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不住了!”耗子吼了一嗓子,手里那块本来就不大的石头已经被砸裂了。他那条伤腿拖在地上,血顺着裤管往下淌,在湿漉漉的石头上拖出一道红印子。
老史左胳膊耷拉着,手里紧紧攥着老刀分给他的一把军刺,毫无章法地乱捅。赵老六躲在人堆里,手里抓着最后一把驱虫的硫磺粉,瞅准机会就往外扬,稍微阻滞一下攻势。
水生那把刀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刀下去能削掉怪物的半个爪子,可架不住怪实在太多,他又得护着后面昏迷的阿燕,身上也挂了彩,衣服破了好几道口子,往外渗着血珠子。
我也好不到哪去,手里这块石头棱角都磨平了。刚才为敛一只怪物的掏心爪,虎口震裂了,血糊了一手,抓东西都打滑。
“别硬拼!往岩壁根底下缩!把阿燕围在中间!”我喊了一句,顺势一脚踹开一只想偷袭黄海的怪物。
黄海这老狐狸这时候也没了老板的架子,手里抓着一根不知道哪捡来的石笋,狼狈不堪地挥舞着,脸上全是惊恐。
就在这时候,怪物群像疯了一样发起了一波冲锋,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我撞向了身后的岩壁。
“咚!”
我脚下一滑,后背重重地撞在岩壁上。这一下撞得结实,我感觉脊椎骨都要断了,疼得龇牙咧嘴。
我下意识地反手去撑岩壁,想稳住身形。手掌蹭过岩壁表面,带下来一大片湿滑黏腻的苔藓。
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对。
那苔藓后面不是粗糙的自然岩石,而是平整、冰凉的石头面,上面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我心头一跳,顾不上背后的剧痛,转身用手电筒照过去。
苔藓被我蹭掉了一块,露出一块青黑色的石板。上面阴刻着三个古篆字,虽然被岁月侵蚀得厉害,但依然可以清晰辨认。
“济玄渊”。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愣了一下,伸手顺着那青石板摸索,“怎么会有碑刻在这儿?”
“别管什么碑了!快想想办法!”耗子在旁边带着哭腔喊。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古人在险地立碑,绝不仅仅是为了题字留念。这“济玄渊”三个字,是地名?是某种警示?或者……是某种功能的标注?
我举起手电顺着石碑往上看,光柱划破黑暗。在离地大概四五米高的地方,岩壁向内凹进去一块,形成了一个黑洞洞的人工石龛。
关键是,有两条比成人胳膊还粗的黑铁链从那石龛里探出来。绷得笔直,斜斜地刺入离岸边四五米远的深水区。
这构造……这角度……
“那链子通到那上面去了!”我指着那个黑乎乎的石龛吼道。
“上面有什么?”赵老六耳朵尖,一听这话立马回头,“能开路吗?”
“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活路!”我大吼,“但这链子绷这么紧,肯定拉着水底下的东西!死马当活马医吧,得上去看看!”
“赌一把!左右是个死!”黄海咬牙切齿地喊道,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我去!”老刀的声音在混乱中炸响,这汉子此时已经杀红了眼,一脚踹飞一只扑上来的怪物,“我去探探!”
“我也去!若是有机关啥的,还得我来!”赵老六也不含糊,一把甩掉手里空的药粉袋子。
生死关头没时间废话。我和水生迅速背靠岩壁架起人梯,老刀踩着我的肩膀,猛地往上一蹿,手指扣住岩壁上的裂缝,三两下就翻上了那个石龛。
赵老六依葫芦画瓢,踩着水生的肩膀往上跳,老刀爬在石龛边缘,伸手拉住蹿上来的赵老六,一把给拽了上去。
下面就剩我们四个,还得护着阿燕和耗子这个半残废。防御圈再次缩,压力倍增。那些怪物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或者它们本能地恐惧那个机关被开启,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层层叠叠地压上来。
“怎么样?里头是什么?!”我一边机械地挥舞着石头,一边声嘶力竭地吼。
“是个大家伙!这他娘的是个铜铸的双向绞盘!”赵老六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带着难以抑制的亢奋和一丝慌乱,“结构太古老了,全是铜锈!但这棘轮锁我认得,这要是能转动,肯定能拉起水底下的东西!”
