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老少爷们儿,今儿咱不才子佳人,不讲英雄好汉,单表一桩大清朝咸丰年间,发生在江州府的糊涂官司!
在下秦福,蒙皇恩浩荡,叨居这江州县令,来惭愧,是个七品芝麻官!
我这人呐,没啥大本事,就爱喝两口黄酒,听听曲儿,衙门的公事能推就推,百姓叫咱“迷糊老爷”!
师爷刁德全常摇头叹气:“东翁啊,您再这么糊弄下去,乌纱帽怕是要长腿跑喽!”
我嘬着牙花子笑:“跑就跑呗,回老家种红薯,乐得清闲!”
可谁能想到,就这么个清水衙门,竟撞上一桩让我后悔托生为饶诡案!
那日刚蒙蒙亮,衙门口登闻鼓“咚咚咚”响得震,把我在三姨太被窝里硬生生吵醒!
我披着官袍,趿拉着鞋,哈欠连升堂,惊堂木拍得自己先吓一跳!
堂下跪着个浑身筛糠的樵夫,脸白得像死人,怀里死死抱着个破包袱!
“青老爷!鬼!山里有鬼!”他嗓子劈了叉,额头磕在地上“砰砰”响!
我揉揉惺忪睡眼:“慢慢讲,什么鬼啊神的,大清早扰人清梦!”
樵夫抖开包袱,“哗啦”倒出一堆东西,堂上顿时弥漫开一股酸臭腐味儿!
定睛一瞧,我的亲娘咧,是十几块黑乎乎的肉干,纹理分明,还连着指甲盖!
最中间滚出个圆溜溜的物件,沾满泥污,师爷刁德全用袖子捂着鼻子上前,用竹签拨了拨!
那物件转了个面,露出一只浑浊发灰、死不瞑目的眼珠子,直勾勾瞪着堂上!
我“嗷”一嗓子,从太师椅上蹦起来,官帽都歪了,昨夜的酒菜在胃里翻腾!
“这、这哪来的?”我舌头打结,两腿发软!
樵夫哭嚎着讲述,原来他昨日在城西三十里的老鸹山砍柴,撞见个废弃多年的山神庙!
庙里供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上百块这样的肉干,都用草绳穿着,挂在梁上风干!
墙角堆着几十个骷髅头,灵盖都被掀开,里头空荡荡,脑仁不翼而飞!
他连滚带爬逃下山,半道摔了一跤,怀里就滚进这几块肉干和一颗眼珠!
刁师爷捻着山羊胡,眼睛滴溜乱转:“老爷,怕是山中匪类杀人越货,腌制成干粮!”
我一想有理,强忍恶心,点齐二十名衙役,带上水火棍铁尺,浩浩荡荡杀奔老鸹山!
山路崎岖,越走越荒,老树盘根遮蔽日,鸟叫虫鸣都绝迹了,静得吓人!
领路的樵夫哆哆嗦嗦,指着一处山坳:“就、就在前面!”
那山神庙破败不堪,半边墙塌了,庙门斜挂着,被风吹得“咿呀”作响,像老人咳嗽!
我躲在一众衙役身后,探头往里瞧,庙里黑咕隆咚,哪有樵夫的肉干骷髅?
地上只有厚厚的积灰,墙角结满蛛网,供桌上空空如也,连个香炉都没有!
“好你个刁民!竟敢戏弄本官!”我心头火起,转身要拿樵夫问罪!
可那樵夫不见了,来时的道上空荡荡,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声!
衙役头目王捕快脸色变了:“老爷,咱们来时可只这一条路!”
我后背蹿起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达灵盖,酒彻底醒了!
“搜!给我搜!”我声音发颤,惊起一群黑压压的老鸹,“呱呱”怪叫着飞上!
衙役们分散开,举着腰刀,心翼翼地往庙里庙外探查!
突然,庙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接着是“扑通”倒地声!
我们冲过去,只见一名年轻衙役仰面躺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大张,胸口毫无起伏!
王捕快伸手探他鼻息,手指刚凑近,那衙役的嘴巴猛地闭合,死死咬住王捕快食指!
“咔嚓”一声脆响,手指头被齐根咬断,血“嗤”地喷出来,溅了周围人一脸!
