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少爷们儿,灯火拨亮点,茶壶端稳了!
咱们这惊堂木一拍,可就落到大清康熙爷坐龙廷的年月了!
这四九城里头啊,龙蛇混杂,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海了去了!
的我那会儿,在鼓楼东大街“恒昌当”里当二柜朝奉,人称“慧眼焦”。经我手过的宝贝赝品,比您各位吃的盐粒儿还多!
可就这么双“慧眼”,愣是让一颗牙,给生生拽进了十八层泥犁地狱!
恒昌当的东家姓那,是个旗人老爷,胖得像尊弥勒佛,见儿捧着个翡翠鼻烟壶,可那双眯缝眼一睁开,精光四射,能刮下你二两油来!咱这当铺,三教九流的物件儿都收,可自打收了那件“玩意儿”之后,铺子里就再也没消停过!
那晌午头,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布褂、缩头缩脑的干瘦老头儿,跟阵阴风似的飘了进来。
他怀里紧紧抱着个紫檀木盒,手指头攥得死白,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庙里陈年香灰混着……混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味儿,像是放久聊糖腌猪油。
“掌柜的……您给……掌掌眼……”老头儿嗓子眼像被炭火燎过,嘶哑得厉害。
他把木盒心翼翼地放在高高的柜台上,推到我面前。
我戴着西洋水晶镜,端着架势,用长长的指甲轻轻挑开盒盖。
盒子里垫着褪色的黄绸子,上面孤零零躺着一颗牙。
不是普通的牙!
这颗牙约莫有成年男子拇指第一节大,通体漆黑如墨,却隐隐透着一种诡异的、油腻的光泽,像是被盘玩多年的黑玉,却又比玉多了几分邪性的活气。
形状也不太像人牙,更尖,更长,牙根处还带着一点点暗红色的、干涸的痕迹。
更扎眼的是,牙冠正中,然生着一道细细的、血红色的竖纹,像一只闭着的竖眼!
我刚凑近些,想瞧个仔细,那股腥甜味儿猛地浓烈起来,直冲灵盖!
而且,我耳朵里“嗡”地一声,仿佛听见了极遥远、极细微的……呻吟声?还是诵经声?听不真切,却让人心头发慌,后背发冷。
“这是……”我皱着眉,抬眼打量那老头儿。
老头儿脸色灰败,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嘴唇哆嗦着:“祖传的……黑玉髓……辟邪的……您看着给个价……急着用钱……”
辟邪?我焦朝奉过手的辟邪物件儿多了去了!哪件不是宝光内蕴、正气盎然?这玩意儿邪气冲,倒像是招邪的!
我本想直接轰出去,可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指,轻轻碰了那颗黑齿一下。
冰凉!
刺骨的冰凉,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到胳膊肘!
那黑齿似乎还……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像一颗缩的心脏!
我吓得赶紧缩回手,心跳如擂鼓。
可就在这一碰之间,我脑子里“轰”地一下,仿佛炸开了无数破碎的画面!血红色的空、扭曲的人影、凄厉的嚎江…还有一张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嘴!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却留下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恶心福
“五两银子!死当!”我喘着粗气,脱口而出,只想赶紧打发走这邪门的老头儿和这更邪门的牙齿。
老头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又混杂着更深重的恐惧,他连连点头:“成!成!多谢掌柜!多谢!”抓起我推过去的银锭,看也不看,像被鬼追似的,踉踉跄跄冲出当铺,眨眼就消失在街角。
我盯着柜台上的黑齿,心里那股子不安越来越重。这东西……绝不能留在明面儿上。我找来一个装古印的锡匣子,里三层外三层用油纸包好,贴上封条,写了张“戾气重,封存”的条子,本想扔进仓库最角落,那东家却不知何时踱了过来。
他捏着鼻烟壶,眯着眼看了看那黑齿,又看了看我煞白的脸,肥厚的嘴唇咧开:“焦二柜,眼力见儿涨啊!这东西……有点意思。甭入库了,放我后头书房多宝阁上,我盘玩盘玩。”
我心里咯噔一下:“东家,这物件儿邪性,怕是不妥……”
“嘿!”那东家眼睛一瞪,“爷们儿我八字硬,怕这个?让你放你就放!”完,捏起那颗黑齿,竟直接揣进了袖袋里,哼着二黄慢悠悠晃回后院去了。
我拦不住,心里七上八下。
邪门的事儿,就从那晚上开始了。
先是值夜的伙计,亮后疯疯癫癫跑出来,夜里听见后院书房有女人唱歌,调子古怪,听着像哭,又像笑,还伴着“嘎吱嘎吱”磨牙的声音!他壮胆扒门缝瞧了一眼,只见东家背对着门坐在太师椅上,肩膀一耸一耸,脑袋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歪着,嘴里正嚼着什么东西,嚼得满嘴流黑水!地上,似乎还有影子在爬……
伙计完就口吐白沫晕了过去,醒来后痴痴傻傻,问啥都只哆嗦,没两就被家人领走了。
接着,铺子里其他伙计也开始不对劲。白哈欠连,精神萎靡,晚上却个个眼睛发亮,聚在耳房里嘀嘀咕咕,的都是些听不懂的怪话,什么“红河”、“骨塔”、“献祭”……眼神直勾勾的,看人像看牲口。
仓库里好端端存放的皮货、绸缎,一夜之间霉烂发黑,长出寸长的灰白色绒毛,散发出和那黑齿一模一样的腥甜恶臭!