“别废话了!动起来啊!”黄海在下面大喊,一只怪物的利爪刚刚擦过他的头皮,带走了一缕头发。
“嘎吱——嘎吱——”
头顶上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那是几百年未曾转动的轴承在哀鸣。那两条斜插进水里的粗大铁链子开始剧烈颤抖,表面的铁锈簌簌掉落,绷得笔直,发出低沉的嗡鸣。
“转不动!卡住了!”赵老六嘶吼道,声音里透着绝望,“太沉了!根本扳不动!”
“老刀!帮忙啊!”我大喊,感觉肺都要炸了,“一起上!”
“我他妈在上啊!锈把齿轮咬死了!”老刀的咆哮声传来,紧接着就是几声沉闷的金属断裂声和石头的撞击声,“给我开啊啊啊啊啊!!!”
“轰隆!”
脚下的地面震动了一下,紧接着,那两条铁链子猛地往上一绷,链环之间发出一阵连珠炮似的爆响。
我们面前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沸腾起来,浑浊的泥汤翻涌。在离岸边大概五米远的水下,一块巨大的青石板正被铁链硬生生地拽起来。
随着石板升起,原本被封堵的水下空腔瞬间暴露,巨大的压力差让水面上出现了一个恐怖的漩涡,河水疯狂地往那条石下方的空洞里灌去,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水下有洞!真的是暗道!”耗子兴奋地大叫,声音里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
就在这当口,那群怪物也疯了,攻势再次加强。更有几只体型较、格外灵活的怪物顺着岩壁上的凸起,疯狂地往那个石龛上爬去。
“老刀!六爷!快跳下来!”我冲着上面大喊。
上面的石龛口,老刀探出半个身子。他那张常年没表情的脸上此刻全是血污。他看了一眼下面这局面,又看了一眼顺着岩壁爬上来的那几只怪物,以及那个还在不断回弹的巨大绞盘。
这机关的限位槽已经损坏,没人死命顶住绞盘,那千斤重的闸门立马就会砸下来。
“六爷,你顶住绞盘!别让它回转!”老刀的声音冷得像铁,透着一股决绝。
“老刀!你干什么!赶紧走啊!”赵老六在里面吼,手里死死卡着那个巨大的木质把手,青筋暴起,每一次回弹的力道都震得他口鼻窜血。
“走不了了!咱俩都走不了了,这轮子一松手就回弹!”老刀反握着军刺,身子一横,像尊门神一样堵在了那个狭窄的入口处,“而且它们上来了!”
一只怪物刚露头,老刀手起刀落,军刺直接从那怪物的头顶贯穿下去,一脚把它踹下了深渊。
但第二只紧跟着就扑了上来,利爪横扫。老刀侧身一闪,动作终究慢了半拍,胸口的衣服被撕裂,几道血槽瞬间冒了出来,鲜血染红了衣襟。他哼都没哼一声,反手一刀捅进怪物的眼窝。
下面的情况更是危急。水生一个人顶在最前面,黑刀砍在怪物的骨爪上火星直冒。
“快钻!先把阿燕塞进去!”我一把抓住耗子,跟拖死狗似的把他往水下的漩涡里推,“憋住气!顺着水流走!”
“我不走!老刀还在上面!”耗子红着眼还要往回冲,被我一巴掌扇在脸上。
“走啊!别他妈添乱了!”我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进了冰冷暗河里。
上面,老刀已经成了个血葫芦。他毕竟是肉体凡胎,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对着这么多不要命的怪物,也撑不住了。他的动作开始迟缓,每一次挥刀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但他依然死死的钉在洞口,半步不退。
一只怪物扑上来抱住了他,利爪刺入腰腹,另一只咬住了他的肩膀,撕扯下一块肉来。
老刀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概就是平静,跟了黄海十几年,早就把命卖给了老板,这种人,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看了一眼下面抱着石头正在拼命的黄海,嘴角不自然地扯了一下,被血沫糊住的喉咙里,忽然挣扎出一段破碎的腔调:
“手执了青铜锤迎面就闯,我要与贼子们大战一场。哪怕他兵百万雄师虎将,爷本是——盖世的虎狼!”