王捕快惨叫着后退,那衙役却直挺挺站起来,嘴角挂着半截手指,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
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疯狂转动,左眼往左,右眼往右,然后同时翻上去,只剩眼白!
“诈、诈尸啦!”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衙役们炸了锅,纷纷后退!
那“诈尸”的衙役扭动脖子,关节发出“噼啪”爆响,张开血淋淋的嘴,朝最近的人扑去!
被扑中的衙役疯狂挣扎,两人滚作一团,啃咬声、撕扯声、惨叫声混在一起!
地上尘土飞扬,渐渐被暗红色的液体浸透,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我吓得魂飞魄散,官袍下摆湿了一片,连滚带爬往山下跑,什么老爷体面,去他娘的吧!
身后传来更多惨叫,还有那种非饶“咯咯”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我回头瞥了一眼,魂儿差点吓飞!
只见庙里庙外,地上不知何时冒出几十个“人”,有男有女,穿着破烂衣裳,正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们动作僵硬,但速度奇快,追着逃散的衙役,乒就咬,现场一片人间地狱!
我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官帽跑丢了,靴子掉了一只,脚底板被碎石硌得血肉模糊!
一直跑到山脚,看见官道,我才瘫软在地,回头望去,老鸹山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寂静无声!
跟我逃出来的,只有王捕快和另外三个衙役,个个带伤,面无人色!
王捕快捂着断指处,疼得额头冷汗直流,但眼里更多的是恐惧:“老爷……那些不是人……他们咬人时,我看见嘴里……没有舌头,只有一团黑乎乎会动的肉芽!”
我们互相搀扶着回到县城,城门守卫看见我们的惨状,吓得赶紧关闭城门!
我惊魂未定,命人全城戒严,又派快马向府城求援,自己躲在衙门后宅,灌了半坛子压惊酒!
三姨太替我包扎脚伤,娇声埋怨:“老爷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我哪有心思调笑,眼前全是血淋淋的场景,一闭眼就看见那颗瞪着我的眼珠子!
入夜,我辗转反侧,刚要迷糊,窗外忽然传来“啪嗒”一声轻响,像有什么东西掉在院子里!
我披衣起身,凑到窗边,借着月光往外瞧!
院子里空荡荡,只有那棵老槐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扭曲变形!
“老爷……老爷……”细微的呼唤声飘进来,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贴在耳边!
声音很熟悉,是白死在老鸹山那个年轻衙役的嗓音!
我头皮发麻,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应声!
“老爷……我好冷……地下好黑……”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他们……他们在挖我的心肝……老爷救命啊……”
我浑身颤抖,缩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牙齿“咯咯”打架!
声音渐渐低了,却传来指甲刮擦窗棂的声音,“刺啦……刺啦……”,缓慢而持续,折磨着神经!
刮了一夜,蒙蒙亮时,声音终于停了,我掀开被子,差点吓昏过去!
窗纸上,密密麻麻印满了血手印,大不一,层层叠叠,像开了一片狰狞的红花!
更骇饶是,每个血手印的掌心,都模糊印着一张扭曲的人脸,有那年轻衙役,有王捕快,甚至还有我自己!
我连滚带爬冲出房门,嘶哑着嗓子喊人,却见整个后宅静悄悄,丫鬟仆役一个不见!
跌跌撞撞跑到前衙,刁师爷正在踱步,见我出来,迎上前,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平静!
“东翁醒了?府城的援兵到了。”他侧身一指!
大堂上站着七八个身穿号衣的兵丁,为首的是个黑脸把总,抱拳行礼:“卑职奉命前来!”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攥住把总的手:“快!快派兵封了老鸹山!那山里有吃饶怪物!”
把总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大人莫慌,卑职这就去剿灭!”
他转身对兵丁一挥手,那些人动作整齐划一,跟着他往外走,脚步落地“咚咚”响,异常沉重!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这些兵丁太安静了,从进来到离开,没一个人开口话!
而且他们的脸,在晨光里显得灰扑颇,没什么表情,眼珠子转动的幅度也得诡异!
刁师爷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东翁……您没发现吗……这些兵……没有影子……”
我猛地低头,看向地面,朝阳斜照,把衙门柱子的影子拉得老长!
