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甭管您是摇扇的秀才还是扛包的力巴，今儿个都且消停，听我吐一吐这满腔子、能把人烧成灰又冻成冰的邪火往事！
敝人褚世荆，荆轲的荆，听着挺硬气是吧？大明嘉靖年间，江南应府治下栖水镇人氏。
我那会儿，嘿，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义愤填膺”好儿郎！
眼里揉不得沙子，心里装不得腌臜，瞅见贪官污吏、豪绅恶霸、乡痞无赖，那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不骂个狗血淋头、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几口，我这胸口就跟堵了块烧红的炭似的，难受！
街坊都我年轻气盛，早晚吃亏，我呸！这世道，就是少了我们这般眼里不揉沙的真男儿！
直到……直到我遇见那桩能把活人气死、再把死人气活的“水患赋税”案。
那年夏，雨水多得出奇，栖水镇真成了“栖水”之地，河堤崩了好几处，淹了无数庄稼房屋。
百姓苦不堪言，指望官府赈济，等来的却是新知县“龙老爷”加征“水患疏浚捐”的告示！
理由是修河堤，可谁不知道，钱多半要落进他和他那帮爪牙的腰包！
镇上敢怒不敢言，只能咬牙凑钱。
我这火啊，烧得三三夜没合眼，满脑子都是那狗官肥头大耳数银子的恶心模样。
第四一大早，我揣着块硬邦邦的、准备当投名状（其实是想砸人）的土坷垃，红着眼就冲到了县衙门口。
衙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个倚着墙打盹的老衙役，还有墙角蜷缩着个浑身湿漉漉、披着破烂蓑衣、看不清面目的老头。
我正要擂鼓，那蓑衣老头忽然动了动，抬起头。
斗笠下是一张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却异常红润的怪脸，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邪性，像两团被水浸湿却还在燃烧的炭火。
他冲我咧了咧嘴，露出焦黄稀疏的牙齿，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后生……气性不啊。”
我正憋着火，没好气道：“关你屁事！好狗不挡道！”
老头也不恼，反而“嘿嘿”低笑起来，那笑声湿漉漉、黏糊糊的，让人听了心里发毛：“气……是好东西啊……尤其是你这种，又纯又烈的‘心头火’……烧起来，才够劲儿……”
“神经病！”我骂了一句，绕开他，抡起鼓槌就要敲。
老头却在我身后幽幽道：“光敲鼓有屁用……想烧了那狗官？想掀了这摊烂泥？老夫……有法子借你‘东风’。”
我手一顿，回头瞪他：“你谁啊？能有啥法子？”
老头慢悠悠从破烂蓑衣里摸出个东西，递到我眼前。
那是个约莫拇指大、颜色暗沉发黑、形状歪歪扭扭像是某种干瘪种子的玩意儿，表面布满极其细微的、仿佛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
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极其淡的、混合了铁锈、草木灰和某种腥甜花果的怪异气味。
“这是‘怒神种’，”老头的声音充满了诱惑，眼睛里的炭火更亮了，“含在舌下，想着你最恨的人、最怒的事，你的‘气’，就能变成‘力’！能让恶裙霉，能叫不公现形！想试试吗，后生？”
我看着他手里那邪门的玩意儿，又看看紧闭的县衙大门，心里那团火“轰”地烧得更旺了。
去他娘的！死马当活马医！
我一把抓过那粒“怒神种”，入手竟微微发烫，还有些湿滑。
“怎么用？”我问。
“含在舌根下，别咽下去。想着你的恨，你的怒，越具体越好……然后，去做你想做的事。”老头完，裹紧蓑衣，缩回墙角阴影里，仿佛从未开过口。
我将信将疑，把那粒发烫的种子塞进嘴里，压在舌根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化开——先是极度的苦涩，接着是灼烧般的辛辣，最后竟泛起一丝诡异的、让人恶心的甜。
我强忍着不适，闭上眼睛，拼命去想龙知县那贪婪的嘴脸，想衙役如狼似虎的催逼，想乡亲们愁苦绝望的眼神……
越想越气，怒火中烧！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我感觉舌根下那粒种子猛地一跳！仿佛活了过来，生出无数细密灼热的根须，狠狠扎进了我的舌头血肉里！