歌声未落,他松开了抓着岩壁的手,死死锁住那两只扑在他身上的怪物,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外一倾……
“噗通!”
那刚开口的“金沙滩”,随着他一同砸进漆黑的浪花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老刀——!!”黄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都瘫软在水里,要不是老史架着,估计直接就沉底了。
“老板!走!!!”
头顶传来赵老六破音的吼声。此时石龛里,没了老刀的掩护,怪物已经涌了进去。而那绞盘还在疯狂颤抖,巨大的反作用力想要将闸门重新闭合。
赵老六满脸是汗,那是疼出来的冷汗。刚才为了扳动绞盘,他那只手早就磨烂了,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怪物腥臭的嘴离他的后背只有咫尺之遥。
赵老六看了一眼涌进来的怪物,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绞盘,眼里闪过一丝凄凉。
“老板!阿燕那丫头,以后就托付给你了!”赵老六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江湖饶决绝匪气,“老子砸了一辈子的锁,开了无数的墓,临了自己当把锁,这买卖,值了!”
他全身压到绞盘上,,腾出一只手,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根雷管,一口咬掉引信,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啊!爷爷请你们听个响儿!”
“六爷!别!”我大喊,眼角瞬间崩裂。
“轰——!!!”
石龛里爆出一团耀眼的橘红色火光。剧烈的爆炸声在封闭的地下空间回荡,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耳鸣。那巨大的绞盘主轴被炸断,彻底卡死在岩石缝隙里,再也无法回弹。碎石崩塌,将那个石龛连同赵老六和那些怪物一起,彻底埋葬在废墟之郑
闸门不动了。那块巨大的条石死死卡在半空,像是一只张开的巨口。
我眼睛通红,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用剧痛让自己从悲愤中清醒过来。
“走!”
我拽着还在发愣、满脸泪水的黄海,一头扎进了那冰冷的闸门缝隙里。
一进这洞,感觉就像是钻进了万年冰窖。这水温度几乎接近冰点,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钢针往毛孔里扎。
这隧道前半截是个拱形的石洞,地面稍微有点倾斜,水深及腰。我们几个人在水里跌跌撞撞地往前趟,每迈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阿燕被冰水一激,醒过来了,只是眼神还有点涣散,牙齿打颤,被老史死死架着。耗子那条伤腿泡在水里,疼得他直抽冷气,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
“都别停!一旦停下来体温流失更快,那就真死在这儿了!”我哆嗦着喊,声音都在发颤,眼泪混着冰冷的河水流进嘴里,咸涩无比。
这洞里黑得要命,只有我手里这把快没电的手电筒发出昏黄的一束光,像是鬼火一样摇曳。周围全是哗哗的水声,还有我们沉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走了大概有四百米,前面的洞顶突然压低了。
不,不是洞顶低了,是水满了。
前面的隧道完全被倒灌的河水淹没了,黑沉沉的水面就像是一堵绝望的墙,彻底堵死了去路。
“没路了?”耗子绝望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路在水下。”水生在前面探了探,“有暗流,应该通着外面。”
这情况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这种接近冰点的水温,还要进行未知距离的潜泳,而且不知道这淹没段到底有多长。
“憋一口气,跟紧前面的人,千万别乱蹬,减少耗氧。”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肺里充满氧气,“留下来横竖是个死,拿命博吧!”
水生第一个扎了进去,像条黑鱼一样消失在水面。接着是阿燕、老史、耗子、黄海。我是最后一个。
入水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脑浆子都被冻住了,整个头皮都在发麻。耳朵里灌满了水,那种巨大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感觉到前面黄海乱蹬的脚。
这潜泳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折磨。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耗尽,胸腔里像是有火在烧,那种要炸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手脚也开始因为低温变得僵硬,划水的动作越来越慢,每一次摆臂都像是在对抗千钧重压。
不知道游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前面的黄海突然不动了。这老狐狸养尊处优惯了,刚才又受了巨大打击,估计是体力透支晕过去了,整个人像块石头一样往下沉。
我心里暗骂一声,赶紧往前划拉两下,想去拽他。就在这时候,我的手触到了周围的岩壁。
不是那种自然的粗糙岩石,而是有人工雕刻的纹理。
手指尖摸过去,能感觉到那种复杂的线条,……像是某种符咒,又像是某种祭祀用的图腾。
我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拽着黄海往上蹿,双腿死命地蹬水。
果然,头顶上的岩石有一道裂缝,透下来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光。那裂缝极窄,也就刚刚能容一个人侧身挤过去。
我推着黄海,把他塞进了那道裂缝。感觉到上面有人拽了他一把,应该是先上去的水生。
轮到我自己的时候,已经到了极限了。眼冒金星,意识开始模糊,肺部像是被捏爆了一样疼。全凭着一股子不想死的求生欲,硬生生地挤过了那道狭窄的石缝,后背被石头刮得生疼。
“哗啦!”
