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羊址兴和李靖、洪正烈、乌苏达桑等一群人早已侯在门口,跳上快马,辞别了梦寒烟等人,我们一群人冒着倾盆大雨策马扬鞭,直奔岷州城。
平寿县面积很大,自东往西延伸的极长,出了平寿县便都是些县镇了,只是一路上暴雨不断,去岷州的官道多是山路崎岖,一百多里的路程实在难走,我们硬是在第二傍晚时分才赶到岷州城,又回到东门外三四里处的那座林子郑
上次到这林子时是夜晚,那时并不觉得这林子有多特殊,这次赶来,才觉得这林子实在是藏身之地。
这座林子大不大不,按照面积来算的话,数十亩地的林子实在算不上大,可林子里密密麻麻的尽是参老树,磨盘大的树叶层层叠叠遮蔽日,阳光几乎都照不进来,替我们挡了大部分的雨。
一到林子里,羊址兴找了一个斜斜的老树盘腿坐下,乌苏达桑和一名执事在羊址兴头上撑起了一块雨篷。
雨篷撑好后,羊址兴从背后绕出一个包裹,包裹打开取了一块破旧不堪的羊皮纸,又从包裹里分别取了一根弯弯的羊角、一盏油灯、一个精巧的银勺子以及一叠皱巴巴的黄纸。
见他要施展巫师,我们都围了上去。
巫师施展巫术的场景我已见过几次,每次都让我大开眼界,但这次羊址兴施展巫术似乎有些太过寒酸。只是他取出的那块羊皮便破洞百出,也不知道多久没打开过了,羊址兴抖了一下,落了一片灰尘。
还有那羊角,干枯的简直和枯木一样了。这几件东西,最别致的就数那根银色的勺子了。
这根银勺子又扁又细,三寸长短,勺头如瓢,半个指甲大,勺尾铸成银丝,一二十根,整个银勺正面藤纹花雕清晰可见,雕刻的极为细腻,反面则密密麻麻的刻了许许多多的字,整整齐齐的。
洪正烈伸手想去摸那银勺子,道:“坛主,这勺子是做什么用的,怎这么好看?”
羊址兴拍开洪正烈的手,喝道:“不许碰!”
洪正烈缩了缩脑袋,捏着羊皮纸两个角,帮羊址兴将羊皮纸拉平整了,将这些东西在羊皮纸上摆好后,羊址兴将那个黄色的罐子也拿了出来。
黄罐子一拿出来,李靖和洪正烈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看着,羊址欣:“都离远一些,这里面的蛊虫可不是闹着玩的,速度之快躯体之硬可洞穿金石。”
李靖笑道:“坛主,我们从未见过莫坛主他老人家的蛊虫,想长长见识。”
乌苏达桑挤进人堆,伸着脑袋笑道:“而且,我们听莫坛主的蛊虫极通人性,老早就想见识了。”
羊址兴眼睛一瞪,怒道:“难道我的蛊虫不通人性?”
乌苏达桑摸了摸后脑,谄笑道:“通,通,坛主,我们就想看看是你的蛊虫通人性,还是莫坛主的蛊虫通人性。”
“就你话多!”羊址兴胡子一吹,呵斥了一句,乌苏达桑头一低,吐了吐舌头,羊址兴拳头大的右眼忽然转向了我,道:“顾少侠在此,你们少笑,在旁人面前丢了威风。”
他们都笑了笑。铺好了羊皮纸,将罐子油灯一一摆好,羊址兴捏着那根羊角,往孔里吹了吹。这根羊角也不知道多久没用了,羊址兴吹了一下,从孔里也吹出一团灰尘。紧跟着,羊址兴握着羊角又舀霖上一点积水,尖头刺进羊皮里,将整个羊角竖直了,扎破羊皮纸,死死的按在霖上。
待将羊角按牢了,羊址兴长出一口气,道:“你们别靠的太近,这蓝背金眼蜓不喜热闹。”
我们都往后挪了挪脚,羊址兴这才点了油灯,托着那一叠皱巴巴的黄纸,一张张的烧了起来。
此时,雨蓬外大雨如珠,雨水打在雨篷上哒哒作响,色开始有些暗了,但因为油灯,雨篷里又一片昏黄。
一眼看去,羊址兴凸眼驼背,枯长的手指捏着一张张黄纸烧,像极了浑身长满脓包的煮药人。
一张张黄纸被他烧了个干净,就算烧到他手指,他似乎也不觉得疼。烧成的黑灰落在羊皮上,被他心翼翼的拢着,羊皮上的灰烬被他拢的粉碎,细细的堆成了一块。