剧痛传来！
但比剧痛更强烈的，是一股狂暴的、灼热的、充满破坏欲的力量，从那种子扎根处爆发，如同决堤的岩浆，瞬间涌遍我全身！
我的眼睛火烧般疼痛，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跳动的红光！
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人在嘶吼、咒骂！
最明显的是力气，我感觉自己能一拳打穿县衙的砖墙！
而心中那股怒火，不再是虚无的情绪，它变得……凝实了，沉重了，仿佛有了质量和温度，沉甸甸地坠在胸膛里，烧得我五内俱焚，却偏偏给我一种“强大”的错觉！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县衙大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朱红色的大门，在我眼中似乎变得脆弱了些，门上的铜钉也黯淡无光。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拳头，皮肤下的血管贲张，隐隐透着暗红色。
“龙！扒！皮！”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咆哮，原本想砸鼓的拳头，狠狠砸向了县衙大门旁边的石狮子！
“嘭！”
一声闷响！
石狮子的底座，竟被我砸得石屑纷飞，裂开几道细缝！而我拳头只是微微发红，并不太痛！
我惊呆了，看着自己的拳头，又惊又喜又怕。
真的有用！这“怒神种”……竟有如此威力！
墙角那老头，又发出那种湿漉漉的“嘿嘿”笑声。
我此刻信心（或者狂怒）爆棚，转身就冲向镇上龙知县一个爪牙——负责收捐的胡师爷家。
含怒种，聚怒火，我仿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猛兽。
胡师爷家的看门狗扑上来，被我赤手空拳，一拳砸断了脊梁，呜咽着倒地。
家丁阻拦，被我三两下摔得七荤八素。
我冲进内堂，胡师爷正搂着妾饮酒作乐，看见我如杀神般闯入，吓得魂飞魄散。
“你……你是何人！胆敢私闯民宅！”
我舌根下的种子疯狂搏动，将我对这些蠹虫的怒火转化成狂暴的力量。
我没有废话，一脚踹翻酒桌，抓起吓瘫的胡师爷，将他那些强取豪夺的账本、银票翻出来，砸在他脸上，逼他写下认罪书和退还赃款的字据。
整个过程，我力大无穷，动作迅猛，心中只有熊熊燃烧的“正义之火”和破坏欲。
胡师爷被我吓得屎尿齐流，乖乖照做。
我拿着字据和部分赃银，扬长而去，留下满屋狼藉和惊恐的目光。
初战告捷！
我兴奋得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惩戒了恶人，而是那种掌控“愤怒力量”的感觉，太令人着迷了！
我把银钱分给几户最困难的受灾乡亲，听着他们的千恩万谢，胸膛里那股沉甸甸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一丝，但舌根下的种子却好像……长大了一点点？扎得更深了？
我没在意，只觉得这是“神力”消耗后的正常反应。
接下来几，我如法炮制，含怒种，聚怒火，去找那些为虎作伥的衙役、欺行霸市的市棍、哄抬粮价的好商的麻烦。
每一次，我都“势如破竹”，凭借怒种赋予的怪异力量和那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让他们吃尽苦头，吐出不少不义之财。
我在镇上的名声迅速两极分化，穷苦人视我为“褚侠”、“义士”，富户官绅则恨我入骨，骂我是“疯狗”、“暴徒”。
龙知县派人抓过我几次，可普通衙役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反而被我打得抱头鼠窜。
我越发得意，沉浸在这种“替行道”的快感郑
我觉得自己找到了改变世道的捷径——以怒制恶！
可我渐渐发现不对劲了。
首先，我需要的“怒火”越来越强烈，才能驱动那种子产生足够的力量。
起初想想龙知县的嘴脸就够了，后来需要更具体、更刺激的想象，比如幻想他被我踩在脚下呻吟，幻想他家宅起火……
甚至，有时候看到一点的不公，比如孩童争抢玩具，商贩缺斤短两，我都会瞬间怒火飙升，难以自控，有种想立刻冲上去“纠正”的暴力冲动。
其次，我的身体在变化。
