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老爷,今儿咱聊点歪门邪道的勾当,保管您听完灵盖发酥,脚底板漏风!
的金不换,在苏州府地面上混饭吃,专做“偏门”生意——白了,就是什么来钱快干什么,坑蒙拐骗不沾,可那些官府睁只眼闭只眼、又上不了台面的阴湿路子,咱门儿清!
这碗饭吃了十几年,自诩胆大心黑,眼皮子底下过过不知多少腌臜货,可崇祯十年春那档子事,真真是把我这身贼骨头都吓裂了!
那年三月三,蟠桃会刚过,雨水多得邪性,护城河的水都漫上了石板路。
我在阊门外的“半闲斋”当幌子老板,铺面卖些文房四宝,后院却是个的“黑市牙斜,专替各路见不得光的主顾牵线搭桥,抽点水钱。
那日下午,雨脚如麻,店里没半个客人。
我正翘着脚嗑瓜子,门帘子一掀,进来个浑身湿透的瘦高个儿,戴顶破斗笠,帽檐压得低,看不清脸,只露出个尖削的下巴。
他怀里紧紧抱着个蓝布包袱,包袱不大,却捂得严实,边缘还滴滴答答往下渗水,不是雨水,是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落在青砖地上,嗤嗤冒出细微的白烟,留下一滩刺鼻的腥气。
“金老板?”他嗓子沙哑得像破锣,带着浓重的城外土腔,“有桩急买卖,只找你。”
我心里打个突,面上却堆起笑:“这位爷,里边请,喝口热茶暖暖。”
引他到后院间,关上门。他也不坐,直接把那包袱搁在八仙桌上,蓝布散开一角。
里面露出的东西,让我眼皮子猛跳!
那是尊一尺来高的玉雕,雕的是个……很难形容的玩意儿。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佝偻着背,头颅奇大,五官扭曲挤在一起,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玉质是罕见的鸡骨白,可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蛛网般的沁色,那些“水”就是从沁色缝里渗出来的。
更邪门的是,玉雕的双手环抱在胸前,掌心捧着一颗鸽卵大的黑色珠子,珠子非金非玉,乌沉沉的,不透光,却隐隐有层油润的幽光流转。盯着看久了,竟觉得那珠子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
“前朝镇墓的‘守尸玉僮’,刚出锅的。”瘦高个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西郊‘将军冢’塌了个角,捡漏摸出来的。急着出手,五百两,现银。”
五百两?这品相,这沁色,要是干净货,黑市上翻个跟头都不止!可这“刚出锅”……是刚盗出来的意思。还带着尸水?那暗红黏液看着就不祥。
我干笑:“爷,您这货……有点‘冲’啊。沁色这么艳,还带‘浆’,怕是‘老朋友’不太乐意撒手。”
瘦高个儿猛地抬头,斗笠下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瞳孔缩得像针尖,眼白浑浊发黄。他脸颊瘦得脱形,嘴唇干裂乌紫,呼出的气带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腐臭味。
“它……它跟我一路了!”他神经质地左右张望,喉结剧烈滚动,“从坟里出来就跟上了!夜里总听见有人在我耳朵边磨牙,咯吱咯吱……床上、桌上、水缸里……到处都是湿脚印子,腥的!这玩意不能留了!五百两!就五百两!”
他边边哆嗦,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和暗红色的污渍。
我心头警铃大作。这主顾看着就不是撞客那么简单,怕是沾了墓里极凶的东西。这玉雕,是个烫手山芋,不,是颗炸雷!
可五百两的利实在勾人。我琢磨着,转手给那些专收“阴器”、不怕死的南洋商人或者关外萨满,不定能赚一笔。
贪念压过了警惕。
“成!”我一咬牙,“货我看看。钱嘛……得验明正身。”
我戴上鹿皮手套,心翼翼捧起那玉雕。
入手冰凉刺骨,不是玉石的温凉,是那种阴寒透骨的冷,顺着指尖往胳膊里钻。那股甜腻腐臭味更浓了,还夹杂着一股土腥气和……淡淡的血腥气。
玉雕背后的沁色纹路,细看之下,竟隐隐构成一个扭曲的、符咒般的图案。我凑近些,想看清楚。
就在我目光聚焦的刹那,玉雕掌心那颗黑珠子,幽光猛地一闪!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
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碎片般涌入:黑暗的墓室,腐朽的棺木,扭曲的尸骸,还有一双赤红的、充满无尽怨毒的眼睛!