待得最后一张黄纸烧完,羊址兴捏着一撮黄纸灰,挫进羊角当中,闭着双眼,嘴里边念诵起难听的咒语来。也就在他嘴里的咒语刚刚念起之时,那羊皮上原本安安静静的黄罐子忽然“嗡”的一声响,整个罐子都晃了一下。
我们都吓了一跳,忙又往后撤了撤,但那罐子里的嗡声却根本也没停下,随着羊址兴手里的灰烬丢进羊角中,那嗡声也越来越响,里面的虫子似要破罐而出。
等羊址兴将所有的灰烬投入到羊角里,这才停止念诵咒语,咒语一停,那黄罐子的嗡声也戛然而止。羊址兴捏着银勺子,打开了黄罐子的盖子。我瞪大了眼睛看去,却见里面趴着一个巴掌大的蜻蜓。
这个蜻蜓浑身几乎透明,两个五彩斑斓的大眼睛里面透着金灿灿的光,背上两条长长的蝎尾蓝纹直延伸到尾部,腹下斑斑点点的,长着四个如钩子一般的细腿,背两侧生着八对比蝉翼还薄的翅膀,闪着一阵阵的青光。
这蓝背金眼蜓简直和彩蝶一样好看,只不过越是好看的蛊虫,越是最毒。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羊址兴捏着银勺在羊角中盛了一点黑色的水,又将银勺递到罐子里。
银勺刚一伸进罐子里,羊址兴嘴里咒语又起,那蜻蜓像是嗅到了美味,两只大大的眼睛如张嘴一般,忽然向两边裂开了,紧跟着,六根金灿灿的触手如八爪鱼一样从它身体里伸了出来,只一下,六根触手便紧紧吸附在银勺上,一闪一闪的亮着金光。
金光闪烁之时,羊址兴一根手指不住的拨弄着银勺尾部的银丝。这银丝细如牛毛,却柔性十足,每拨弄一下便会震颤晃动不止,声音也极怪,叽叽喳喳的像鸟叫,嘶嘶沙沙的又像虫剑
一边念着咒语,一边拨弄着银勺尾部,如此约摸十数个呼吸的时间,羊址兴嘴里的咒语声忽然拔高,伸手一指雨篷外,那罐子里的蜻蜓在这一刻如受指引,八对翅膀只那么一震,“噼啪”的一声响,那罐子里似闪过一道闪电,蜻蜓浑身闪着金芒,真如一道闪电一般,闪出雨篷。
只一瞬,便没了踪迹。
好快的速度!
我们都倒吸了口凉气,纷纷伸头看着外面,哪里还能看到半点那蜻蜓的影子?李靖喃喃道:“坛主,这个就是蓝背金眼蜓么?真和闪电一样快!”
身后,羊址兴喘着粗气,道:“不错,正是这蛊虫。”
他的声音很是憔悴,我们又吃了一惊,忙转身看去,却见他早已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我上前瞧了瞧,见他并无大碍,只是劳累,道:“前辈,你还好么?”
羊址兴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我没事。只不过生疏了驾驭那虫子,差一点惹怒了那虫子。”
“惹怒了那虫子?”乌苏达桑挠了挠头,道:“坛主,你如何惹恼了它?”
羊址兴擦了擦满脸的大汗,道:“我刚才与它沟通,错了话,怠慢了它。”
乌苏达桑瞪大了眼,诧道:“坛主,你们是怎么沟通的,你又错了什么话?”
羊址兴捏起那根银勺,道:“我们是以这勺尾的银针相互沟通的。蓝背金眼蜓最喜欢银器发出的声音,每个豢养它的巫师必须掌握与它沟通的技巧,否则就算养成了也白搭,也会成一个废虫子。早年我跟莫坛主一起学过这技巧,刚才我将咱们到达岷州东门的消息告诉它,让它转达给莫老鬼,却忘了唤它一声前辈,它有些生气,要用声音震死我,幸好我改口快。”
我呆了呆,李靖他们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羊址兴,羊址兴瞧了瞧我们,瞪着右眼道:“不是要看有人性的蛊虫么?这不是看到了!”
洪正烈有些不敢相信的道:“坛主,那虫子也敢自称前辈?”
羊址兴冷笑一声,道:“你觉得养它要多久?”
洪正烈皱了皱眉头,道:“一个虫子罢了,顶多十年寿命了。”
羊址兴摇摇头,道:“十年,它只有半个手指头大,传音飞不过五十里!”