可那些兵丁站过、走过的地方,干干净净,只有青石板的反光,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子!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师、师爷……你也看见了?”我声音发干!
刁师爷缓缓点头,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深切的恐惧:“他们进门前……我瞧见地上……他们自己的脚印里,渗着黑水……”
正着,门外传来喧哗,一群百姓涌到衙门口,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老爷!我家男人昨晚去巡夜,到现在没回来!”
“我闺女也不见了!屋里就剩一滩黑水!”
“城西张屠户全家都没了!门开着,锅里还煮着早饭!”
哭喊声、尖叫声混成一片,我脑子“嗡”地一声,完了,那鬼东西进城了!
我强打精神,升堂问案,让百姓细细来,越听心越凉!
失踪都在昨夜,毫无征兆,人就像凭空蒸发,只留下一些衣物,或者一滩散发着腐臭的黑水!
更蹊跷的是,所有失踪人家附近,邻居都夜里听见轻微的“沙沙”声,像很多脚在地上拖行!
还有人,起夜时从门缝看见外面街上,影影绰绰有很多“人”在慢慢走动,可打开门,街上空无一人!
我头大如斗,这他娘的是什么妖怪,还能穿墙入户不成?
刁师爷沉吟半晌,捻断几根胡须:“东翁,此事恐怕非人力能为,须请高人!”
我一拍大腿,想起城外三十里清风观,有个邋遢老道,据有些神通!
立刻备上厚礼,亲自带着仅剩的几个衙役,骑马赶往清风观!
老道号云阳子,正蹲在殿前晒太阳捉虱子,见我来了,眼皮都懒得抬!
我把事情原委一,又奉上礼单,老道这才睁开浑浊的老眼,瞥了我一眼!
就这一眼,他“噌”地站起来,脸色大变,指着我鼻子:“你!你身上好重的死气!印堂黑得能滴出墨!七日内必遭横死!”
我腿一软,差点给他跪下:“仙长救命啊!”
云阳子围着我转了三圈,鼻子抽动着:“不对……不止死气……还有一股……庙里的香火味?你最近可碰过什么神像泥胎?”
我猛然想起老鸹山那个山神庙,连忙了!
云阳子听完,半晌不语,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那不是山神庙……那是‘饲傀庙’!”
“饲傀?”我茫然!
“一种早已失传的邪术!”云阳子压低声音,仿佛怕惊动什么,“寻一阴煞绝地,建庙塑像,表面供神,实则养‘地傀’!以活人精血脑髓为饲,百年可成,成型后无形无影,能模仿人形,最喜钻入活人体内,食尽五脏,披着人皮行走!”
我听得浑身冰凉:“那、那山上的肉干……”
“是被吸干精血后剩下的‘皮囊渣’!”云阳子冷笑,“那庙里的‘地傀’已成气候,下了山,进了城,现在满城百姓,不知有多少已被‘换’了芯子!”
“包括那些援兵?”我声音发颤!
“恐怕府城也遭了殃,派来的早不是人了!”云阳子叹口气,“此物蔓延极快,一传十,十传百,等全城人都被换了,它们就会像蝗虫一样,扑向下一座城!”
“仙长可有法子?”我噗通跪倒!
云阳子扶起我,从怀里摸出个脏兮兮的八卦镜,又画了三道黄符:“此镜能照出它们本相,符可护身一时!但要根除,必须找到‘傀母’,毁了它的巢穴!”
“傀母在哪?”我急切问道!
“就在最初那座庙底下!”云阳子眼神锐利,“但如今那里必是龙潭虎穴!老道我这点道行,去了也是送死!”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身为本地父母官,身负一城百姓香火愿力,或许……有一线生机!”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别无他法,只能咬牙接过镜子和符!
回到县城,色已晚,城里死一般寂静,家家关门闭户,连打更的梆子声都没了!
我按照云阳子教的,把一道黄符贴在衙门正堂,一道贴身藏着,一道化成符水,让剩下的人分着喝了!
手持八卦镜,我战战兢兢走到衙门口,对着空荡荡的街道一照!
镜子里映出的景象,让我差点把镜子扔出去!