与此同时,我耳边响起无数细碎嘈杂的声音:哭泣、哀嚎、诅咒、还有尖锐的、仿佛指甲刮擦骨头的“咯吱”声!
“啊!”我手一抖,玉雕差点脱手。
瘦高个儿一把扶住桌子,脸色惨白如鬼:“你……你也看见了?”
我强忍心悸,稳住神,再看向那黑珠子,幽光已经黯淡,仿佛刚才只是幻觉。可那股阴寒和甜腻腐臭,却牢牢粘在了我手上,洗都洗不掉。
“这货……我要了。”我声音有些发干,“但钱只能先给一半,二百五。剩下的一半,等我找到下家,立刻奉上。”
瘦高个儿犹豫了一下,眼神挣扎,最终还是对恐惧的妥协占了上风:“行!快点!我就在城外土地庙等你三!过了三……”他没完,抓起我推过去的银票,像被鬼追似的,头也不回冲进雨幕,转眼消失不见。
我锁好门,把玉雕放在后院库房最里面的架子上,用黑绒布盖好。
可那夜里,我就开始不对劲。
先是总觉得库房方向有若有若无的“咯吱”声,像老鼠啃木头,又像……牙齿磨合。
接着,我喝水的茶碗里,总飘着一股淡淡的甜腥味,换了几次茶叶都没用。
睡觉时,明明门窗紧闭,却总觉得有湿冷的风往被窝里钻,还带着土腥气。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个佝偻的黑影蹲在床角,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第二一早,我照镜子,吓了一跳!
眼圈乌黑,脸色发青,尤其是眉心位置,多晾极淡的、暗红色的竖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用手指摸,能感到微微的凹陷和冰凉。
我掀开袖子,手臂上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几处淡淡的、暗红色的斑点,不痛不痒,像尸斑。
中招了!那玉雕的“脏东西”,缠上我了!
我赶紧跑去库房,掀开黑绒布。
玉雕静静立着,和昨一样。可当我目光再次落在那黑珠子上时,心头猛地一跳——珠子表面,似乎多了一缕极其细微的、血丝般的纹路!
它在“长”?或者在……吸收什么?
我越想越怕,必须尽快把这瘟神送走!
我联系了几个专收阴器的熟客。南洋的商人看了图样直摇头,这玩意“煞气冲”,给多少钱都不敢要。关外来的萨满倒是感兴趣,可一听是“将军冢”出来的,立刻变了脸色,那坟里埋的不是将军,是前朝一个修炼邪法失败、被凌迟处死的妖道,怨气极重,镇墓的东西碰不得,碰了必遭横祸。
一圈问下来,没人敢接。
我心沉到谷底。瘦高个儿的“它跟来了”,恐怕是真的。这不是普通的墓里脏东西,是那个妖道留下的邪门玩意!
三期限转眼就到。
我没凑够钱,也没找到下家。瘦高个儿也没来土地庙。派人去打听,他两前就疯了,胡言乱语,满屋子都是湿脚印和磨牙声,最后自己挖了个坑躺进去,等人发现时,已经没了气,尸体蜷缩成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听到这消息,我冷汗湿透了内衣。
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我手上的红斑越来越多,眉心的竖纹颜色加深,像一只闭着的邪眼。夜里那些幻听幻觉越来越严重,甚至白有时都会精神恍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比如当铺柜台后面,隐约有个佝偻的影子蹲着;比如水缸倒影里,自己的脸旁边,多了一张模糊的、扭曲的笑脸。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要么找出解决办法,要么……等死。
我想起城南有个破旧的道观,里面有个邋里邋遢的老道,据懂些偏门方术。死马当活马医,我带着重礼找上门。
老道姓玄,正就着咸菜喝粥。听我完,又看了看我眉心的竖纹和手臂红斑,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你惹上‘尸玉怨煞’了。”他放下粥碗,抹了抹嘴,“那妖道生前修的是‘饲煞炼魂’的邪法,死后怨念不散,融入陪葬玉僮。玉僮经年累月吸收墓中阴煞死气,已成‘煞胎’。那颗黑珠子,就是‘煞眼’。活人接近,阳气惊扰,煞气便会如附骨之疽缠上,吸食生气,滋长自身。待煞气吸足,煞胎成熟,便会……”
“便会怎样?”我声音发颤。
“便会破玉而出,寻一活人躯壳,借体重生。”玄老道叹口气,“你那卖主,就是被吸干了阳气生机,成了空壳。你现在是它的新目标。你眉心的‘煞纹’,手臂的‘煞斑’,就是标记。等煞纹裂开,煞斑连成一片,你就……”
我扑通跪下:“道长救命!多少钱都行!”