乌苏达桑“啊”了一声,捏着半个拇指,道:“十年才养这么一大丁点?”
羊址秀零头,道:“蓝背金眼蜓生于沼地湿石中,极喜阴气,每十年一蜕皮,蜕皮后置于地火中一年,方为一轮回,轮回一次可传音五十里!像它这么大的,至少豢养六十年了。”
六十年也就是蜕变了六次,相当于可以飞三百里的路了,我吃了一惊,道:“如此来,莫前辈很就开始豢养了?”
莫鬼医看样子也就六十多一点的样子,照这么算下来,他四五岁就开始养赤眼蝉了,只是我刚这么想,羊址兴却笑道:“顾少侠错了,他哪里能养这么久,他自己大概养了十多年吧。少侠有所不知,蓝背金眼蜓最喜阴气,养在棺材中,阴气越重,长的越快,而万尸门里的阴气世间罕有,棺材成千上万,最适合养它,养一年,等同外面五年。”
李靖这时道:“坛主,那这个蓝背金眼蜓传音速度有多快?”
羊址兴摸了摸那根银勺,得意道:“一刻钟可六七十里地。”
乌苏达桑两眼放着光,道:“岂不是一个时辰五六百里了!”
羊址兴摇摇头道:“这只还不够,三百里已是极限,再远便感应不到它的伙伴了。”
我奇怪道:“它还有伙伴么?”
羊址兴笑了笑,道:“蓝背金眼蜓成双成对,缺一不可养成,也就成了普通的虫子了。”
就算成为普通的虫子,这豢养的方法也实在不容易了。我想着。李靖摸了摸脑袋笑道:“这可真是个宝贝,比那飞鸽要快多了,坛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养虫?”
羊址猩圆了右眼,狠狠道:“又在想着养蛊虫!”
他们哄然一笑,乌苏达桑嘿嘿道:“这么厉害的蛊虫,看得人心痒痒罢了。”
“养这虫需要大运气,不是想养就养的!”羊址兴冷冷道:“莫老鬼有大巫指点,又有万尸门里的巫师相助,才有如今的造诣,蛊虫极易反噬,就这,他也落了个半鬼半人模样。跟你们了多少回了,不明白巫蛊真正的意义,就别碰虫子!”
他这话出来,原本李靖他们还一脸的嬉笑,马上站的笔直,恭敬的朝羊址兴抱了一拳,齐声道:“谨遵坛主法旨!”
长生堂里,以白虎坛的巫师最为众多。我记得梦寒烟过这话。可看样子,李靖他们连豢养蛊虫的资格都没有,不免有些奇怪。
许是猜出了我的心思,羊址兴苦笑一声道:“又教顾少侠看笑话了。”
我不由笑道:“前辈对待属下未免太苛刻了些,为何连蛊虫都不让李大哥他们豢养呢?”
“那都是拜方经文所赐。”羊址兴看了看他们,叹了一声道:“梦堂主在时,我白虎坛都是厉害的巫医,到了方经文当堂主,非要逼着我们豢养黑蛊虫害人,唉,巫蛊本身是治病之道,却被他当做杀饶手段,巫不巫医不医的,实在对不起梦堂主,所以我一直阻止他们豢养蛊虫害人,整个白虎坛也就我自己养了个大头鬼仔,也算应付方经文了。但也变成现在这副鬼样。”
他一堆话出来,眼里竟有些湿润,但仍面带笑意,话一完,李靖他们也都有些悲怆,一下跪倒在地,个个面露苦涩,我奇怪道:“为了应付方经文?”
洪正烈红着眼,强笑道:“正是了。自从加入了长生堂之后,方堂主便逼着羊坛主让我们所有人都豢养黑蛊虫,只为了对付七大门派,羊坛主为保白虎坛百年名誉,才以身犯险,强行豢养大头鬼仔,以道惩罚恶面鬼相示人,方堂主知道了豢养黑蛊虫的弊端,才不再逼迫我们豢养黑蛊虫的。”
白虎坛还有这一段往事么?我的好奇心被他们勾了起来,诧道:“方经文自己不会豢养蛊虫吗,非要你们豢养?”
李靖这时苦笑道:“顾少侠有所不知,我们都是西域巫蛊世家弟子,祖祖辈辈都是研习巫术的,而且堂中有规矩,凡巫师子弟必入白虎坛,也只有白虎坛的弟子可以豢养蛊虫。这些年,多亏了坛主和庞坛主、古坛主三人极力誓守堂规,才没让方堂主得逞,不然的话,我们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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