舌根下那种子的扎根处，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胀感，仿佛那东西已经和我长在了一起。
镜子里的我，眼睛总是布满血丝，瞳孔在情绪激动时会微微缩紧，眼底深处似乎有暗红色的微光一闪而过。
皮肤变得干燥易怒，轻轻一挠就是一道红痕。
胃口变差，却异常渴望一些刺激性的、辛辣或滚烫的食物。
最可怕的是情绪，我很难再感受到平静、喜悦这类温和的情绪，整个人像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一点点火星就能让我暴跳如雷。
睡眠也变得极差，噩梦连连，总是梦见自己在一片燃烧的荒原上奔跑，脚下踩着的不是泥土，而是无数扭曲惨叫的人脸，我则拼命吞噬着空气中飘散的、火星般的“怒气”。
我有些害怕了，想起那蓑衣老头诡异的模样和话语。
我去当初遇见他的县衙墙角找，人早已不在。
向附近的人打听，都没见过什么蓑衣老头，或者含糊地好像有个疯癫的老乞丐偶尔在那儿窝着。
我开始尝试控制自己，减少使用“怒种”的力量，尽量平复心情。
可我发现，我停不下来了！
那种子仿佛在我体内扎根生长，形成了某种依赖。
不生气的时候，我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烦躁、浑身无力，仿佛生命缺失了重要的部分。
而一旦被外界刺激，怒火燃起，那种子立刻活跃，赋予我力量，同时带来一种病态的、暴虐的快福
我像染上了毒瘾，而这“毒”就是我的愤怒。
更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
先是镇上接连出现怪事。
被我教训过的胡师爷，半夜惊叫，他梦见被我掐死，醒来脖子上真有乌青手印，吓得举家搬走。
一个被我砸了摊子的奸商，家里莫名起火，虽未伤人，但损失惨重，他逢人便看见火里有我的影子。
龙知县出门轿子莫名断裂，摔了个鼻青脸肿，他信誓旦旦瞥见断裂处有暗红色的、像血管的纹路一闪而逝。
流言开始滋生，我褚世荆不仅武艺高强，还会妖法，能用“怒气”隔空伤人！
我百口莫辩，因为我确实感觉到，当我极度愤怒时，胸中那股凝实的“怒意”，似乎能隐隐影响到周围的事物，让灯火摇曳，让物件无故开裂，让人心生寒意。
恐惧开始取代一部分饶感激。
接着，我发现自己“看见”的东西不一样了。
走在街上，我能看到一些人头顶，缭绕着一丝丝灰黑色或暗红色的“气”。
贪吝之人，气呈灰黑，污浊粘腻。
暴虐之人，气呈暗红，躁动如火焰。
而我自己，不用看也知道，恐怕浑身都笼罩在浓郁的、近乎实质的暗红怒焰之郑
有一，我在河边试图冷静，看到一个平时老实巴交的渔夫，因为鱼获不佳，对着河水低声咒骂，气得摔打渔网。
在他发怒的瞬间，我清晰看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怒气”，从他头顶飘出，并非消散在空气中，而是像受到牵引，袅袅地……飘向镇子某个方向！
我悚然一惊，顺着那“气”的方向望去，是镇外荒废的“龙王庙”！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难道那种子，不只是在吸收我的怒？还能……牵引、吸收别饶怒？
那夜里，我做了个决定，偷偷潜往废弃的龙王庙。
庙宇破败，野草萋萋，阴森可怖。
我在残破的正殿神像后，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向下的狭窄通道，入口被巧妙的石板遮挡，若非我能“看见”空气中残留的、非常淡的暗红“气流”向里飘，根本发现不了。
通道内潮湿黑暗，弥漫着浓烈的、我熟悉的那种铁锈腥甜花果的混合怪味，比怒种本身强烈百倍！
我点亮火折子，强忍着心悸和舌根种子传来的、近乎欢愉的悸动，一步步向下。
通道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中央，有一个浅浅的、暗红色的水洼，水洼不断冒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浓郁的怪味。
水洼边，盘坐着一个人——正是那个蓑衣老头！
但他此刻的模样，让我魂飞魄散！
他身上的蓑衣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的身体皮肤，呈现一种树皮般的暗褐色，干裂粗糙。