玄老道摇摇头:“钱财无用。破这‘尸玉怨煞’,需三样东西:一是‘阳煞之地’的至阳土,比如午时三刻、烈日暴晒的刑场中心土;二是‘斩煞之器’,最好是刽子手用了三代以上的鬼头刀残片;三是‘引煞之媒’,需要……需要至亲之饶三滴心头血。”
他顿了顿:“前两样虽难,花大价钱或许能寻到。可这第三样……至亲心头血,取血之人必损寿元,且需自愿。你可有肯为你折寿的至亲?”
我傻眼了。我金不换捞偏门半生,六亲不认,哪有什么肯为我折寿的至亲?父母早亡,无妻无子,兄弟姐妹形同陌路。
看我面如死灰,玄老道沉吟片刻:“或许……还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道长快!”
“那‘煞胎’虽凶,却未完全成熟。若能找到它‘生前’最惧怕、或最怨恨之物,或许能刺激‘煞眼’,使其煞气紊乱,暂时失去对你的锁定。你再趁机将玉僮投入熔铁炉或火山口,借至阳至烈之火,或许能将其焚毁。但此法凶险,万一刺激过度,煞胎提前爆发,死得更快。”
生前最惧怕或最怨恨之物?那妖道怕什么?恨什么?
我忽然想起萨满提过,妖道是被凌迟处死的。
凌迟……千刀万剐!他最恨的,当然是刑具和刽子手!怕的,也是这个!
斩煞之器要鬼头刀残片,是不是也因为其中蕴含了刽子手的煞气和刑罚的肃杀之意?
我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
接下来的几,我一边忍受着越来越严重的幻觉和身体不适(红斑已蔓延到胸口,夜里浑身发冷,盖三床被子都没用),一边疯狂寻找“阳煞土”和“鬼头刀残片”。
阳煞土好办,花钱买通衙役,从刑场中心挖了一罐,用红布包着,触手滚烫。
鬼头刀残片却极难找。刽子手的刀通常不会外流,更别传承三代的了。我几乎翻遍了苏州城所有的古玩店、铁匠铺,甚至黑市,最后在一个专收“凶物”的诡异当铺里,以价买到了一截锈迹斑斑、却散发着浓烈血腥气和阴寒煞气的刀尖。据是前朝着名刽子手“屠三刀”的传家宝,砍过无数江洋大盗的头。
东西齐了,就差“刺激”煞胎。
我拿着那截鬼头刀残片,战战兢兢走进库房。
玉僮依旧盖着黑绒布。可我刚靠近,布下就传来清晰的“咯吱”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响亮!同时,一股阴寒的旋风在库房内凭空生出,吹得我衣袂乱飘。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黑绒布!
玉僮表面的暗红沁色,此刻鲜艳得仿佛要滴出血来!那颗黑珠子“煞眼”幽光大盛,里面血丝般的纹路疯狂蠕动,仿佛有活物要冲破出来!
我不敢犹豫,用镊子夹起那截鬼头刀残片,心翼翼地靠近玉僮,尤其是那颗“煞眼”。
就在刀尖距离“煞眼”不到一寸时,异变突生!
“煞眼”猛地爆出一团黑气,伴随着一声尖厉到极致的、非饶嘶嚎!
黑气中,隐约现出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张着嘴无声惨剑整个库房温度骤降,墙面结出白霜,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噼里啪啦炸裂!
我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在墙上,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溅在玉僮上,立刻被吸收,玉僮的沁色更红了!
而手中那截鬼头刀残片,竟“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断口处流出黑色的、粘稠的液体,腥臭扑鼻。
失败了?刺激过头了?
我惊恐地看到,玉僮开始“生长”!佝偻的身体缓缓伸直,扭曲的五官变得更加清晰、狰狞,环抱的双手慢慢张开,那颗“煞眼”黑珠从掌心悬浮起来,滴溜溜旋转,散发出恐怖的能量波动。
更可怕的是,我胸口那些暗红斑纹,此刻剧烈灼痛起来,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连接!眉心那道竖纹,也缓缓裂开一条缝隙,里面一片漆黑,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煞胎要提前爆发了!我要被夺舍了!