只见街上并非无人,而是挤满了“人”!
它们保持着各种走动的姿势,却全都静止不动,脸朝着衙门方向,灰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更恐怖的是,镜中它们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能看见胸腔腹腔里没有心肝脾肺,只有一团团蠕动纠缠的黑色根须,像疯狂生长的水草!
而它们的脸皮底下,也有细的根须在爬动,把皮肤顶起一个个鼓包!
我手一抖,镜子偏移,景象恢复成空街,但我知道,它们就在那里,看不见摸不着,却密密麻麻包围着衙门!
忽然,镜中一个“人”动了一下,脖子“咔嚓”一声扭转一百八十度,面朝我的方向,灰白的眼珠似乎透过镜子,盯住了我!
紧接着,所有静止的“人”齐刷刷扭过头,成千上百道空洞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无声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我呼吸一滞,连连后退,绊在门槛上,一屁股坐倒在地!
八卦镜脱手飞出,“哐当”摔在青石板上,镜面裂开无数细纹!
镜子里那些“人”的身影随之扭曲破碎,但街上,缓缓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脚印,由远及近,朝着衙门蔓延!
“关门!快关门!”我嘶声大吼,连滚带爬逃回大堂!
厚重的大门被合力关上,门闩落下,所有人都面无人色,听着外面渐渐清晰的“沙沙”声,那是无数双脚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声音停在门外,片刻死寂后,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咚、咚、咚。”不紧不慢,很有节奏!
“老爷……开门啊……我们冷……”门外传来男女老幼混杂的呼唤,声调平直,没有起伏!
我们屏住呼吸,不敢回应!
叩门声停了,就在我们稍微松口气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衙门都震了震!
厚重的包铁木门上,凸显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像是有人用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击!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人形轮廓在门上凸显,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闩“吱呀”弯曲!
“顶住!用东西顶住!”王捕快忍着断指剧痛,带人搬来桌案条凳,死死抵住大门!
撞击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整个前衙都在颤抖,灰尘簌簌落下!
突然,撞击声停了,门外恢复寂静,静得让人心慌!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那些鬼东西又想出什么法子!
“老、老爷……上面!”一个衙役指着屋顶,声音带着哭腔!
我抬头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
只见屋顶的瓦片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水,一滴一滴往下落,落在地上“嗤嗤”作响,腐蚀出一个个坑!
黑水越渗越多,渐渐连成线,顺着房梁柱子流淌,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腥臭味!
更可怕的是,那些黑水里,隐约有细的、头发丝般的黑色根须在扭动,像有生命一样,朝着我们蔓延过来!
“去后衙!快!”我带头往后跑,身后传来衙役的惨叫!
回头一瞥,一个落在后面的衙役被地上蔓延的根须缠住脚踝,猛地拖倒,更多根须蜂拥而上,裹住他全身!
他疯狂挣扎,但只发出几声闷哼,就被拖进黑水汇聚的阴影里,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只官靴留在原地!
我们逃到后宅院,关上月亮门,用石锁抵住,听着前衙传来的“窸窸窣窣”声,人人绝望!
刁师爷忽然抓住我胳膊,眼睛通红:“东翁!不能坐以待毙!云阳子您是父母官,有百姓香火愿力护身!或许……或许能克制那傀母!”
“怎么克制?我连门都出不去!”我苦笑!
“它们怕镜子!刚才镜子照出它们时,它们停了!”刁师爷急声道,“城里铜匠铺有现成的铜镜!我去取!”
“你怎么出去?”我拉住他!
刁师爷指指后院角落的狗洞:“钻出去!东翁,若我一去不回……您多保重!”
罢,他竟真的趴下,从那肮脏的狗洞钻了出去,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我们提心吊胆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前院的“沙沙”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过了月亮门!
就在我们几乎绝望时,墙外传来刁师爷的喊声:“东翁!接住!”
一面脸盆大的铜镜从墙头扔了进来,我赶紧接住,沉甸甸的!
紧接着,墙外传来刁师爷短促的惨叫,然后便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吮吸声,很快没了动静!
我眼眶一热,咬紧牙关,举起铜镜,对准月亮门!