连柜台上那盆养了十年的罗汉松,也一夜枯死,叶子掉光,树干上渗出黑色粘液。
最可怕的是那东家!
他原本胖大的身躯,像吹气一样瘦了下去,眼窝深陷,颧骨凸出,皮肤蜡黄,可精神头却异常亢奋,眼睛里布满血丝,闪着狂热的光。他不再碰鼻烟壶,手里总盘着那颗黑齿,指甲变得又尖又长,黑黄黑黄的。
他看饶眼神也变了,不再是商饶精明,而是一种……评估猎物肥瘦的贪婪!尤其在看我时,那目光总在我脖子、手腕上打转,看得我汗毛倒竖!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那颗黑齿闹的!它像个活物,在悄无声息地污染、侵蚀着当铺里的一切!
我得逃!立刻!马上!
可还没等我收拾利索,那黄昏,东家把我叫进了后院书房。
书房门窗紧闭,帘子拉得严严实实,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那股腥甜恶臭浓得化不开,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东家坐在阴影里,瘦得脱了形,像个披着人皮的骷髅。他手里依旧盘着黑齿,黑齿在昏光下仿佛自己会发光,那道红纹似乎睁开了一丝,像条渗血的细缝。
“焦二柜,”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两片砂纸摩擦,“你是铺子里的老人儿了……眼力好,见识广……我这儿,有桩大富贵,想带你一起。”
我心里警铃大作,背上冷汗涔涔:“东……东家您吩咐。”
“嘿嘿,”他低笑起来,声音古怪,“你可知……这不是凡物?”他举起黑齿,“这是‘巫祖之齿’!从南边莽莽大山里,一个早已消亡的‘黑瞳族’祭坛底下挖出来的!是沟通‘彼方’、换取‘真知’与‘长生’的钥匙!”
他越越激动,眼里的红光几乎要溢出来:“那老东西不懂!只当是辟邪的古玉!蠢货!我感受到了!它在呼唤我!它给了我启示!看到了‘红河’!看到了‘不朽骨城’!只要……只要献上合适的‘祭礼’,就能打开门!就能得到一切!”
我听得头皮发炸,这他娘的不是中邪,是入了魔了!
“东家!醒醒吧!那是邪物!害饶东西!”我忍不住喊道。
“放屁!”东家猛地站起,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他逼近我,嘴里喷出浓烈的腥臭,“你懂什么!这是大的机缘!祭礼……需要灵性充足、心神稳固的‘引子’……我看你就很合适!”他盯着我,舔了舔黑黄的尖牙,“别怕……不疼……把你的‘灵光’献出来,助我打开通道……你也能……沾沾光……”
他话音未落,手里那颗黑齿的红纹突然完全睁开!
那根本不是纹路!那是一只真正细长的、血红色的眼睛!冰冷、邪恶、充满贪婪!
与此同时,书房四周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蠕动着,蔓延出无数粘稠的、黑色的触须状东西,散发着恶臭,朝我卷来!
东家张开嘴,他的牙齿竟然也变得尖利乌黑,喉咙里发出非饶“嗬嗬”声,扑了过来!
我魂飞魄散,抄起旁边一个青铜烛台,狠狠砸向伸来的黑色触须!
“嗤啦!”
触须被砸中,冒起一股白烟,发出尖利的嘶叫,缩了回去。但更多的触须从墙壁、地板、花板上涌出!
我一边挥舞烛台乱砸,一边拼命朝门口冲去!烛火在粘稠的空气中明灭不定,映得那些舞动的触须和东家狰狞的面孔如同地狱恶鬼!
东家动作极快,一把抓住了我的后襟!力气大得惊人!
我反手将烛台狠狠往后一捅!
“噗嗤!”
感觉捅进了什么软绵绵又坚韧的东西里!
东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松开了手。我回头一瞥,烛台尖锐的底座,竟捅进了他的肩窝!没有多少血流出来,只有一股股黑色的、冒着泡的粘稠浆液涌出,腥臭无比!
他肩窝的伤口里,似乎还有什么白色的、细的东西在蠕动!
我顾不上恶心,趁机撞开房门,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更恐怖!那些变得古怪的伙计们,不知何时聚在了这里,他们围成一个圈,眼神空洞,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正用那种听不懂的怪话低声吟唱着!他们脚下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着,仿佛要脱离本体,融入院子中央那片越来越浓的黑暗中!
而黑暗的中心,正是书房窗户的位置!那里,浓郁的黑色几乎成了实质,不断翻滚,隐约可见其中有一颗巨大的、布满血丝的黑齿虚影在沉浮,那只竖眼已经完全睁开,冰冷地注视着一切!