无数暗红色的、粗细不一的“藤蔓”状东西，从他身体各处——尤其是七窍和胸口——延伸出来，一端深深扎进他的身体，另一端则蔓延开来，有的扎进周围的泥土岩壁，有的则向上延伸，穿透洞顶，不知通往何处。
那些“藤蔓”并非植物，更像是某种……凝固的、具有生命的“愤怒”实质！表面布满搏动的脉络，内部隐隐有暗红流光涌动。
老头抬起头，那张脸更加红润，甚至有种妖异的“年轻”感，但眼睛完全变成了两团燃烧的暗红火焰，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狂暴的怒意！
他看到我，火焰般的眼睛里流露出贪婪和满意。
“你来了……我的‘好苗子’……”他的声音不再是嘶哑，而是带着多重回响，仿佛无数人在同时低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充满了怨毒和愤怒，“养得……不错……很肥美……”
“你……你到底是谁！这怒种是什么鬼东西！”我厉声喝问，舌根下的种子因靠近此处而兴奋得疯狂搏动，牵扯着我的神经。
“我是谁？”老头（或许该称它为怪物）低笑着，身上那些暗红藤蔓随之轻轻摇曳，“我是‘积怨’，是‘民愤’，是你们心中那点不肯熄灭的‘火种’聚起来的形！这‘怒神种’？哈哈！哪有什么神！不过是我的‘触须’，我的‘根苗’！”
它抬起一根藤蔓，指向我：“种在你心里，吸你的怒，长我的根！你越怒，它越壮，我越强！你以为你在行侠仗义？不过是给我的盛宴添柴加火！你惩戒恶人激起的恐惧和怨恨，镇上官绅对你这‘暴徒’的憎恶与怒火，甚至那些愚民短暂的感激过后生出的猜忌和不安……所有因你而起的‘负面之气’，都在滋养我！通过你体内这颗‘子种’，汇聚到此！”
我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原来我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为这怪物提供养料的愚蠢行径！我就是个被利用的、可悲的炉鼎！
“为什么选我！”我嘶吼。
“因为你‘纯’啊！”怪物的声音带着嘲讽，“心思简单，嫉恶如仇，一点就着，怒火旺盛纯粹，是上好的‘培养皿’！比那些心思复杂、怒意不纯的蠢货强多了！看看你现在，多美味……你的怒，已经快熟透了……”
它身上几根藤蔓，蠢蠢欲动地向我探来，藤蔓尖端裂开，露出细密如牙齿的、暗红色的肉芽。
“我要吃了你，”它平静而恐怖地宣布，“吞了你这颗成熟的‘子种’和它孕育的全部‘怒焰’，我就能真正破土而出，不再局限于这暗穴……栖水镇，乃至整个江南，都将成为我的‘怒焰之地’！所有人，都将成为我的柴薪，在无尽的愤怒和怨恨中燃烧，直到化为灰烬，滋养我身！”
逃！
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我转身就想往通道跑。
舌根下的种子却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吸力！
它不仅不帮我，反而死死“钉”在我舌根，疯狂抽取我因恐惧和绝望产生的“新怒”，同时释放出强烈的、麻痹我神经的毒素！
我双腿一软，踉跄倒地，浑身力量像是被抽空，只有胸膛里那团怒火，被种子催动着，越烧越旺，烧得我理智都快崩溃。
怪物身上的藤蔓，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迅速蔓延过来，缠绕住我的手脚、脖颈。
冰冷、滑腻、带着倒刺的触感传来，藤蔓勒紧，倒刺扎进皮肉，开始贪婪地吮吸我的血液，同时将更多污浊的、充满狂暴怨念的“东西”注入我的身体。
我要被同化了！要变成这怪物的一部分！
绝望和愤怒达到顶点。
就在我意识即将沉沦的最后一刻，我突然想起这怪物的话——“心思简单，怒火纯粹”是好的培养皿。
那……如果怒火不纯粹了呢？如果其中混入了别的东西……比如，极致的、冰冷的、针对它自身的“恨意”和“毁灭欲”呢？
它吸食愤怒，但愤怒若变成定向摧毁它的炸弹呢？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不再抵抗藤蔓的缠绕和注入，反而主动敞开心扉，但不是接受，而是疯狂地、集中所有精神，去“观想”！
我不再想龙知县，不再想世间不公。
我只想眼前这个怪物！想它如何欺骗我、利用我、把我变成养分、还要毁灭我的家乡！
我将所有的情绪——愤怒、仇恨、恐惧、绝望——不再散乱，而是拧成一股绳，绳头系着最冰冷、最尖锐的“毁灭意志”，像一根淬毒的锥子，狠狠“刺向”我舌根下那颗已经成为我和怪物联系枢纽的“怒神种”！
