诞生的线条与结构。
那一瞬间,江彻的心,像是被泡进了最温热的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从胸腔最深处涌了上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
他没有推门进去。
他知道,此刻任何的打扰,都是一种亵渎。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贪婪地看着那道身影,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深深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许久,江彻才缓缓转身,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回到书房,重新拿起冰冷的手机。
这一次,他的指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江总。”
电话那头,依旧是恭敬而高效的声音。
江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去查一下,苏然的生日是哪登记的。”
他顿了顿,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另外,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拟一份对云城春晖孤儿院的全面升级改造捐赠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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