我冲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从来没发觉原来空气也可以是香甜的。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世界还在旋转。
周围是一片开阔的深水区。水温依旧低得要命,但至少没有那种压抑的窒息感了。
不远处有一片乱石滩,一束手电光在那边晃动。
我奋力游过去,手脚并用地爬离水边。
一上岸,我就瘫倒在地上,连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浑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打得咯咯响。
周围也是一片狼藉。耗子躺在旁边,脸色铁青,嘴唇乌紫。阿燕也是半死不活地靠在岩石上,黄海则像丢了魂一样坐着,眼神空洞,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都……都靠过来……挤……挤一块儿……”我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们像是一窝落难的鹌鹑,试图用彼此那点残存的体温取暖。
这时候,我感觉到体内那颗“种子”,有了一丝异动。
它似乎也察觉到了宿主快要冻死了。一股奇异的热流从心脏位置涌出来,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这孙子不想宿主死,居然在这时候救了我们一命。
热流持续了没多久,就迅速消退了。种子仿佛耗尽了能量,突然变得死寂一片,那种时刻伴随着的饥饿感和躁动感也消失了。
它死了?还是暂时休眠了?
顾不上多想,稍微缓过点劲儿来,我开始清点人数。
我、水生、耗子、老史、黄海、阿燕。
只有六个人。
二三十几饶队伍,折腾到现在,就剩下这几个伤兵败将。
赵老六没了。老刀没了。
黄海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目光呆滞地看着漆黑的湖面。赵老六跟了他十几年,老刀也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一下子全折在这儿了,即使是他这种枭雄,也有些承受不住。
“这是哪?”老史哑着嗓子问。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这地方虽然黑,但这片乱石滩的地形我看着眼熟。
“这他妈不是咱们掉下来的那个地下湖吗?”耗子哆哆嗦嗦的道,“我们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是从水底下钻出来的。
水生一直没话。他手里拿着那把黑刀,正蹲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岩壁下面,手电筒的光死死盯着地上的什么东西看。
“怎么了?”我撑着身子凑过去,感觉腿还是软的。
水生没回头,只是用刀尖指了指地面。
那是一片比较潮湿的沙土。上面清晰地印着几个脚印。
这脚印很深,花纹清晰,明显是那种专业的军用登山靴踩出来的,鞋底的纹路非常独特。
而且,这脚印很新。边缘的土还没干透,棱角分明,明留下这脚印的人,离开这绝对不超过两。
这脚印的大和纹路,明显不是我们这帮人留下的。
“有人来过。”水生低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在我们下水之后。”
“应该是大老板的人,他们就是从祭坛下的通道进入阴窍入口那个溶洞的。”我问。
“不好。”黄海也凑了过来,盯着那脚印看了一会儿,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这鞋印的花纹……像是以前部队里发的那种老式作训鞋。大老板的人清一色的美式装备,不会穿这个。”
“那还有谁?”耗子哆嗦着问,声音发颤。
这问题没人能回答,空气仿佛凝固了。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深渊,在我们拼死拼活才逃出来的绝地,竟然又出现了一拨神秘饶踪迹。
他们是谁?他们什么时候来的?现在又在哪?是在暗处窥视我们,还是已经走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石头,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这刚逃出狼窝,似乎又进了虎口。
“先把伤口处理一下。”我强行压下心里的不安,打破了死寂,“不管是谁,既然来了,迟早会碰上。咱们现在这德行,碰上谁都是个死。”
耗子的腿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看着触目惊心。如果不赶紧处理,这腿怕是保不住了。
我看着漆黑如墨的湖面,心里默念了一句:六爷,老刀,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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