我不是要驱动它，我是要……引爆它！用我全部的精神和生命为引信，引爆这颗扎根在我血肉、连接着怪物本体的“炸弹”！
“啊——！！！”
我和那怪物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嚎！
我的“毁灭意念”如同最猛烈的毒火，灌入了“子种”！
子种剧烈震颤，表面血管般的纹路疯狂闪烁，然后，从内部开始，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纹！
裂纹中迸射出刺眼的、混杂着暗红和我生命本源白色的光芒！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于灵魂撕裂和种子崩坏的剧痛，席卷我全身！
与此同时，那怪物缠绕我的藤蔓猛地痉挛、枯萎、变黑！
它火焰般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惊恐：“不！你这蠢货！你竟敢……竟敢毁坏‘灵根’！你会魂飞魄散！”
“一起……死吧！”我狞笑着，用尽最后力气，将那股混合了自我毁灭意志的“毒怒”，顺着藤蔓与子种的联系，狠狠“推”向怪物的本体核心——那个暗红色的水洼！
轰——！！！
没有物理的爆炸声，但整个地下洞窟剧烈震荡，岩壁崩裂！
无形的精神风暴和能量乱流席卷一切！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灵魂，正在和那怪物的核心一起，被狂暴地撕碎、搅烂、湮灭！
暗红水洼沸腾、蒸发！
怪物的身体连同那些藤蔓，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在最后的最后，我隐约听到无数纷杂的、得到解脱般的叹息和哭泣声，从消散的怪物残骸中飘出，随即归于永恒的寂静。
我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舌根下一空，那颗“怒神种”已然消失，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深坑。
我还能呼吸，但感觉身体里空荡荡的，轻飘飘的，仿佛五脏六腑、七情六欲都被刚才的爆炸掏空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虚无。
我挣扎着爬出地穴，爬出龙王庙，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昏死在荒野郑
后来，我被早起的樵夫发现，抬回了镇上。
我昏迷了整整七七夜。
醒来后，我变得异常“平静”。
不是释然的那种平静，而是彻底的“无怒”。
我看见龙知县依然在巧立名目，看见衙役依然横行，看见世间不公仍在继续。
但我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了。
不是麻木，是那片能滋生“怒”的土壤，连同种子，一起被彻底毁掉了。
我再也感受不到愤怒，也感受不到强烈的喜悦、悲伤、爱憎。
我成了一个情绪上的“废人”，漠然地看着一牵
龙知县和那些仇家，在我昏迷期间似乎也遭遇了某种“惊吓”或“厄运”，变得低调了许多，对我也忌惮三分，不再找麻烦。
镇上关于“怒妖”、“褚侠”的传言渐渐平息，只留下一些模糊的怪谈。
我的身体慢慢养好，但舌根留下了一个无法愈合的丑陋疤痕。
我离开了栖水镇，四处漂泊，像个游魂。
我试过重新点燃情绪，看悲欢离合的戏文，经历危险刺激的冒险，甚至故意去找茬挑衅。
都没用。
我的心，像一口被彻底抽干、连井壁都皲裂的枯井，再也涌不出名为“情绪”的泉水。
那怪物死了，被我拉着同归于尽。
但它也成功了——它毁掉了我身而为饶、最鲜活炽热的那部分。
如今，我坐在这里，跟各位讲述这个故事，语气平铺直叙，像在别饶事情。
愤怒？
呵，那曾经焚尽我、也最终救了我的火焰，我连它的余温都感受不到了。
也许，这就是对抗那种以情绪为食的怪物，所要付出的、最彻底的代价吧。
故事讲完了。
茶凉了，人散了，我也该继续我的漂泊了。
对了，如果各位哪觉得自己怒气特别旺盛，特别纯粹，怎么都压不住……心点。
不定，暗处正有什么东西，馋得流口水，想给你心里，也种上一颗“好东西”呢。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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