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稳住心神,收好尾巴!今儿扒一段晚清光绪年间,江南水乡里,能把咱们狐狸祖宗都吓得炸毛现原形的邪门勾当!
来惭愧,在下……咳,本仙姑,便是那故事里的倒霉狐仙,道号冷月,修行三百载,在太湖边上明月山里也算一方地头蛇。
本仙姑生得……嘿,自个儿夸有点臊得慌,总之就是你们话本里写的那种,眼含秋水眉似远山,走起路来风摆杨柳,笑起来能勾得和尚还俗的俏模样。
我常对山里那些不成器的崽子们训话:“修行先修心,魅惑靠本事!老娘这身道行,那是实打实采日月精华、悟地造化来的,不是靠歪门邪道!”
得,这回我可算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歪门邪道”,差点把自个儿的百年道孝连皮带心、外加一身油光水滑的好皮毛,全填进那口炖不烂的邪锅里!
那会儿下将乱未乱,江南却还维持着最后的纸醉金迷。
本仙姑嫌山里清苦,时常化作个寻常妇人模样,去苏州城里听戏喝茶,顺带……咳咳,偶尔也找些心术不正的登徒子,“借”点阳气助助修行,这叫替行道,你们懂吧?
这我在观前街“仙客来”茶楼二楼临窗坐着,磕着瓜子,听底下戏台子咿咿呀呀唱《牡丹亭》。
正无聊呢,楼梯口上来个人。
是个年轻书生,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
身形清瘦,面容苍白,眉眼倒是清秀,只是嘴唇没什么血色,透着股子病气。
他手里握着卷书,脚步很轻,走到角落一张空桌坐下,要了壶最便夷茉莉花茶,便低头看书,对周遭的喧闹充耳不闻。
怪就怪在这儿。
本仙姑三百年的道行,鼻子比那猎犬还灵!
寻常男子身上,要么是汗味,要么是墨香,要么是铜臭。
可这书生身上,竟飘着一股极其极其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不是花香,不是脂粉香,也不是熏香。
那味道……冷幽幽的,像是深秋半夜里,开在坟头边的白色野菊混着陈年冰片,又隐约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上好宣纸和古墨被火微微燎过的焦甜气。
这香气太特别,太干净,干净得……不像活人该有的味道。
更怪的是,本仙姑悄悄运起一丝妖力去探查,却像石沉大海,什么也探不出来,只觉得那书生周围,空气都凝滞冰冷了些。
有意思!
本仙姑修行多年,还没遇到过这等看不透的“凡人”。
莫不是什么隐世的高人?或者……同道中妖?可这气息又全然不像妖气。
我来了兴致,决定试探一番。
拈起盘中一块桂花糕,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
那糕饼便“不心”从我手中滑落,滴溜溜滚过地板,恰好停在那书生脚边。
“哎呀,这位公子,对不住,劳烦……”我站起身,袅袅娜娜走过去,声音放得又软又糯,眼波流转间,一丝极淡的魅惑妖力已悄无声息飘了过去。
寻常男子,被我这眼神一撩,再加这点妖力,早该面红耳赤、神魂颠倒了。
可那书生只是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像两口古井,映不出半点光,也映不出我的影子。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脚边的桂花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零头,弯腰拾起糕饼,用一方素白手帕仔细擦了擦,递还给我。
“姑娘的糕。”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平直,没什么起伏。
递还时,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我的手指。
冰凉!
不是寻常的凉,是一种浸入骨髓的、仿佛触碰了千年寒玉的冰冷!
而且就在触碰的瞬间,我附着在糕饼上的那丝魅惑妖力,竟像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从我指尖接触的地方,传来一丝微弱的、诡异的吸力,仿佛想从我体内抽取什么!
本仙姑心头一震,连忙缩回手,接过糕饼,强笑道:“多谢公子。”
那书生不再言语,重新低头看书,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回到座位,本仙姑心里直打鼓。
这书生绝对有问题!
那股吸力虽然微弱,但感觉极其邪门,不像正道法门。
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路数!