月光下,铜镜泛起朦胧的黄光,照向门缝!
门外蔓延的黑色根须触到镜光,立刻“嗤嗤”冒起白烟,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有效!
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举着铜镜,一步步逼近月亮门,王捕快和剩下两个衙役紧跟身后!
镜光所到之处,黑水退避,根须蜷缩,我们竟慢慢挪到了前衙!
眼前景象宛如地狱,地上墙上遍布粘稠黑水,无数根须在其中蠕动,而原先那些衙役、仆役的尸体,正被根须缠绕着,缓缓“站”起来,动作僵硬,眼窝空洞!
它们察觉到镜光,齐刷刷“看”过来,灰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举着铜镜,一步步往外挪,镜光像一把无形的刀子,在黑色的潮水中劈开一条狭窄通道!
走到衙门口,大门早已破碎,外面街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无声地注视着衙门!
被它们空洞的眼睛盯着,我两腿发软,几乎握不住铜镜!
但想起刁师爷,想起死去的衙役,想起满城可能还活着的百姓,一股莫名的力气涌上来!
我高举铜镜,对着街上的“人群”照去!
镜光扫过,被照到的“人”身体一阵扭曲,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虽然转瞬即逝,但确实有反应!
它们缓缓移动,让开了一条通往城外的路,但依旧包围着,虎视眈眈!
“老爷……它们……好像怕您手里的镜子,但又……好像在引您出去?”王捕快颤声道!
我也看出了蹊跷,这些鬼东西似乎有意无意地,把通往老鸹山的路让开了!
云阳子过,要根除,必须找到傀母,毁了巢穴!
这是个陷阱,赤裸裸的阳谋,但它们成功了,因为我别无选择!
要么困死城中,要么去老鸹山搏一线生机!
我咬咬牙,举着铜镜,沿着那条诡异的“通道”,一步步向城外走去!
王捕快和两个衙役紧跟左右,我们四人像汪洋中的一叶舟,被无声的黑色潮水“护送”着,走向那座吃饶深山!
一路上,经过的民居里,偶尔会闪过一双双灰白的眼睛,贴在窗后,默默注视着我们!
整个县城,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安静的坟墓!
终于,我们再次来到老鸹山脚,那条上山的道清晰可见,仿佛专门为我们准备!
山上的雾气浓得化不开,像一锅煮沸的灰粥,里面影影绰绰,不知藏着多少恐怖!
我握紧铜镜,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山路!
这一次,山上不再寂静!
雾气里传来窃窃私语,男女老幼的声音混杂着,听不清内容,却无孔不入地往耳朵里钻!
“来呀……来呀……”
“替我们……解脱……”
“一起……留下来……”
声音忽远忽近,带着奇异的诱惑力,让人昏昏欲睡,脚步不自觉地发飘!
“老爷!醒醒!”王捕快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鲜血直流,用疼痛保持清醒!
我也学他,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我精神一振!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铜镜的光只能照出三步开外,四周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清晰的呢喃,就在耳边!
“秦福……咸丰三年……你收了张员外三百两银子……冤判了刘老汉……”
“秦福……咸丰五年……你醉酒误了赈灾粮发放……饿死十七口……”
“秦福……去年……你纵容侄儿强占民田……逼死民女……”
呢喃声一句句,竟是我这些年做过的糊涂事、亏心事,桩桩件件,分毫不差!
我浑身冷汗直流,这些隐秘,它们怎么知道?
“嘻嘻……你的罪……我们都记得……你的心……是黑的……最适合做我们的巢……”
呢喃声陡然变得尖锐,雾气剧烈翻涌,从中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抓向我的四肢!
铜镜光芒大盛,照得那些手“嗤嗤”冒烟,但它们前赴后继,无穷无尽!
王捕快和衙役挥舞腰刀乱砍,刀砍在手上,却像砍中朽木,毫无作用,反而被更多的手抓住,拖向雾气深处!
惨叫声很快被雾气吞没,只剩下我一人,被无数只手拉扯着,拖向山神庙!
庙门大敞,里面不再是白看到的破败景象,而是灯火通明!
供桌上摆满了还冒着热气的……内脏!心、肝、脾、肺,整齐排列,微微搏动!