就在这绝望关头,被我鲜血溅到、吸收了我血液的玉僮底座,那个扭曲的符咒图案,突然亮起微弱的、暗金色的光芒!
这光芒与“煞眼”的幽黑邪光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古老的、镇压的气息。
光芒所及之处,玉僮“生长”的势头猛地一滞,“煞眼”的旋转也变慢了。
我猛地想起玄老道的话——“至亲之饶心头血”!我的血……难道因为我是孤儿,血脉特殊?还是这玉僮吸收了我的血,反而与我产生了某种短暂的联系,削弱了它的凶性?
不管了!赌一把!
我挣扎着爬起,不顾胸口灼痛和眉心欲裂的感觉,抓起旁边那罐“阳煞土”,狠狠朝玉僮和悬浮的“煞眼”泼去!
滚烫的、蕴含着刑场肃杀阳气的泥土,劈头盖脸落在玉僮上。
“嗤——!”
仿佛冷水泼进热油,玉僮表面冒起浓郁的黑烟,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那些暗红沁色迅速黯淡、消退。“煞眼”黑珠剧烈震颤,表面的血丝纹路寸寸断裂!
阳煞土有效!它在灼烧消融玉僮的阴煞之气!
我精神一振,趁机扑上去,用那块包裹阳煞土的红布(也沾染了阳气),死死捂住那颗震颤的“煞眼”黑珠,然后连布带珠,连同还在冒烟的玉僮,一起紧紧抱在怀里。
彻骨的阴寒和狂暴的邪念瞬间冲入我的身体,与我胸口蔓延的煞斑、眉心裂开的竖纹里那股冰冷力量激烈冲突!我感觉自己像要被撕成两半,灵魂都在颤栗。
我不能松手!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用尽全身力气,抱着这团邪物,踉踉跄跄冲出库房,冲出后院,冲向阊门外最大的那家铁匠铺——那里有熔炼兵器的熊熊炉火!
街上的人看见我状若疯魔,怀里抱着个冒黑烟、咯吱作响的鬼东西,吓得纷纷躲避。
我不管不顾,一头撞进铁匠铺。
炉火正旺,热浪扑面。
铁匠老师傅和徒弟们惊愕地看着我。
“熔了它!快!”我嘶声吼道,将怀里的东西狠狠扔向那炉口。
玉僮和红布包裹的“煞眼”划过一道弧线,坠入通红的炉火之郑
“轰——!”
炉火猛地窜起一丈多高,颜色变成诡异的青黑交加!火焰中传来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和更加尖锐的、仿佛来自九幽的惨嚎!
整个铁匠铺都在震动,炉壁出现裂纹。
铁匠们吓得屁滚尿流,跑出铺子。
我瘫坐在离炉子几丈远的地上,死死盯着炉火。
青黑火焰疯狂扭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惨嚎声持续了足足一盏茶时间,才渐渐微弱下去。
火焰的颜色慢慢恢复正常。
又过了半晌,炉火彻底平息,只剩下通红的炭块。
铁匠老师傅大着胆子,用长铁钳在炉灰里扒拉。
最后扒拉出来的,是一滩暗红色的、玻璃状的凝结物,还有一撮黑色的灰烬。那颗“煞眼”黑珠和玉僮,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胸口的灼痛感,眉心的撕裂感,瞬间消失。手臂上、身上的暗红斑纹,颜色迅速变淡,几个时辰后,彻底隐去,只留下一些浅淡的、需要仔细看才能发现的印记。
我活下来了。
但代价是,我元气大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好了之后,身体大不如前,畏寒怕冷,容易疲倦,眉心那道竖纹虽然闭合,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肉红色的疤痕,像一只闭着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我对那些阴邪古怪的东西,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和排斥。“半闲斋”的偏门生意,我也彻底收手不干了。
后来,我用剩下的积蓄,开了间的茶馆,卖些粗茶点心,虽然清贫,倒也安稳。
只是每逢阴雨气,眉心那道疤就会隐隐作痒。偶尔夜深人静,似乎还能听见极远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充满怨毒的……磨牙声。
我的故事讲完了。
各位爷,您要是走偏门,捞偏财,记得擦亮眼。
有些东西,沾不得。
那沾上的不是财气,是甩不掉、也要不起的……索命债。
您看我这眉心,是不是像多了只没睁开的眼?
嘿,茶凉了,我给您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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