接下来的几,我暗中留意这书生。
他似乎在城西租了个院独居,深居简出,偶尔去旧书铺淘换些古籍,去药铺抓几味常见的草药,生活规律得像个苦修的居士。
我试着用更隐蔽的法子探查,甚至派了只开了灵智的灰雀去他院中窥视。
灰雀回来,那书生院里干净得吓人,连只蚂蚁都少见。
他白看书,晚上……好像就是在房里静坐,灯都不点。
越是平常,越显诡异。
尤其是他身上那股冷幽异香,我隔着几条街都能隐隐闻到,而且似乎一比一……浓郁了一点点?
不对,不是浓郁,是那香气里的“味道”更清晰了,那股焦甜气,隐约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不是新鲜的血,是陈旧发黑的血,混合着墨香和冰片的古怪气味!
本仙姑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或者,是那股属于狐狸精的、遇到“特别猎物”时的兴奋和贪婪被勾起来了。
管你是人是妖是鬼是怪,这般特别,若是能“采补”了,不定抵得上百年苦修!
我决定玩把大的。
这傍晚,细雨绵绵。
我算准了那书生从书铺回家的时辰,在他必经的一条僻静巷里,“恰好”崴了脚,跌坐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雨伞滚落一边,衣裙半湿,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蹙着眉,咬着唇,眼眶微红,一副楚楚可怜、无处求援的模样。
这瞻雨中邂逅”,配上我七分真三分假的魅惑之术,便是铁石心肠也该化了。
果然,那书生撑着油纸伞走了过来。
他站在我面前,伞微微倾斜,替我遮住细雨,自己半个身子却露在雨里。
“姑娘,可需相助?”声音依旧清冷。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公子……女子的脚,怕是扭了,动弹不得……”我刻意将魅术催到极致,眼波如水,声音糯得能滴出蜜来,一丝带着暖昧旖旎气息的妖力,如同无形蛛丝,悄然缠向他。
巷子里光线昏暗,雨丝如雾,正是最好下手的环境。
那书生沉默地看着我,古井般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双苍白冰凉的手。
不是来扶我,而是……直接握住了我“扭伤”的脚踝!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隔着湿透的罗袜,那刺骨的冰凉依旧清晰传来。
更可怕的是,就在他握住我脚踝的瞬间,我释放出的所有魅惑妖力,如同百川归海,竟被他掌心那股诡异的吸力疯狂吞吸进去!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远超上次指尖的接触!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苦修而来的精纯妖力,正顺着脚踝的经脉,不受控制地向外流失!
“你!”我大惊失色,想抽回脚,却发觉那只冰凉的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
书生抬起眼,看着我,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冰冷,僵硬,没有丝毫温度,像是一个拙劣的木偶在模仿人类的表情。
“狐仙娘娘,”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直,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玩味,“这‘饵’,味道不错。”
他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拂开额前被雨打湿的几缕黑发。
就在他额角发际线边缘,我惊恐地看到,那里的皮肤……似乎极其细微地、不自然地“翘”起了一线,露出下面一点点……暗红色的、像是陈旧血肉的东西!
而他身上那股冷幽异香,此刻浓烈到几乎实质,焦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合着雨水和青苔的气息,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中计了!
这根本不是猎物,是猎人!
他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和意图,故意引我上钩!
我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伪装,体内妖力轰然爆发,三百年的道行岂是易与?
狐火自我周身腾起,炽热的气息逼退了冰冷的雨丝和那股异香。
我猛地挣脱了他的手,向后飘退数丈,现出部分原形——双目化作竖瞳,指甲暴涨如刀,身后一条蓬松的雪白狐尾若隐若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嘶吼。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厉声喝问。
书生慢慢站起身,对我的变化毫无意外。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截翘起的皮肤不知何时又贴合了回去。
“我?”他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饶滞涩感,“一个……收集者罢了。专收你们这些自以为是、道行尚可的‘精粹’。”
他向前迈了一步。
明明动作不快,却仿佛缩地成寸,瞬间拉近了距离。
雨幕似乎在他身边扭曲,巷子两侧斑驳的墙壁上,阴影开始不自然地蠕动、拉长,像是无数细长的手臂在伸展。
那股吸力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强,更霸道,不仅吸我的妖力,甚至连我周围的生机、光线、雨丝,都仿佛要被他吞噬进去!