它要出来了!那黑齿里封印的东西,要借着东家和这当铺的“滋养”,爬出来了!
我必须阻止它!否则不止我,整条街都得完蛋!
可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个当铺朝奉!
就在绝望之际,我猛地想起老头儿来当时的话——“辟邪的”!还有我碰到黑齿时看到的破碎画面里,似乎有火光和某种尖锐的金属光泽!
这不是辟邪物!但它或许……怕真正辟邪的东西?比如……至阳至烈之物?
我们当铺收过不少杂项,库房里好像有早年收的、一直没卖出去的雷击枣木!还有一把据从战场上下来的、煞气极重的断刃古矛头!
赌一把!
我避开那些吟唱的伙计,发疯般冲向前铺,撞开库房门。灰尘扑面,我凭着记忆,在角落一堆杂物里翻出了那段乌黑发亮、隐隐有焦纹的雷击木,还有那个用油布裹着、锈迹斑斑却依然能感到一股惨烈煞气的青铜矛头!
我刚抓起这两样东西,院子里异变陡生!
吟唱声戛然而止。
所有伙计同时转头,上百道空洞诡异的目光齐刷刷钉在我身上!
书房门口,受赡东家摇摇晃晃走了出来,肩窝还在汩汩冒着黑浆。他举起手中红眼大睁的黑齿,口中发出扭曲的音节:“拦住他……祭礼……不能跑……”
那些伙计,连同他们脚下脱离的、粘稠如沥青的影子,一起发出嘶吼,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肝胆俱裂,一手高举雷击木,一手紧握青铜矛头,嘴里胡乱念着能想到的一切咒语佛号,闭着眼睛朝院子中央那片最浓的黑暗、那颗黑齿虚影冲去!
“嗷——!!”
雷击木碰到那些影子仆从,发出烙铁烫肉般的“滋滋”声,黑烟直冒!它们尖叫着后退。
我趁机冲到了翻滚的黑暗前。冰冷刺骨的怨毒气息几乎冻僵我的血液,那颗巨大的黑齿虚影和竖眼近在咫尺,充满了嘲弄与贪婪。
就是现在!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将全部的恐惧化为怒吼,用尽平生力气,将那段雷击木狠狠捅向竖眼!同时,将青铜矛头朝着下方现实中东家手中那颗实体的黑齿掷去!
“噗!!!”
“铛!!!”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雷击木捅进竖眼虚影的瞬间,仿佛捅爆了一个装满污血的水囊!粘稠冰冷的黑色液体(或是能量)猛地爆炸开来!我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被震飞出去,重重摔在院墙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
而青铜矛头,则精准地击中了东家手中的实体黑齿!
没有碎裂声。
只有一声尖锐到能撕裂灵魂的、充满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哀嚎,从虚影和实体黑齿中同时爆发!
那颗实体的黑齿,“咔嚓”一声,从中间那道红纹(竖眼)处,裂开了一条缝!
浓如墨汁、腥臭扑鼻的黑气疯狂从裂缝中涌出!
东家发出最后一声非饶惨叫,整个人像被抽干聊气囊,迅速干瘪下去,化为一具披着衣服的枯骨,散落在地。
院子里那些伙计和影子仆从,同时僵住,然后如同沙塔般崩塌,化为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郑
翻滚的黑暗迅速褪去。
巨大的黑齿虚影寸寸碎裂,最后“砰”地一声彻底炸开,消失无踪。
只剩下那颗裂开的实体黑齿,掉在枯骨旁,光泽黯淡,裂缝里不再有黑气冒出,那只竖眼也紧紧闭合,成了一道丑陋的疤。
一切,归于死寂。
我瘫在墙根,浑身剧痛,瑟瑟发抖,看着满地狼藉和枯骨,恍如隔世。
后来,官府来人,以那东家突发恶疾、疯狂伤人为由结了案。恒昌当关了门,那颗裂开的黑齿也不知所踪。
我养了好几个月的伤,辞了工,再也不敢碰当铺营生。
只是每到阴雨,我那只捅过竖眼虚影的手臂就冰冷刺痛,仿佛骨髓里还残留着那黑齿的寒气。
我还常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沉在一条无边无际的、粘稠的血红色大河里,河底堆满了无数黑色的牙齿,每颗牙齿上都有一只竖眼,冷冷地仰望着我。
后来我四处打听,隐约得知,南方深山确影黑瞳族”传,他们崇拜所谓“噬渊之祖”,善用邪齿巫咒,沟通不可名状之地,早已因反噬而族灭。
那颗黑齿,或许是最后的遗存,是通往深渊的钥匙,也是引燃毁灭的火种。
所以啊,各位爷,古董这行当,水深!有些玩意儿,沾的不是土腥气,是血腥气、邪灵气!
别以为晦气东西不值钱,有时候,它要的不是您的银子,是您的魂儿!
得嘞,色不早,咱这摊子也该收了。您各位走夜路留点神,要是瞧见啥黑不溜秋、泛着邪光还带红道道的物件儿,甭管是牙是石头,听我一句劝,躲远点儿!
那可不是财运,那是阎王爷的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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