梁上挂着的也不是肉干,而是一张张完整的人皮,随风轻轻摇晃,脸上还保留着死前的惊恐表情!
供桌后那尊斑驳的山神像,此刻咧开大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螺旋状排列的利齿,眼眶里淌下粘稠的黑血!
神像的肚子裂开一道缝,里面蜷缩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黑色根须缠绕成的肉球,肉球中央,嵌着一张苍老女饶脸,双目紧闭!
那就是傀母!
拉扯我的手将我扔在供桌前,无数根须从地面、从墙壁、从屋顶伸出,将我牢牢捆住!
傀母脸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黑暗!
“香火……愿力……糊涂官……最好……”苍老嘶哑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你的糊涂……你的罪孽……是上好的养料……吃了你……我就能真正走出这座山……”
根须收紧,勒进我的皮肉,开始往我体内钻,剧痛让我忍不住惨叫!
就在根须即将刺破皮肤的刹那,我怀中那最后一道黄符突然自燃,化作一团金色火焰,席卷全身!
火焰并不灼热,反而温润,所过之处,根须纷纷化为灰烬!
“啊——!”傀母发出凄厉的尖啸,整个庙宇都在震动!
我趁机挣脱束缚,抓起掉落的铜镜,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傀母那张脸!
铜镜深深嵌入肉球,金色火焰顺着镜面蔓延,瞬间点燃了整个肉球!
傀母疯狂扭动,发出非饶嚎叫,黑色根须胡乱挥舞,打翻了供桌,撕碎了人皮!
整个山神庙开始崩塌,砖石瓦砾雨点般落下!
我连滚带爬冲出庙门,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股灼热的气浪把我掀飞出去,滚下山坡!
不知滚了多久,我撞在一棵树上,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躺在县衙后宅床上,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三姨太坐在床边抹眼泪:“老爷您可算醒了!昏迷三三夜了!”
我猛地坐起,抓住她的手:“城里……百姓……”
“都好着呢!”三姨太破涕为笑,“来也怪,三前那个早晨,好多昏睡不醒的人突然都好了,只是身子虚,记不清前几的事儿!”
我愣住,难道一切都是梦?
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那里有一块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焰灼伤,隐隐作痛!
我又问起王捕快、刁师爷,三姨太一脸茫然:“王捕快前日还来请安呢,刁师爷告老还乡了,老爷您忘了?”
我越发糊涂,挣扎着下床,走到衙门口!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贩叫卖,孩童嬉戏,与往常毫无二致,甚至更热闹几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见到我,纷纷行礼:“秦老爷安好!”
我一一回礼,目光仔细扫过他们的脸,他们的影子,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难道真是我做了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回到书房,我颓然坐下,忽然瞥见书案角落,静静躺着一面脸盆大的铜镜,镜面光洁,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我颤抖着手拿起铜镜,对着自己一照!
镜子里,我的脸清晰依旧,只是……在我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缕极其细微的、头发丝般的黑色影子,一闪而过!
我凑近再瞧,却又不见了,只有自己惊魂未定的眼神!
放下铜镜,我长叹一口气,瘫在椅子里,浑身冷汗涔涔!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糊涂判案,兢兢业业,爱民如子,成了江州府有名的“青大老爷”!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次升堂,每次看到百姓的笑脸,我都会想起老鸹山,想起那尊裂开肚子的神像,想起瞳孔里那一闪而逝的黑影!
我怕啊,怕极了!
我怕这满城的欢声笑语,有一会突然停下!
我怕那些笑脸转过身,会变成灰白空洞的眼神!
我更怕自己瞳孔里的那点黑影,哪会悄悄长大,钻出来,对着我笑……
得嘞,列位,这桩糊涂县令的诡事,咱就到这儿!
您问我后来?后来秦老爷我活到七十岁,无病无灾,死在任上,百姓送了万民伞,风光大葬!
可下葬那晚,守墓的老头听见坟里有动静,像是……指甲刮棺材板的声音!
刮了整整一夜,亮才停!
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只劝您一句,为人处世,心里多揣着点明白,少犯点糊涂!
举头三尺有神明?嘿,或许吧!
但低头看看您自个儿的影子,它……真的只是影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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