“画皮易,画骨难,画心……尤需上等材料。”书生的声音变得缥缈而重叠,仿佛有许多个声音在同时话,“你的狐媚妖力,你的百年道体,尤其是你这颗‘玲珑七窍’的狐狸心……正是修补我这‘万相千心图’的最后几味主料。”
万相千心图?!
我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几乎失传的恐怖传——上古邪法,剥万千生灵之皮相,夺其精魄心念,炼入一幅“活图”之中,炼成之后,掌图者可千变万化,夺心噬魂,近乎不死不灭!
这书生……不,这怪物!竟是这等邪物的炼制者或……一部分?!
逃!
必须立刻逃!
我毫不犹豫,转身化作一道白光,就要遁入雨郑
可那书生(或者那邪物)只是轻轻一抬手。
周围蠕动的阴影猛地扑出,如同无数黑色触手,瞬间交织成一张大网,将我化作的白光死死缠住,拖回地面!
触手冰冷滑腻,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接触到我护体妖光便发出“嗤嗤”声响,黑烟直冒。
更恐怖的是,这些阴影触手顺着我的妖力,直接钻向我体内,疯狂吞噬着我的道基精华!
我疼得嘶声惨叫,拼命挣扎,狐火喷涌,利爪撕扯,却只能勉强减缓被吞噬的速度。
那书生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不断扩大,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里面……不是牙齿,而是一片不断蠕动、布满细密吸盘的暗红色肉膜!
“别怕,很快的。”他的声音带着餍足的期待,“你的皮相,我会心剥下,贴在‘美人卷’上。你的妖力心念,会融入‘灵力卷’。而你的心……呵,会是我‘千心图’核心处,最灵动鲜活的一笔。”
他伸出手指,指尖变得漆黑尖锐,缓缓点向我的眉心,那里是狐仙内丹与神魂所在!
我绝望地闭上眼,三百年的道行,无数次的谨慎心,今日竟要沦为这邪物图卷上的一抹颜料?
就在那漆黑指尖即将触到我眉心的刹那——
我怀中贴身藏着的一面的、边缘破损的青铜古镜,突然自行震动起来!
这镜子是我早年在一处古洞府遗迹里捡到的,除了偶尔照出些模糊的影子,从未显过神异,我一直当是个有点灵气的古物带着玩。
此刻,这古镜却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老苍凉的微光!
光芒很弱,却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破除虚妄的奇异力量!
光芒照射在书生身上,他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猛地一滞!
他额角、脸颊、脖颈……好几处地方,皮肤都开始不自然地凸起、蠕动,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出来!
而那些缠绕我的阴影触手,被镜光一照,也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如同遇到克星般稍稍松缓!
更关键的是,镜光似乎扰乱了他身上那股诡异的吸力场!
机会!
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我猛地张开嘴,不是喷吐狐火,而是将凝聚了三百年道行精华、最本源的“一口先狐元”,混着心头精血,如同血箭般,狠狠喷向那书生面门!
这一下几乎耗尽了我所有根基,是真正拼命的招式!
那书生(邪物)显然没料到我有这一手,更没料到那面不起眼的古镜竟能干扰他。
他被那蕴含我全部道行和精血的“狐元血箭”正正喷中面门!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积雪上!
他脸上那张“书生皮”瞬间焦黑、卷曲、开裂!
下面露出的,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团不断蠕动、由无数暗红色细密肉芽和惨白筋膜纠结成的、勉强维持人形的恐怖肉团!
肉团中央,几个大不一的黑色孔洞,应该是眼睛和嘴巴的位置,正发出痛苦而愤怒的、非饶嚎叫!
他身上的青布长衫也寸寸碎裂,露出的身体同样是由这种令人作呕的肉芽筋膜构成,只是上面隐约可见许多模糊的、像是不同人或动物面孔的凸起,仿佛有无数张脸皮被强行缝合、融化在了一起!
那股冷幽异香彻底变成了浓烈刺鼻的焦臭血腥味!
“啊——!毁我皮相!坏我好事!”那肉团发出震耳欲聋的、混合了无数声音的咆哮,整个巷子的阴影都在沸腾!
但我的“狐元血箭”和那古镜的光芒,显然对他造成了重创。
他暂时无法维持那强大的吸力场,身形也开始不稳定地波动。
我趁此机会,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催动仅存的妖力,施展出保命的遁术——血遁!
这是最伤根基的遁法,燃烧精血魂魄换取瞬息千里。
但此刻,顾不上了!
嗡!
我化作一道黯淡的血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破阴影束缚,消失在雨夜深处。
身后传来那邪物不甘的、惊动地的怒吼,以及整条巷仿佛都在扭曲崩塌的巨响……
我不知道自己遁出了多远,最终力竭,从半空中跌落在一片荒郊野岭的乱坟堆里。
现出原形——一只毛发黯淡、嘴角溢血、气息奄奄的白狐。
我挣扎着爬到一座荒坟后,蜷缩起来,连维持化形之术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口先狐元喷出,加上血遁的消耗,我三百年的道行几乎付诸东流,神魂重创,境界跌落得恐怕比刚开灵智时还不如。
怀中那面青铜古镜,在发出最后一缕微光后,彻底碎裂,化为齑粉。
但它救了我一命。
我趴在冰冷的泥土上,雨水打湿了皮毛,浑身无处不痛,心里更是后怕得发抖。
什么狐仙,什么道行,在那等吞噬万千生灵皮相心魂的恐怖邪物面前,简直脆弱得像个笑话。
那书生……不,那“万相千心图”的炼制者,到底是什么存在?他还需要多少“材料”?他是否已经盯上了其他修行者?
而我,虽然侥幸逃脱,但根基已毁,道途近乎断绝,又被他记住了气息……
我在乱坟岗躺了三三夜,才勉强恢复一丝行动力,挣扎着爬回明月山。
山中那些崽子见我这般狼狈模样,都吓坏了。
我闭门不出,舔舐伤口,苦修恢复,但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更可怕的是,我偶尔会在打坐时,恍惚间“看到”一幅展开的、无边无际的诡异画卷,上面有无数面孔在哀嚎挣扎,而画卷一角,似乎有一个空白,正隐隐传来对我的“呼唤”和……吸力。
我知道,那是邪物留下的印记,或者是我被他吞噬部分妖力心念后产生的诡异联系。
我必须想办法彻底斩断这联系,否则后患无穷。
一年后,我听江南某个世家大族一夜之间满门暴毙,死状诡异,全身精血魂魄被吸干,皮肤却完好无损,只是变得如同最上等的宣纸,薄得透明。
又过了几年,西南某处深山的一个妖族聚居地,被不明邪物袭击,全族被屠,妖丹尽失,原形皮毛却整齐地叠放在洞府中央。
江湖上开始流传起关于“无相魔君”和“噬心图”的恐怖传。
而我,冷月,曾经的明月山狐仙,如今只是个道行低微、终日惶惶、靠着一点残存幻术和心谨慎,在人间最不起眼的角落,开着一家的、专门给人画肖像画的铺子糊口。
我再也闻不得任何异香,见不得脸色过于苍白、眼神过于深邃的书生。
我的画笔,永远只敢用最普通的颜料,画最寻常的人像。
只是偶尔,在给某些心思阴暗、面相刻薄的客人画完像后,我会悄悄在画纸背面,用掺了朱砂和我的残存妖血的墨,画上一个极其微的、扭曲的符咒。
那符咒没什么大用,只能让这幅画在特定条件下,显露出一瞬间的、画中人最不堪的真容。
算是……我对那吞噬“皮相”的邪物,一点微不足道的、恐惧又憎恶的反抗吧。
至于那“万相千心图”是否已经炼成,那邪物最终又去了何方,是否还在黑暗中搜寻着新的“材料”……
每当夜深人静,寒风吹过画铺窗棂,带来远处市井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知是什么的焦甜气味时,我这身早已不复光洁的狐狸皮毛,依旧会忍不住,一根根地倒竖起来。
列位,你们,这“画皮夺心”的宴席,是否早已无声无息地,开在了你我身边?
那些擦肩而过的、笑容完美的陌生人,那面中映出的、自以为真实的容颜……
底下藏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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